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莞尔,唇角一扬:“那就好办了。” 他想到了一个绝处逢生的办法,应当可以一举解决军饷和棉衣的问题。唯独缺人,昔日东厂的人,不想殷无秽先一步送到了他手上。 他出宫之后陷入沉寂的东厂暗线主经商,尤其是负责这条线的首领,也是昔日被驱逐的东厂二档头,几乎联通了西南一带的丝织产业。 高档丝绸可入宫献给织造局,低档的也有普通麻布衣裳,棉衣等卖给平民。 偌大的丝织产业足够供应全体将士所需,只需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利益。 譬如,为朝廷服务后他们的税收可不再按商人规定,而按官府产业缴纳;朝廷可为他们的子孙后代提供科举渠道,减免商户限制,哪怕只是为了入仕,也会有无数商户前赴后继愿意参与。 如此一来,将士们的棉衣也就有了着落了。而且,以商为政用,所获得上来的盈利也可充作军饷。 一举两得,双方都可获益。 此法若长此以往,战争之后的大周经济不至于彻底崩溃,也能够尽快恢复繁荣。 殷无秽闻言,当即拍板同意了。容诀说的办法,他觉得具备可行性,这件事直接交予他去办。 不过,殷无秽从中发现了一个关键点:“原来,你当初是从织造局逃走的,难怪我怎么搜查皇宫都搜不到。” 容诀:“……” 殷无秽暗自记下,以后宫中任何一个职能机构,哪怕是辛者库都不能轻易放过,因为容诀极有可能通过其死遁。 容诀和他说了半天,结果殷无秽就重点记住了这个。 容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陛下不必多心。咱家若是想走,你是决计也拦不住的。” 殷无秽也莞尔一笑:“孤真要拦,你也是决计走不了的。这不是主动回来了么。” 得知他的选择,殷无秽登时有恃无恐起来。 容诀哂笑:“……呵呵。” 他乜了殷无秽一眼,出帐着手准备和商户的联通事宜。 殷无秽看着他不耐烦离去的身影,眸中噙笑。 少顷后,眼中笑意渐次散去,凝成挥之不去的阴霾。凶险不明的战况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殷无秽始终无法有片刻的轻松。 日暮时分,前往寻找状况不明的那支军队将领回来了,将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向中心大营。 “陛下!陛下呢?末将请见陛下!!” 殷无秽还在营帐内就听见了他的呼声,微不可查地压紧眉梢。怎的这样莽撞,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至于如此失礼,他将人叫了进来。 行礼之后,殷无秽问他何事禀告。 该将领声音激颤地道:“陛下!他们,打赢了!!没有伤亡,有部分士兵受了伤,但是,全军凯旋归来!” 殷无秽闻言,目光唰然一亮,“你说的,可当真?” 将领重重点头:“末将绝没有半句虚言!” 殷无秽亲自去见这支军队,从前从未注意到这支队伍,殷无秽询问将领这支军队的户籍,如何入编等具体概况,将领逐一回答。 得知对方的籍贯和原本身份后,殷无秽也不由惊诧:“山匪投军?来自忡州长梧郡。” “正是,陛下。”
第93章 “那是,当初解决难民暴动时陛下劝说过的山匪?”容诀得知这个消息,同样难以置信。 殷无秽已经见过了人,很是不错,遂和容诀说:“正是。” 真正确认,容诀也不禁感到错愕。 他当日不过是满足少年那点难能可贵的单纯,并不指望这些人真有什么出息。毕竟他见过了太多因此消沉、一蹶不振的人,没想到,他们还真坚持下来了。 殷无秽当初无心种的种子,竟真开出了花。 “这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必然结果。这些人起初在军营备受排挤,一直不大合群,也不受重视,但是光明正大活下来的愿望胜过了一切,他们付出的努力也从不是无用功。只是,答案还在时间里,需要我们再等一等,现在,就是时候了。”殷无秽一眼洞穿了容诀的想法,不止现在,也是过去。 他被容诀推举上皇位是迫不得已之举,可这一路走来,收获的民心,受到的景仰,一切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真实存在的。 从非虚妄,容诀亦是。 “你还没有发现吗,一切都在改变,和过去不同,烂掉的,只是那个权力的大染缸,而非你我。在这之后,你再不会身陷泥沼、重蹈覆辙了,随孤一起去看看罢。”说罢,殷无秽牵住了容诀冰凉的手。 容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殷无秽带去军营了。 亲眼看到过去经办的山匪——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呼山匪了,对方早已脱胎换骨,焕然一新。映入眼帘的士兵勇猛非常,出招凌厉,自成一派悍然金戈气势。 剔除了山匪的匪气,更多了兵将的正气和桀骜。 “不错吧,领头的那个叫牛大柱,是之前的山寨当家,孤封他为千总,可统率千人部队。他熟悉密林机关之法,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之后的进攻由他负责勘测协助。”殷无秽和他说明,顺带捏了捏容诀的手。 容诀顿时想抽回来,他却不让,反而握地更紧,五指都扣了进去,继而收紧。 殷无秽转过头,深邃而专注的瞳孔中倒映出容诀侧颜,青年低沉而愉悦的声音落在耳畔:“你看,孤终究,还是将你的手给捂暖了。” 容诀蓦然回想起当年和殷无秽的那番对话,心脏不由为之狠狠一悸。 连指尖都猝然蜷缩,却是将殷无秽的手抓地更紧。 之后,容诀再没提过这件事。既然殷无秽如有神助,他也不能落于下风了。 他联系上昔日的东厂,通过对方的活动轨迹成功对接暗线,已经取得那边的回复。