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吃了一惊,先前他想要收揽北疆的兵权,只是端王势大,军中将领一向只听端王军令,其中诸多掣肘,进度缓慢。 而如今温承竟说愿意为这个王妃长住京城。如此一来,他在北疆行事便能简单许多。 “朝中一应战事皆是仰赖皇叔,如今四夷归服,皇叔想要留在京城长住,原也是应当的。”小皇帝生怕温承变了主意,下了旨意,“来人,着人命安王,福王,并礼部尚书操办端王大婚。” “谢陛下。”温承谢过后便离开了皇宫,他早知道如此让步会让小皇帝答应。自三年前开始,小皇帝想要收回北疆的军权。可北境仍有遗患,他为着局面稳定没有妥协,直到现在诸事已了,他本就有将军权还给皇廷的打算。 更何况现在薛映的情形,无法腾挪,无论是去北疆还是去封地,都有数日的车程,留在京城正是最好的选择。 待到温承离开之后,小皇帝面上的得意之色再也无法掩饰,直到内宦上前道:“太后那边的德公公过来了,说是大长公主为着世子哭得无法了。” “眼下不必管他们。”小皇帝吩咐道。只要自己这位皇叔肯让步,他无暇在意那些在朝堂上并无影响之人。 “听德公公说,端王妃名唤薛映,与忠勇伯府有旧。”太监又道。 小皇帝只觉额头青筋跳了跳:“当真?” “奴婢打听过了,是同族,这些年似乎并无往来。”太监答道。 小皇帝面色寒了下来:“哼,救命之恩?杨文景救了那个男宠一次,男宠也救了他一次?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情?定是筹谋已久,与忠勇伯勾连了。” 先帝在世之时,与元后并无所出,属意薛贵妃所出的长子,谁料皇长子体弱,十七岁那年一病去了,才轮到小皇帝幼年登基。 太后对薛贵妃耿耿于怀,多年来时常与小皇帝抱怨,小皇帝虽不在意,但他记得一件事情,那便是温承与皇长子关系和睦。他一直觉得温承并看不上自己这名皇帝,心里更在意大哥,如今与忠勇伯府有了联络,果是露出了行迹。 思及此,小皇帝的眼神愈发异样,甚至笑了出来,只是笑容有几分瘆人。 走在宫道上,温承察觉到方才在勤政殿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文臣们此时换了一种眼神,路过行李时更加明显,温承猜到缘故,并不在意,只是想着尽早回去。 直到出宫上马车之前,有人拦住了他。 “陛下想要将定北军里换上自己的亲信,你真的一点不在意了?”邓如铭皱眉问道。 “定北军同样是陛下的子民。”温承语气平淡。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你不打算回去了?”邓如铭只觉不解。温承经营定北军多年,若是真的被打乱了布置,多年心血付之一炬。而若是碰上一个心狠的皇帝,结局可见一斑。 “正好我打算在京城里住一段时日。”温承道。 “为了你抢的那个美人?”邓如铭看清楚温承的眼神,只觉不可思议,“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抢了外甥的小妾,还将人打了一顿。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除了他,站在路旁的还有郡王温敛。温敛心细,不免担忧道:“听说四皇姐进宫了,抱着太后就开始哭,怕是会让人参皇兄一本。” 温承没有理会邓如铭,只是看着温敛,缓声道:“过阵子请你们喝喜酒。” “你要成亲了?”邓如铭愕然问道。 “恭喜皇兄了。”温敛祝福道。 “我先回去了。”温承转身向马车走去。 “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啊,回家都赶着了。”邓如铭话说得酸溜溜的,“我想起先皇还在的时候,提起你的事情担心得不得了,现在看来,竟然是老树开花啊。” “你也可以成亲。”温承走上马车,忽而回头道,“再过一阵子,我便会做父亲了。” 邓如铭忽觉一阵无言。 “感觉皇兄似乎与以前不同了。”温敛微微一笑。 “我倒白替他担心了。”邓如铭摇头。 “不过我们可以趁此多在京城待一阵子了。”温敛拽住他的衣袖。 “有理。走喝酒去。”邓如铭复又高兴起来。 马车停在王府侧门,没走太久,温承便站在薛映所在的房间门口,听着里面正在说话。
第27章 薛映歪靠在榻上,听着钟贵讲起京中近年诸多事情。钟贵说话很有意思,简洁而又生动,三言两语间便能将一件事情讲清楚了,讲得内容既有公府侯门,又有贩夫走卒,面面俱到,细致入微,显是想让听者熟悉一下居住的地方。 薛映心领他的好意,听得仔细,时不时点头,只是越听越好奇温承的过去。但钟贵只在感念温承的母亲之际,略微提了一下那时候温承年幼,其它时候都在讲旁人的事情。薛映思来想去,没有开口问,只好消化着今天听到的内容。 正想着,外面请安声音传来,屋内众人都知道是温承回来了,便止住了声音,俯身行礼。 薛映看着温承朝自己走了过来,与他对视,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却一下子卡了壳。温承今日进宫应当是有事情,忙碌了一个上午,作为他的王妃,论理该问一句累不累。 刚一进来,温承便仔细将薛映打量了一遍,脸色瞧上去和早上一个样子,没有变差也没有变好,但较之昨日苍白颜色,已是好了太多。他原是要问薛映吃过药了没,察觉到薛映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 薛映犹豫着问道:“累吗?”他在心里斟酌了几遍,最终干巴巴开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倒是让温承晃了一下神。自小到大,他不缺忠心耿耿的仆从,一心追随的手下,可到底主仆有别,他们关心自己,敬重自己,将自己视作主心骨,鲜少有人敢问这么一句话。 温承已经习惯了这些年的四处奔波,可这句话从自己的小王妃嘴里问出来,竟是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不累。” 