钟贵见状忙上来要搀扶,薛映摆了摆手:“左右也是闲着,我慢慢走几步就好,会很小心的。” 见如此,钟贵只得命几个小宦一同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随着,万一从上面摔下来,他们也能及时接住。 藏书阁一楼正中摆放的自然是先帝的墨宝,其余便是常用的四书五经,兼之各大书局刻印的名家著述,而再往上看,薛映发现里面皆是古籍原件摹本,绘画珍品,收拢的十分齐整。 这里每日都有人扫尘,每一处都很干净。薛映信手从中抽出一本,看了看,是几十年前刻录的一本书,并无什么稀奇。 “王妃若是想看上百年的古籍,那些都在靠北的书架上,这边多是近几十年的书,并不算珍贵。”负责整理书籍的清客似乎是看出了薛映的心思,解说道。 薛映对这些半新不旧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便往北边走去,问道:“这边摆的是什么?” “是一些前朝僧侣对佛法的论述。”清客道。 薛映见每一本书上面包裹了防水的油布纸,皆是包的严严实实的,便继续往里面走。到底是古籍原件,便不是名家之说也是珍贵物件,倒不好随便翻动,万一有损伤也是罪过可惜,横竖他对这些佛说并不感兴趣。就这样一面走着,一面听着,直到走入最靠内侧的书架,清客道:“这里有一些杂书,只能看出是数百年前的东西,但上面写的内容多是不可考的文字,故而都堆到这里面。” 薛映闻言望过去,原本并没有多少兴致,却发现书卷上的质地与方才看过的皆有所不同。 哪怕两百年前的纸张制作方法与现在有所差异,他也能认得出这是源自南疆的一种纸,这种纸制作方法繁琐,可防潮湿防虫蛀。字纸从来不算常见的东西,向来只有南疆的一些土司和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 薛映好奇心起,刚要伸手,一旁的清客忙将封在外侧的油布纸打开,奉至面前。薛映接过后仔细地看了起来,发觉有几分熟悉。语言和文字是随着世事变迁不断变化的,像是他识的语言的古体字,他半读半猜看了好一会儿,大致看明白这是前朝初年一位客商写的实录,每次运送了什么货物,何时卖出,卖出多少。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各色奇人异事,描述的十分生动。 略翻了几页,薛映便拿着书在一旁的坐了下来,继续翻看着。到了书中间的时候,客商遇到了一群巫师祭祀,场面描述的有些血腥。薛映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只觉心惊,忙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内容迥然不同起来。这上面竟是写着各种草药。他读过不少药书,其中有一本《南石药经》,是一位活了一百五十岁巫师写的药书,里面有不少稀奇用法,可惜他只得了两卷,最后一卷一直无缘得见。 可他翻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竟然是南石药经的最后一卷。薛映微微张开了嘴,渐渐明白过来,大约是许多年前,修补书籍的人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只凭着书本的材料相似,把两半截不同的书装订在了一起。然后这本书不知何时流入到了端王府中,又因着没人认识上面的字,被堆放在这一处地方,偶然间被自己瞧见了。 这本药经上有一个方子据说可解百毒,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药材古称和今名不太一样,故而他一直不能确定这方子的全貌是什么,旧年中他猜测可能在最后一卷上会有记载,当下按捺着雀跃的心境,继续往下看着。 薛映几乎像是入迷般的看着,多年来在自己心里的疑问渐渐地有了答案,只是还有不太肯定的地方,他正自思索,想了一会儿,发觉四肢有点酸痛,便想着放下书站起来,刚一抬头,发现温承不知何时来到了藏书阁二楼,正在看着自己。 薛映立时忘了方才要做的事情,便要起身走过去,不防坐得有点久,乍然站起时头有点晕,温承见他发现自己,便立即往这边走,正好扶住他:“缓着些。” 薛映半靠在温承身上,缓解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而后嗔怪道:“你来了有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方才薛映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时而凝眉,时而了悟,时而困惑,及至看到自己的时候,眉眼因为惊喜几乎在一瞬弯了起来。温承原是不想惊扰到薛映,回想着薛映方才见到自己的喜悦神情,心里更是熨帖。他将人圈进怀里,轻声道:“等一会儿,也不值什么。” 薛映就着这个怀抱,微微侧过身,同时抱了下温承。 温承轻轻按揉着薛映的后背,问道:“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般入迷?” 薛映想了下,只说了前半部分:“古人行商的手记,里面写了不少故事,我就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的故事颇有意思。”他并不想刻意瞒着温承,他想找这个药方也是为了温承。自从温承与他说情毒的药效还残留体内,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哪怕他们两个现在在床上厮混的越来越不想话,不再像先前那般忸怩,一心只想着早日能排出温承体内的余毒。甚至有次比先前做的都要过火,甚至不需要温承反复地哄他,只要抱着亲一会儿,他就会迎合温承想对他做的一切。 可他总担心只这一个法子药效会排出的不彻底,再留下隐患,长此以往妨害身体。可这解百毒的方子还不确定,已然确定的药材都不易得,能否制成也非意识,还得成个七七八八,才好告诉温承。 脑子里乱想了一会儿,一想到夜间的许多事情,他觉得两颊发热。他抬头看着温承,温承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脸:“有没有冻着?” 薛映忙摇头,温承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发现并无异样,心里微有疑惑,他没有再问,而是扶着薛映往外走:“虽是晌午,可也不能待太久,毕竟未生炭火,不够暖和。” 薛映点头答应他,两人携手回去用膳。