不过事关重大,契约文书需要容诀亲自过目,签字盖章,最快也要两天时间。敲定以商为政用后,采购棉衣也需时间,容诀至少要离开四五日。 殷无秽给他拨了一支精锐随身保护,再加上他手上可用的人手,安危自是不成问题。只是,殷无秽有点舍不得,放不下。 容诀临出发前,被殷无秽倏然叫住。 他有点怔忪,该商榷的都已经商榷好了,难道,殷无秽反悔了吗。 毕竟,他手中掌握的是足以覆灭殷无秽的权力,没有哪个帝王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真正交入旁人手中。 还没想完,就被殷无秽严丝合缝地抱了个满怀。 容诀如今比殷无秽矮了将近一个头,被殷无秽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能将下颌垫在他肩上,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不知是该推开殷无秽,还是怎么做。 殷无秽闭了闭眼,轻嗅容诀身上温暖的气息。 “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容诀被青年话音中浓重的不舍惊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殷无秽磨磨蹭蹭的,原是因为舍不得他。 最后,他还是虚虚伸手抱了殷无秽一下,“嗯。陛下也是,作战小心。” 殷无秽重又紧紧地抱住他。 直到不能再拖延,双方都有要务忙活时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容诀转身离开营帐,带上精锐士兵策马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殷无秽方才一整军队,再一次率将领主动发起进攻,力图破开敌军的围剿游骑战。 接下来的几天,容诀整日穿梭市镇,和愿意签下契约的商户洽谈斡旋,给予他们充分的保证和权益,享受官府产业同等待遇。 有皇帝谕旨凭证,商人无有不信,而且只是为将士们提供棉衣,等同为朝廷提供赞助;本来就该交的税收充作军饷,商户无不乐意。 从长远发展来看,显然他们可获得的利益更巨。 有领头的商户主动签契,容诀气势惊人,他所保证的权益更是极具说服力,事情办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应流程很快走完。 按照大军数量提供的棉衣分为两批运送,一洗一换,考虑妥帖。 昔日的东厂二档头裴钰亲自派人护送,他邀请容诀多留两天,好恪尽主谊,盛情款待,容诀皆婉拒了。都是为朝廷办事,既然过的风生水起,以后也不愁见面时机。 裴钰了然,不再留他。这对曾经的首领和属下依旧默契。 容诀办妥了事,没有耽搁,第一时间赶回军营。 与此同时,殷无秽却在军营大为光火,龙颜震怒。 整个营帐无人胆敢靠近,帐外守卫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垂首敛眉。 和最近一直不顺的作战无关,是后方出了问题。 今日一早,殷无秽收到朝廷紧急送达的八百里加急奏疏,奏疏中称,粮草遭遇山体滑坡,损毁大半,到不了了。 殷无秽起初并未生气,只是不解和忧心。毕竟,按照粮草的押运时速,下一批粮草怎么也该送达了,又怎会遭此横祸。 他又仔细查阅了奏疏中所载突遇山险的地点,赫然发现这批粮草竟还停留在半路上,而粮草押运官中,居然加入了河道督运的人。 这就更不该了,冬日粮草紧缺,殷无秽早就批过折子催促。 不说昼夜疾赶,便是按照正常速度行进,也该即将到达了。 再看这粮草押运官人员,电光火石间殷无秽遽然明白了什么。 粮草押运官是位藉籍无名的小官,无党无派,便是犯了重罪,被杀了头也不会有人问津,而他押运粮草途径的地点恰逢是河道总督管辖的地盘。 这河道总督距离擢升也不过一年两载的时间,奈何遇到瓶颈,政绩上难再突破。 殷无秽还在皇子夺嫡时期,都转运盐使司倒台,河道督运部门顺势成为最富庶的官职。也难怪河道总督坐不住了,拼了命地想往上爬。 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心思动到粮草上面。 故意拖延粮草运行速度,再利用粮草押运官失职之责,抢过他的职务,好为自己的政绩铺上最后一块垫脚石。按照河道总督的计划,本是可以加速准时运来的,中间打了个时间差也可以完全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忽略不计。 却偏偏,因为中途耽搁了时间,押运官员路过山区时没有躲开本该早就错过的天灾。 粮草损毁,原定的时间到达不了,瞒不住了,终于暴露出河道总督做的马脚。 好一个踩着国难升官发财的蠹虫!殷无秽想通一切,怒不可遏。 每次处理朝堂政务,他都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地强调这次战争的重要性,绝不准出任何纰漏。竟还有人从中牟利,不知悔改,视全军将士性命于不顾。 他们简直是,死不足惜,罪无可恕!! 殷无秽当即朱批,将涉事官员河道总督及其下属羁押下狱,大理寺查审,严惩不贷! 已经严查督办了,尤不解气。 这样一来,粮草彻底没了着落,国库本就吃紧,下一批粮草运来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可我军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剩下的粮草最多只能再撑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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