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颐州刺史自顾自的絮叨,容诀抿了一下唇,心里微沉。 这让他原就苍白病弱的脸色更加冷峻,面无表情。 颐州刺史说完,半天没有等到他回应,心里咯噔一声,询问:“先生?可是有何不妥?” 容诀回神,摇头莞尔:“没有。” “那……先生这是?” “不妨事。在下出生草芥,从未如此近距离窥见天颜,一时有些怔愣罢了。”容诀微微一笑,“此番行军打仗,各方面物资吃紧,按照正常规格准备妥帖即可。不必刻意奉承,免得教陛下以为咱们刺史府奢靡无度,欺压百姓。” “不错,先生说的在理,那济州那边还要全力相助吗?” 容诀摇头:“济州刺史爱民如子,虽想要负隅顽抗,但我军和车代实力悬殊过大,败局已定,还是保存实力为上,刺史可派人协助济州城百姓安然撤退。” “好,本史也正有此意。” “嗯,援军到来之前,颐州城内安防部署需要再行加固,先这样……再如此排布……” 两人一同商讨到了日暮时分,将所有方面都考虑得仔细妥帖。 颐州刺史和心腹再次商量,最终决定按照容诀的意见施行,在援军来前牢牢坚守阵地,绝不能再丢失一城一池。 正事协商完,颐州刺史邀请容诀一道用晚膳,容诀委婉拒绝。 “在下身体不适,晚间时候还要用药。省得影响刺史用膳,先行回去歇息了。” 颐州刺史立刻:“那好,先生回去好好休息,晚膳我让人送去先生房里。先生尽快将养好身体,不要客气,缺什么药材随意取用,颐州城不可无先生。” 容诀莞尔,同他告辞。 独自回房的步履无比沉重。 殷无秽……他要御驾亲征了,第一战就直达颐州。到时候,他们不可避免的会遇上吧,旁人也就罢了,左右容诀糊弄得过去。 殷无秽对他,却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容诀心里一团乱麻,原以为的不复相见即将被打破。 那么,他是走,还是留呢。
第83章 走了,又要重新回归一个人的生活。 自己做饭,自己浆洗衣服,再随便做点糊口的小营生。容诀总忍不住忧心他会被自己做的饭菜毒死,或者厌食而亡。 又或多攒些钱,一日三餐都去饭馆里吃。 可是,这样的生活过久了终会腻味。他过惯了尔虞我诈惊心动魄的日子,甫一清闲下来,竟然适应不了。 从来都只有人适应不了紧张刺激的生活,却从没听说过有谁不喜欢过安稳清闲日子的,容诀大抵是独一份。 想着,他自己未语先笑了。 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啊。 容诀也思忖了去其他州郡的可行性,已经被攻略城池的不用考虑,颐州之后,就是位处平原的诸州郡。那些地方相比颐州算是一片安稳之地,并不急需幕僚,容诀去了不会像在颐州这么顺利,也发挥不出太大作用。 那还不如不去,容诀一贯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殷无秽同样清楚颐州的战略重要性,所以他决定御驾亲征。这可真是,不愧是他教出来的人啊。 虽然只是一名宦官,但容诀太清楚这其中的深宫政斗和朝堂博弈了。从事实上看,他也确实算得当之无愧的帝师。 只是,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殷无秽由他教养,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像他,他们的想法总会不谋而合,连选择来的地点都是同一处。 容诀哂笑,现在该怎么是好。除了颐州,他没有更好的去处。 或许,可以考虑留下来。 反正,他只是一名幕僚,那么不妨再世外一点,到了不得已必须面见皇帝的场合戴上幂篱。殷无秽不是拘小节的人,应该能瞒得过去。 或者干脆装病好了,称病不见皇帝,这个理由也能对付过去。 再说,他这也不算是欺君,他身体不好,时常要靠药物滋养是整个刺史府皆知的事实,他只是把情况说严重了点罢了,不算什么。 在殷无秽身边方能掌握他的动向,才好时刻避开他。 否则,万一两人又在哪个州郡猝不及防相遇了,那才是真的尴尬。到时,他躲都躲不掉,又怎么解释自己没有死在大火中的原因。 绝对不能被拆穿,这是容诀脑中仅剩的唯一想法。 时间还早,他既提前知道了就该好好把握先机,只要殷无秽不知道他在这里不就好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诀目光再次坚定了起来。 · 一个月后,殷无秽率两郊大营中的八营正式到达颐州。 他带来了七万大军,加上前线还有十几万冲锋陷阵的一线士兵,共有二十多万将士。如果再算上后勤支持,包括但不限于粮草、运输和武器监管等士兵人数,那么总数该有整整四十万兵士。 数量之庞大,阵势之隆重,险些教颐州刺史腿软。 在迎接殷无秽到来的前一天颐州刺史彻夜失眠,拉着容诀问了许多细节方面的问题,最终还是紧张地受不住,恳切央求容诀陪他一起去。 却被容诀微笑拒绝了。容诀说他一介草民更加受不住帝王威压,何况,他伤病又复发了,得留在府中修养。 颐州刺史闻言这才作罢,自己带了一干人等去城门迎接。 那一整天容诀情绪都很紧绷,手里的棋子被他摩挲到反光发亮,下人送来的饭食也没用几口,直接搁在了几上。 这种无形的情绪将人裹挟攫紧,容诀硬生生煎熬了一整天。 直到天光沦为夜色,刺史府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容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又重新坐了回去。他不能出去,此时此刻,他应该去洗漱了,早些上榻歇息,不见任何人。 