第45章 午间用膳之时,薛映挑着书上有意思的故事讲了两件,又和温承聊了下几百年前客商做生意与如今有何区别。 “只是上面还有蛮多字迹认不出来的,理解出的意思可能有偏差。”薛映可惜道。 温承闻言道:“可以送去给四夷馆那边的人瞧瞧,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认得出来。” “对哦,险些把他们忘了。”薛映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那里面颇多会好几种语言文字的老前辈,请教他们要比自己一人查证快多了。他想着回头将不认得的字临摹出来,差人送去瞧瞧都是什么意思。 一顿饭吃完之后,薛映刚要放下筷子,忽而想起一事,手顿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温承问道。 “我刚想起来,那上面还有几个不太好的故事,我有点担心,我看这个对小孩子来说会不会不好?”薛映想起先前嬷嬷们同他说过,怀孕之时有诸多讲究,譬如“目不视恶色,耳不闻恶声”,若是有了违背,可能会影响孩子的心性。 “那些话原本做不得准,不必太过忧心。”温承安慰道,“若这几句话都是真的,这些时日观先贤之语,对孩子裨益更多。” 薛映答应着,略活动了会儿,又开始睡午觉。歇过晌午之后,看起来不如往日精神,似乎仍有点萎靡。 温承见状便道:“下午先不急着看书,叫几个会弹唱的伶人过来,弹些安神的曲子来听听。” 快要到年下了,王府的戏班子在排演一些新戏。哪怕王府的主子们都不甚喜欢听戏,他们也一刻没闲着,天天演练着,一听到有吩咐,立时抬着箱子过来。 为了坐着更舒服些,索性让人抬了屏风在中间,只让伶人站在屏风后面,两边都看不到彼此。薛映侧过头,半靠在温承的肩膀上,十分随意。 伶人在后面弹奏着,多是一些柔婉小调,譬如《采莲回》、《春波绿》等,不少是他和温承在戏楼里听过的曲调。除此之外,亦有一些新鲜曲子,说是江南一带的乐师新谱的曲子,听起来很是精致。 直弹了半个多时辰,又换了新的曲子,但这次却有不同,弹奏者在拨弦的同时,低低的吟唱着。 薛映细细听了一回,觉得曲子有点熟悉,却又不能完全听懂唱词,只模糊听到一些“月牙”之类的词语,听着并不是合辙押韵的唱词,于是小声问道:“他们在唱什么?” “一些给孩子听的小调。”温承道。 怪不得用词听起来有几分童稚之气,声音又是这样的柔和,薛映眨了眨眼睛,听得更认真起来。 温承在旁边看着他听得仔细,问道:“打算学着唱给孩子听?” “嗯,但我怕我唱的不好听,”薛映听得十分专注,回答问题也断断续续,“我头一次听这些,该让他们给我唱词瞧瞧。” 温承在心里叹息,他明白薛映在幼时缺憾很多,故而不想让孩子重复他自己幼时的缺憾,但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难免会畏手畏脚。他将薛映揽得更紧了些,同他说道:“调子好不好听并不重要,没有哪个孩子会嫌弃这些。”他想起幼时母亲曾经哄过他,不独是睡前的歌谣,还有好多哄孩子的话。他已经记不得那时候母亲都说过什么了,只记得每一句话语里饱含着的都是关心和爱意。 “他就算嫌弃不好听,也不会说啊,我是怕他听了一直哭。”薛映有点担心,又问温承,“那你听过这些吗?” “嗯。”温承答应着。 “那你会唱吗?”薛映想,若是到时候他不会哼唱这些,好歹有人帮自己。 温承沉默了下,没有接话。吟唱词曲并不只是优伶乐姬的行径,便是在达官显贵们,乐极之时也有击鼓而歌之事,平素酒宴行酒令唱诵几句的时候更是不胜枚举。但他自小时到如今,一向是有点冷的性子,于这些声色之事全无兴趣,从来没有哼唱过任何的曲调,这是他完全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薛映见他不说话,好奇心蹲顿起,轻轻摇晃温承:“我听说从军的人都会唱思乡曲。” 温承看着薛映充满期待的眼神,更加默然。瞧了一会儿,他伸手揉揉薛映的头。薛映则是一直回望着他,见他实在不肯唱,也没有不高兴,他并不想难为他,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好奇,轻轻咬了下嘴唇,便要转过头继续听曲子。 而后他听到温承轻轻叹了口气,气息似乎从自己的耳膜上拂过,他转过头,看见温承低头吻了过来,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因为没有完成他的心愿,而在补偿安抚他。 薛映没料到是这个反应,回应着他的亲吻,在漫长的吻之后,趴在温承身上,小声道:“我又没有不高兴。” 温承依旧没有说话,等着薛映缓过呼吸,唇齿再次纠缠起来。 后面的日子里,每日除了看书散步以外,王府的伶人们都会来弹上几曲,眼瞅着快要过年,年前的最后一次祭礼终于完成,年夜已是在三天之后了。 而这几日,薛映收到了四夷馆通译的回信,信里解答了大多数疑惑,而对于不确定的字,老通译们还给了好几种猜测。薛映照着书看了好久,基本上还原了药方,只是不太确定实际的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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