只是一声回答之后,薛映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将目光垂了下来。今日早上醒来后,他略想了一下昨日的事情,知晓温承找了自己足足一个多月,哪怕他不喜欢自己,还是会待自己尽心尽力。 钟贵是端王府的总管,是温承母亲指过来的人,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自然来自于温承的授意,而一上午过去,薛映从他那里感受到了十足的善意。温承给不了自己喜欢,但会护着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期限能有多久,自己也该知足。 他在心里定了主意,只要温承愿意让自己陪着他,他就会一直陪在温承身边。平常人家夫妻之间,问完累不累,往往跟着许多家常话话。只是他不知道温承喜欢什么样子的,不知如何接话不让人厌烦,这让薛映第一次感觉自己笨嘴拙舌。 温承没有等到薛映下一句问话,屋里骤然冷清下来,钟贵适时笑道:“王妃今早喝过药,上午又用了点桂花糕,正等着王爷回来一起用膳呢。” 温承倒不觉得失望,能主动问一句话,便已经好很多了。他在这件事情上很有耐心,于是颔首道:“那便传膳吧。” 薛映闻言就要从榻上坐起来,温承上前轻轻扶了他一把,将他扶到地面上,看着他穿好鞋子,两人去了桌前,净了手,用起午饭来。 一连几日,两人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白天温承照旧进宫与皇帝商议定北军的军务。薛映遵医嘱躺在榻上,婚期将近,钟贵时不时取来些大婚要用的东西给他看一看,倒也不觉得闷。 经过几日调养之后,这两日脉象平稳了不少,薛映得到了大夫的允许,可以下床多走动一会儿,便去了王府的花园走走。 时值秋季,花园里的秋海棠菊花并木槿次第开放,虽比不得春日百花斗艳,可眼前的花开得绚丽多姿,显是精心照料过。 薛映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那些只剩下绿叶的花树,辨别出多是奇花异草。他想起在九凤山中看昙花一现时,温承似乎是很了解花草,便问道:“王爷喜欢花吗?” “皇后娘娘喜欢花,当年娘娘在正阳宫中养了许多花,殿下小时常帮着娘娘修剪花枝。娘娘去世后,殿下便将正阳宫的花与先皇对半分开,移了些在王府中,请了花匠仔细照料着。”钟贵指了其中一朵红色的花,“这朵秋海棠,便是从宫里挪出来的。” 原来是在追忆母亲。薛映慢慢点头,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朵绚烂的海棠,问道:“我记得这株花上的颜色各有不同,为何这株花如今只有粉色?” “主子是懂花的,这株花在娘娘宫中时便是两种颜色,不知为何挪到了这里就只开一色了。”钟贵对这些话记得亦是十分清晰,只是不擅长这些。 正说着,前院中有侍从走了过来,到钟贵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钟贵陪笑道:“主子,礼部送来了一些大婚用的东西,奴婢过去瞧瞧。” 薛映便点头:“你去忙吧,我站一会儿就回去了。”这几日经过钟贵的解说,薛映已经明白勋贵成亲不止是一家一户的事情,礼部会按照品级送银子器皿,温承是皇帝的叔叔,宫中会赐礼,十二监也会派人过来。迎来送往,诸事繁多。 钟贵嘱咐了附近的侍从几句,方才离开,到了前院,便遇到了今日上门的客人。 太后宫中的刘总管站在前厅,尖声尖气地说道:“杂家今日来奉太后懿旨,来请王妃去宫中学些规矩。” “总管且先坐下喝杯茶吧。”钟贵笑道,“一路奔波,想是累了。” “可不敢坐下歇着,太后现下立等着王妃过去呢。”刘总管丝毫不理会钟贵的热络。 “这么急么?只是王妃千里迢迢的过来,水土不服,此刻身体不适,恐是无法挪动。还是等王爷回来,重新请了大夫看过了,才好出门。”钟贵委婉道。自薛映住进王府的那一天,他便得了温承的吩咐,好生照料。此刻他不敢轻易放人去见薛映,更不敢让薛映出门,只能让侍卫骑快马出府,让他快点找王爷回来。 刘总管面上的笑假了许多,宫中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他做小太监起,钟贵在皇后宫中当差,那时想与之结交,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多年后机缘巧合,他做了太后宫中的总管,终于可以抖落些威风,却吃了个闭门羹。刘总管不悦道:“您这样说,让杂家难以交差啊。” 钟贵没有在意刘总管的态度,面色和煦地拖延道:“并不是与总管为难。只是王妃这几日饭菜都没能好生吃,昨日更是晕了过去。唯恐因身体之故在宫中出了岔子,惊扰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清净。” 刘总管见他再三推拒,不肯让自己见到薛映,心里更是不快。陛下与敬国公世子是表兄弟,向来投契,如今世子挨了打,其母大长公主跑去与太后哭诉,宫中的几位主子都气得厉害,可又不敢明着与端王为难,便想要趁温承不在府中之时,将薛映召入宫中。可见钟贵的态度,他知道自己带不走人了,他哼了一声道:“端王向来是朝中众臣的典范,与陛下是血脉至亲,册立正妃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只是可惜出身不正,这几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娘娘关切,才让杂家来一趟,没想到府中竟是推三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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