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自己则提前在口里含了解药,故而意识勉强情形。走出房间关紧门,他吸了口外面的空气,迅速往西墙的方向走去。 先前他怕房里被人翻检,提前将包袱藏在了靠近院墙的一间空屋子里,他须得先去那里换好衣服,再从同侧的狗洞里悄悄逃出去,趁机混入到上山的人潮里面,计划便是成了大半。 到了今日,因软筋散失去的体力终于恢复了八成,薛映已经能够如往常一样,可以上山爬树了,只是动作须得再三小心。 每走一步路,薛映都会小心地打量着四周,防备着别院里的仆从突然出现。一路有惊无险,就在他转过最后一丛灌木后,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薛映看清楚眼前的温承,一时间心神巨震。离开九凤山的那天,他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温承了。可一个多月过去,几千里路的距离,他们居然在京中重逢。 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薛映记得自己身在何处,杨文景不止是国公府世子,还是公主的儿子,端王的亲外甥。就连纳妾都能亲自来观礼,可想而知端王有多喜欢这个外甥。而眼前的人只是端王的下属,孰轻孰重,不难分辨。 还能见一面,便已经很好了,薛映在心里苦笑,他们之间最多只有一场露水情缘,他不能将人拖下水。 “还好么?”温承方才去见了王大夫,已经知道了薛映在别院里的情形,此刻大步上前,想要将人寻了许久的人抱住怀里。 薛映忙后退了一步道:“诸事都好。” 温承看出他的抗拒,也注意到他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惊喜,心里颇为不解,问道:“你不想见到我?” “对。我不想见到你。”薛映刻意加重了语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温承盯着薛映,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你这是把我之前的话当了真?”薛映听到他真的是来带自己走的,心里直如被揪紧了般,可也只能狠心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有人想要将我卖了,我之前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利用你,想要你带我走。而如今不需要了,世子救了我,我很感激他,我想留在这里。” 温承并没有流露出恼怒之色,语气反而更加平静,却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在了薛映的耳膜上。“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还要与别人成亲?” “你……”薛映没想到他已经全知道了,自己一瞬间的反应怕是瞒不过去,他还是强撑着否认道,“没有的事情。就算是有,也和你没有关系。” 见薛映同先前一样,充满着防备,温承没有像以前一样由着他逃避,而是走了上去,逼问道:“人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说,怎么和我没关系?” 薛映微微抬着下巴,看着温承近在咫尺的模样,脑海中蓦然浮起一个念头,此时的温承应当是非常生气的。他曾作为温承临时的下属,最早见到的便是温承的冷淡疏离,哪怕自己并不符合要求,也不会多做苛责。及至后面,温承会指点他一些事情,但态度向来是平和的。哪怕他见过温承以气势迫人的样子,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生气。 这个念头让薛映感到心惊,兀自焦急间,他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薛映再不得别的,直接一把推开温承道:“你快走,我不认得你。” 可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并没能将温承推开,反而被他捉住了手腕。薛映想要抽手,但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挣脱,眼里的惊慌再也无法掩饰。 礼成后,杨文景正在前院与朋友喝酒,听得仆从报说端王直接入了内院,只得撂下酒杯赶了过来。“舅舅,您这是?” 温承没有回头,冷声斥道:“跪着。” 杨文景愣了一下,他是国公世子,而温承是端王,爵位上本就低了许多,更何况温承还是自己的舅舅,多年来积威甚重,他只得先行跪下。但他看清楚了温承正拉着薛映的手,坚持道:“他是外甥今日要纳的……” 未等杨文景说完,温承打断直接他的话:“他是本王的人,你该如何称呼?” 杨文景一脸的不可置信,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强买良籍,滋扰百姓。既然皇姐不管教孩子,今日本王便代为管教。来人,拖出去打。”温承下令道。 杨文景回过神来,想起温承早年治下的种种传闻,打了个哆嗦,急声喊道:“舅舅,我可是您的亲外甥啊。” 温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厌烦:“你该庆幸你是我外甥。” 端王的亲卫立时将人拖了下去,守在附近的敬国公仆从们见状皆不敢拦,只能让人骑了快马京城寻国公和公主过来。 薛映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许久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他方才偏过头看向温承,慢慢问道:“你不需要怕他,对么?” “对。”温承道。 “你不是白将军,你到底是谁?”薛映快要失去血色的薄唇似乎在轻轻颤抖,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等一个答案。 “我是先皇的同母胞弟,端王温承。”温承见薛映一双浅色的眸子氤氲着水雾,如同雨后的潭水,在听到自己答案的时候,积蓄的水汽像是再也耐不住,霎时滚落下来,看得人生出无限怜意,再说不出别的话。他轻轻蹭着薛映两颊的眼泪,将薛映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道:“不要怕,没事了。” 半刻钟前,薛映与他撂狠话说,只是为了攀附他。可若真的只是攀附,那便该将所有人拖下水,而不是想着将人推出去,更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听到只言片语,便卸下防备靠进自己怀里轻声抽噎。 温承垂眸看着薛映身上的衣袍,将人哄了好一会儿,吩咐道:“备车,去拿件外裳来。” 等到周荃将衣服送来,温承见是一件披风,便兜头将薛映罩了起来,旋即俯身将人抱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今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坐在席间,听着敬国公世子挨打的惨叫声,看着端王将另一位新人直接抱走,全都面面相觑,皆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惊愕。