反正,有任何情况颐州刺史第二日都会来亲口告诉他的,他不用紧张,先稳住情绪。 没错,就是这样。 容诀淡定举步去洗了漱,正准备宽衣躺下,房门倏地被人笃笃敲响。 容诀心一提,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直到颐州刺史出声:“先生睡下了吗?本史有些事情想和先生说。” 在没有察觉到第二个人存在时容诀才不疾不徐开口,“没有,大人进来罢。” 容诀将刚解开一点的衣襟收拢,走到桌前给颐州刺史斟了一杯茶。 颐州刺史也没客气,直接咕噜咕噜地大口灌下了,止了渴一抹嘴角,这才开始和容诀诉说今日所见所闻: “先生你是没见到,当今圣上不仅年轻有为,俊美非常,那通身的气派更是不消说,我一见他就开始两股战战,幸亏被小厮及时扶了一把……” “大人,请说重点。”容诀忍了又忍,出声提醒他。 “哦哦,好。”颐州刺史并没有察觉任何不对,他早已习惯听容诀的话了,“然后,我就请陛下来府中休整,也好跟他回禀颐州城战况,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听陛下指挥,熟料——” 熟料殷无秽并没有来颐州刺史府,他和颐州刺史边走边说,很快就将战况踅摸地一清二楚。 殷无秽没有耽搁,直接带军去了颐州外一城,这是目前和车代作战的主战场。 而容诀现在居住的刺史府位于颐州内城中心,是最安全、也最接近颐州城镇的地方,热闹喧嚣,人口充盈。 “陛下说,他会留在那里,和将士们一起熟悉战场,并鼓舞士气。等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后他就要御驾亲征了,带领我军获得最终胜利。颐州城有任何军情都由我过去再向他禀告。” “总之,陛下不会过来这边了,府里也不用准备。” 闻言,容诀心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冷汗都出了一层,沾湿薄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容诀猝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外一城现在作战情况如何?” “外一城……”颐州刺史将情况一五一十和容诀说了。 还能如何,大周接连战败,济州城也丢了,颐州现在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再被敌军攻克占领,大周就完了。 因此,现在外一城的情况非常严峻,堪称苦战。大周士兵虽然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可惜军心涣散,又没有出色的将领领导,武器战马都比不上车代。 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形下,殷无秽接下来要走的路会非常艰难。 颐州刺史说起这个也是一脸的愁云,“哎,先生,咱们都尽力而为罢,尽量给陛下提供最充足的支持。” 容诀没有答话,他在思忖现在的战争情形。 以及,接下来要走的路。 时间又过去一月。 殷无秽已经充分熟悉了军营和敌我双方战况,他虽然还没有亲自上战场,但鼓舞士气十分厉害,帝王的身份和威严摆在那里,无形之中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更不用说殷无秽深入军营,亲近将领,接管了统领之职,无形之中成为所有保家卫国军士们的信仰。 他们再没有后顾之忧,情绪上来了,打战自然亢奋许多,我军损耗也在减少。 总体来说,算在好转。 与此同时,容诀也没有闲着,他每日辅佐颐州刺史安顿百姓,用最大的力量继续保障他们安稳的生活。 每个百姓脸上挂着的笑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阖家安康,就是他们做这一切的意义。 有时候容诀也会参与颐州其他战场的作战指导,忙到脚不沾地。 主站力在外一城,但其他分城总会受到车代侵扰,这些都由颐州刺史带兵解决,提前做好布防,容诀充当最强辅助。 夏去秋来,这是殷无秽来颐州的第二个月。 他已经披甲上阵了,青年帝王的武力竟然无可匹敌,在大周军中连元帅都不及他,众将士目瞪口呆,进而是由衷的佩服。 原先他们只知道大周皇子之中的战神昭王,不想陛下同样能文能武,再加上殷无秽形容俊美无俦,呼声非常高,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呼喝。 殷无秽上战场后凭借过人的武功,和车代对他的不熟悉,拿下几场战争的胜利,及时扭转了我军不断力竭的军心。 截至目前为止,我军终于不再节节败退,而是和车代有了一战之力,暂且持平。 即便如此,殷无秽肩上仍然压力重重。 这本就是大周的地盘,能打赢不算什么,他并没有逼退车代。颐州的战略之重要,这是大周和车代公认的事实,他们必将倾尽全力拿下颐州,这一战,不好打。 车代前几场战争输了,是他们不了解殷无秽,还在观望他这位皇帝的实力,没有出全力。 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真正苦战。 车代的战马确实厉害,武器装备也先进,这一点殷无秽关注到了,他在联系兵部和工部的官员,看我方能否取其精华改进提升战备,否则,将士们太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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