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旁人,帮我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薛映恳求道。 王大夫闻言沉默下来,一般人家若是家中添丁,可是天大的喜事,哪有拦着不能说的道理。 薛映不知大夫的来历,身上也没有可以收买大夫的东西,只不过他听大夫那一句关切,想是并不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见大夫面上犹疑,他便大着胆子,胡诌道:“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想要亲口告诉他。” 王大夫露出了然神色,心道这想必是人家的一种乐趣,他又何必多插手。更何况他把脉的时候,知道薛映最近服食了软筋散,看上去府内的情形颇为古怪。他本是小户人家,阖家在京城里,并不想掺和这样的事情,于是答应了。 他只想着尽快离开别院,再也不用回来。 待到王大夫离开之后,薛映心绪依旧复杂,浑身颤抖起来。四下无人之时,他终于能直面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他开始感到害怕。他不知道是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让他感到惊惧,还是为着那无从寄托的将来,还是二者皆有。他颤抖的同时,眼角慢慢流出泪水,划过了两颊,嘴角。 苦涩的味道从嘴角蔓延开,薛映渐渐回神,他努力和自己说,现在还不是哭得时候,还得想想办法。 他得正视现状,接受现实,才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他慢慢地低下头,注目良久,终于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月份还很小,并没有明显的形状。可大夫的话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有孩子了,还是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哪怕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他要想尽办法,好好地保住这个孩子,将他养大。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离开这里。别院看守虽不严密,可服用了软筋散的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逃离,而且时间若是更长,软筋散还会对腹中胎儿有害。 薛映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各类药书,记起软筋散的一种解法,便是多喝一种泡了叶子的水。而他进来的时候,记得院中有一棵这样的树,他须得想办法将树叶摘进来,稀释掉药物。 除此以外,他得找借口将院子里走一遍,摸清楚逃跑的小路,这样才是齐备了。好在可以用来改变瞳色的朝夕草还在自己手上,薛映想了一遍,定了主意,数日来没有神采的脸上蓦然生动起来。 当天晚上,薛映看着送来的饭食,只觉一阵恶心,他还是忍耐着吃了进去,吃完之后,他发现这次没有吐出来,心里泛上一阵难言的情绪。 夜半,薛映像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每天夜里都有人进屋检查薛映是否歇下了,而后便放了心,去二门上与人打麻将。横竖每日一杯软筋散灌下去,走几步路都难。 这天夜里,薛映等到探查的人走远之后,慢慢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四下无人,便看向了外面的那棵树,正有自己想要找的叶子,只是距离有一点远。薛映浑身酸软无力,只能硬撑着一口气,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走几步,便要歇一会儿。短短的一段路,他走了约莫两刻钟才过去。好在这棵树并不高,薛映用力举起右手,便摸到了树叶,又费了些功夫采集之后,薛映沿着原路返回卧房。 到了屋中,他将叶子泡了水服下睡去。如此这般将养了两日,薛映终于觉得手脚有了力气,每日夜里,便悄悄地在附近走了一会儿,熟悉下路径。 在九凤山逃亡的路上,薛映趴在温承的背上,偶然听他讲过北方宅子的建造特点,便记住了。此刻他回忆着温承的话,分辨着方向和可能逃出的路径,忽然忍不住笑了笑,嘴角却尝出几分苦涩。 可他并不敢思念温承,只要想得时间稍微长一点,他便觉得难过。 一步一步地将计划理顺之后,薛映便择了个日子,准备出逃。再过三天后,便是重阳节,时人有登高望远的习俗,别院不远处便是山,到时候会有许多人过来,甚为热闹。别院里的仆从们皆是兴致高昂,打算到时候只留几个人在府里看守。 薛映便等待起这个时机,谁料还没过两日,别院里的仆从们迎来了真正的主人,那位传闻中的敬国公府世子爷杨文景,忽然过来了。 别院里诸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到了门前迎接,杨文景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仆从,随口问道:“前阵子送来的那个人,如何了?” “一开始有些左性,前两日开始好好地将养起来了,许是知道要伺候爷,心里高兴着呢。”仆从一脸的讨好,捡些好听的话。 杨文景脸上带着笑意,问道:“是吗?” “正是呢。小的们便将您素日里的诸般好处讲给他听,他便老实了。”仆从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情景,将自家主人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杨文景听了这话颇为受用,几步走到了薛映所处的院子,从打开的窗户中看到了坐在窗前看着庭院景色的薛映,忽得呼吸一滞。 