第25章 温承抱着薛映进了马车,马车足够宽敞,他便没有将人放下,而是给薛映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人靠好了。他还是如之前那般,轻轻地拍着薛映的后背。抽泣了好一阵子后,薛映大约是终于力竭,慢慢地睡着了。 一路送回王府中,温承将人安置在了床上,便坐在一旁,看着薛映似乎是被梦魇住了,时不时皱眉。直到人睡得安宁了,温承方才站起身,传大夫过来瞧瞧。 待听过医嘱,开了药后,温承原打算继续回去陪着薛映,周荃带着一封信走了过来:“栖县发生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先前他们为了尽快找到薛映,有的事情未及细查,故而留了人,弄清楚了每件事情的节点。温承接过信件,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向来鲜少流露情绪的他脸色明显冷了许多。 午后一直睡到傍晚,薛映醒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床帐又换了副样子,慢慢地记起来之前的事情。他见到温承之后,便没忍住一直哭,哭得累了,而后就到了这里。 钟贵早已发现他醒了过来,上前笑道:“您醒了。” 薛映望着面前这个并不认识的人,面露疑惑,钟贵解释道:“王爷让我在这里守着您。大夫说过了,您不能劳神,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奴婢。” 闻言,薛映心里难免生出一阵疲倦。他最近的生活似乎总是这样,被关进那个院子里,又被关进这个院子里。总有人在看守自己,只是这位看守者态度要好上许多。 “您睡了这么久了,恐是饿了,奴婢已然让厨房备好了茶水果子,先垫一垫。”钟贵殷勤道。 饶是许久没有吃饭,薛映依旧没有胃口,他想问一句温承在哪里,可还是默默地咽下了,只是轻声道:“多谢。” 自从早上温承急急忙忙地出了府,钟贵的一颗心没放下来过,直到中午时王爷抱着一个穿着红色婚服的人回来,饶是他早年在宫里伺候,见过许多风浪,都不免吃了一惊。他找到周荃等人问了问,获知来龙去脉,猜到其中内情,擅长察言观色的他见薛映神情犹豫,便道:“您客气了。王爷先前一直守在这里,方才有事情才出去,待会还要回来和您一直用饭呢。” “这里是哪儿?”薛映问道。 “自然是我们王爷的端王府。这间卧房,便是王爷在京城时候住的。”钟贵笑道。 他居然将自己直接带了进来?薛映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曾几何时,他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便是在走投无路之时勾搭端王的下属。谁料阴差阳错的,他发现自己睡到的人其实是端王本人。 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重逢后他只顾着哭了,倒是没细想过这一点。此刻,薛映半靠在床上,回忆起他与温承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心里七上八下。天下人都知道端王十几岁时去了战乱频起的北疆,十年的功夫,便将进犯大胤的诸夷打得不敢再犯。 他没有成家,没有子女,一颗心皆系在了北疆上。他会想要这个孩子吗?薛映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若是温承说不喜欢孩子,他能如何呢?可怖的念头一旦产生,便会缠绕人的心里,薛映他忽而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刚想要喝口茶水压一压,门被从外面推开。 薛映停住自己的动作,抬头看着走进来的人,正是温承。见守在屋中的众人都在行礼,他忙也要跟着站起来,温承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胳膊,道:“躺好了。” 力道不重,薛映却像是被拿捏住七寸一样,不敢再动,他略显僵硬地继续靠在床上,偷偷瞥了一眼温承,发现温承的面色并不算好。他不由想到在敬国公府别院时,温承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他将自己的外甥都打得哭爹喊娘。凄厉的惨叫声似乎在不远处响起,薛映不由得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往身上盖了盖被子。 温承注意到薛映的动作,意识到他是在害怕,想是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忙压下心里的情绪,缓声问道:“觉得怎么样?” 薛映点点头,见温承的脸色似乎变得古怪,忙开口道:“我还好。” 温承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分毫未动,问道:“饿不饿?” “不饿。”薛映忙答道。 温承见薛映脸色不甚好,算了算不多久便要吃晚饭,倒是可以先喝药:“那便把药喝了吧。” “药?”薛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脸色不由发白。 “安胎药。”温承解释道,“大夫说前阵子你吃了不少软筋散,须得调理一下。” 薛映松了口气,看来温承应该是不讨厌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紧绷着的表情松缓了些。药碗很快端了过来,钟贵原要上前喂药,见自家王爷直接伸手接过,便退了下去。温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起汤匙,正要熟练地喂药,薛映意识到不对,忙也跟着伸手:“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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