过去的许多年岁里,底下人想要讨好他,抑或者无甚关联的人想要攀附他,颇送了不少美人过来投其所好。有那等眉目硬朗些的,也有那种阴柔肖似女子的,还有一见了自己便顺从上来服侍的小倌,亦有那般被强掳来的烈性人,想要趁自己不查一头撞过来。从相貌到个人脾性,各式各样,倒见了个遍。 可饶是见过许多,依旧没见过长得如眼前之人这般的。眉目如画上一般标致,描摹五官的笔触却不是淡色,反而有几分艳丽,衬在玉白的肌肤上,像是那御窑烧制出的白瓷,上面绘着精致的图样,正是京城达官显贵最喜欢的摆件。 略微走近些,便能瞧见更多细节。想是一路磋磨,美人儿看上去颇是消瘦,更兼眉眼里含愁,二者混在一起,又显出几分柔弱,倒是恰到好处。 更妙的是明明看得出满心愁绪,按理说这等人眼神多是木木呆呆的,可不远处的美人斜倚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地方,偶然流露出企盼和期待,像是久行在暗处的人忽而得了几分光亮,想要快步过去捉住,那希冀的眼神虽只有一瞬,但足够动人。 杨文景屏住呼吸,眼神没办法动摇一分一毫。他头一次生出一种感觉,他希望眼前这个人等待的是自己的到来。 薛映本是怕自己在屋里太闷,对腹中孩子不好,这两日便时常推窗看一会儿外面,没成想看到对面来了个衣饰华丽的陌生人,望着旁边那群对他态度严苛的仆从,心里有了猜测,脸色瞬间白了起来。 杨文景望着眼前的人因为自己的到来倏然变色,正要往前走的步子微微一滞,他顺着薛映的目光,看到了身边的侍从。 “可是他欺负你?”杨文景看向薛映问道。 薛映不解他为何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杨文景会意,吩咐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一百棍子。” 侍从闻言立刻跪下,哭嚎道:“小的并未做错事情,小的都是按你的吩咐来的啊。” 杨文景使了个眼色,旁边人立刻用帕子塞住侍从的嘴,带人将他拖了下去。待到四周都清净了,他才走过来,对薛映解释道:“前阵子听说便听说你来了别院住着,原是吩咐人好好照顾你的衣食起居。谁料手下人做事不知轻重,误了事情,我会让人好好罚他。” 薛映虽是第一次见到杨文景,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让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直觉此人一句实话没有,虽不解这一番做作,心里想来想去,决定顺着这个台阶走:“多谢。” 杨文景见他相信自己的说辞,心里一喜,问道:“怎么坐在这里吹风?” 薛映一颗心提了起来,猜想他是否知道自己有孕一事,默默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略坐一会儿。” 杨文景见薛映脸色依旧苍白,并未复原,只以为是刚才吓的,不疑有他,声音反倒放低了些:“既然你这样无聊,随我回国公府好不好?” 看上去他并不知道此事,薛映见他如此态度,倒不觉得庆幸,反而更加忧虑。眼看着便能找机会逃了,如何能随他回去?薛映脑内急转,想出一番说辞,当下迟疑着问道:“你要让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杨文景一笑,手中折扇一摇,显出扇面上的初秋游园图,而那携手出游的是一对男子,竟是依偎在一处。 薛映看清楚扇面上的图案,心里不由冷笑,面上却没露出来,似乎是羞怯般,他低下头道:“可我们那里,都是成了亲才会搬到一起住的。” “好。”杨文景立刻答应着,“我马上便安排人准备,三日后便在府中大婚。” 薛映盘算了下时间来得及,便没再说话。目送着杨文景离去,眼里的嫌恶之感再也掩饰不住。 两日后的晚上,便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杨文景出了院门,脸上的笑意愈发掩饰不住,仆从问道:“世子,真的要摆酒请客么?” “当然,博美人一笑么。”杨文景笑了笑,吩咐道,“定在后天。” “他真是好福气。”仆从赞了一句,又道,“不是三天后么?” “自然是诓他的。”杨文景脸上带着期待,笑道,“你说,他发现我提前了日子,是会高兴,还是会害怕?” 仆从听着主子散着寒意的声音,想起过往的诸多流言,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23章 温承从他们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不对,便没有多问,而是寻机探查一番,得知他们并不是薛映的父母,而是他的叔叔婶婶。 “知县衙门的师爷说薛映原是要进京的,可却跟着我们一起进了山里,看来是出了事情。”周荃原是要调查这件事情,可因着先前事情太多,拖至今日,眼瞧着耽误了事情,内心不免后悔。 半天功夫,他们找了师爷及薛家的其他人,一番威压之下,得知了真相。 一行人没片刻停留,到了通判府邸,拿了通判家的公子。这纨绔自小仗着老子的势力在城中活得肆意,被拿住的时候正在喝花酒,不住地破口大骂。 “你们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然不识的你爷爷我,我要让你们全家……”纨绔正喊着,当即被安静了檐下的水缸里,灌进去许多水。 周荃冷笑道:“不过是通判的儿子,便是你们知府做了这等事情,我们也打的。” 这纨绔见对方丝毫没有惧怕,方才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眼神中带了几分怯懦,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薛映呢?” 纨绔听了名字,明白对方来意,脸上的冷汗留了下来。他已经不敢继续嘴硬,道:“有人同我们说,京城里有一勋贵人家,家中的公子最是喜欢好看的少年郎君,便让我们搜罗了。若是公子满意,便能照拂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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