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殿下怎会这样想?”容诀逐渐恢复成从前的语气。 “可是我来了你都没有主动理我,还停顿了一会,也不看我,脸上都没有笑意,连我惯常坐的位置都不给留了……” 殷无秽逐一数落容诀和他生分的细节,给容诀听地一愣一愣的。 原来少年刚才情绪变化是因为这个。偏偏,他说对了。 容诀的确有这个打算,只是,在少年一声声的控诉声里,容诀最后负隅保持的三分距离也彻底消散了。 就殷无秽这敏感小心眼的性子,他若是真跟他翻脸,少年保不齐要把他记小本上天天算账,容诀哭笑不得,捏了捏眉心,睨他一眼: “咱家不留,你就不会自己坐过来?” 殷无秽闻言双眼噌地一亮,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檀木小几被他飞速挪走,都已经被移到一边去了,少年还尤嫌不够,将其推远了几分,自己拱了过来。 容诀整整齐齐的小榻瞬间凌乱,他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殷无秽朝他抿唇一笑,不欺暗室地占据容诀的地盘,就像狼狗喜欢标记领地一样,在这里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两人重归于好,凌虚阁重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好不容易抢回本职工作的小豆子还没热乎几天,就又被殷无秽挤兑了去。不过天冷,他不用蹲守在门外,留在外间听唤即可。 听见里间不时传来的喁喁私语声,小豆子人都麻了,一脸木然,还不如让他待在门外,省地把他衬地孤零零一个人。 明明之前的督主不是这样的! 小豆子痛心疾首,一捂耳朵,彻底隔绝里间的动静。 · 却说五公主一事尘埃落定后,东厂二档头裴钰终于被放出。他拖着一身内伤回到东厂,还没有见到容诀本人,就先被东厂番役关进了不见天日的暗牢。 他没有挣扎,由着对方押走,这是东厂的规矩,他遵守。 三日后,裴钰昏昏沉沉地自被绑缚在十字木架上醒来。 他眼睫一动,立时敏锐察觉出暗牢中有人,他眸光一凛,向那人看去,赫然望见正前方端坐在椅子上的容诀。 裴钰眸中凌厉唰然褪去,转而成了恭顺:“督主。”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容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无端让人心里一紧,仿佛置身于深不见底的寒潭。 裴钰身躯哆嗦了一下,道:“属下不该因为个人原因坏了东厂的规矩,还被熹王挟持,影响督主大计。” 容诀闻言,一抬眸乜向他。 他分明还没有说什么,甚至端坐在椅的姿势比裴钰视线低了许多,却仍让对方不寒而栗。 “督主,属下不该违背命令擅自行事,请督主责罚。”裴钰说着下颌一低。 他本该做出单膝跪地负荆请罪的动作,然而身体被铁链绑住,没能做到,但态度诚意分毫不减。 这一次,容诀终于有所反应,他站起身来,逆着光影,向裴钰走去。 “不止。既然你不清楚,咱家就告诉你你错在了何处。” “其一,你因为个人私事影响了东厂的整个计划,未经请示罔顾上级命令。东厂的每一个番役入厂前都经过了严格培训,任务为重情为轻。你作为东厂的二档头,犯了最低级、也最严重的错误,不罚你,难以服众;其二,你自作聪明,故意将昭王有断袖之癖的隐疾透露给大皇子,影响了整个宴会之变,置咱家于被动境地。其三,便是你自己所述错误。如此之过,你还有何好说?” “属下,认罪认罚。”裴钰无从辩解。 容诀所说句句在理,他确实犯了大忌讳,他知道,愿领罚。 “你既认罚,那便好办了。按东厂规矩,身为首领,不仅没有尽到表率的义务,反而带头违反命令,自作主张,犯了大忌,应废除武功驱逐出东厂。你,认么?” “属下,遵命。”裴钰嘴里含了血腥气,每说一个字,都无比的铿锵沉重。只是,他仍有一事放不下,倘若他被废去武功,往后—— “听说你夫人是做丝织绸缎生意的,几乎联通了西南一带,不错。东厂属下犯事,祸不及家属,从前如何日后照旧。这样,你还有什么顾虑?”容诀背着手,目光略深地看着他。 裴钰起先还忧心妻子,闻言不可置信地一抬头。 但见容诀目光漆深,他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然而,还没有及时抓住那种感觉就遽然消失了。 不过,这没关系。 他知道,容诀已是手下留情放他一马了。 “多谢督主。”裴钰心甘情愿接受处罚。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暗处立即上来两名番役,将人从十字架上解下来,带到另一处处罚室,废除裴钰的武功。 东厂内务拾整完毕,容诀理了理蟒袍袖口,信步走出暗室。 暗室门外,站着满目踟躇触目惊心的东厂大档头,徐通凉。 “督主,就这么直接废了裴钰的武功么,他为东厂办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事,说到底也没有从根本上动摇督主的计策。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冷酷无情,寒了下面的属下心?” 容诀闻言步子一顿,侧首眯起眼睛觑他,“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都想着灵活变通,依靠从前的情分粉饰今日过错,东厂如何管辖?下属如何听话?还有何纪律威信力可言! 裴钰前车之鉴,你与他不同。你既一心想要往上走,就更该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是。”徐通凉垂首应是。 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那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裴钰被驱逐出东厂,他的位子你看顾着些,尽快从下面选拔合适的人选顶上来。” “是。”徐通凉领命,“那,督主,养心殿那边……” 容诀脚步猝然一停,半晌后他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养心殿的事,咱家自有安排。” 一言甫毕,他眸中压了一抹冷光。
第48章 距离宴会一事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期间昭王只来得及见过殷无秽一面,然而就是那一面,把她吓得不轻。 不过几日时间,她俊朗淡漠的七弟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萎靡不振,眼底青乌。 五公主打听了一下才知,七弟误喝了她的酒后中了烈药,硬生生熬了半宿,最后从太医院请来太医针灸将药性逼出,方才捱了过去。 这让五公主本就愧疚的心情更加惭愧不已。 她记得殷无秽是有心上人的,前段时日殷无秽总是早出晚归,眉目间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按理说七弟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又怎会—— 五公主识趣地没有问,一看七弟那状态,两人之间明显出问题了。 她若是多嘴,岂不往人心上扎刀。 五公主转换了策略,在马场挑了两匹不错的千里马送给殷无秽,聊表她的补偿之意。这两匹马一匹是黑鬃烈马,另一匹是枣红马,之前立夏就配过种的,待春暖花开时节枣红马便会产下小马驹,品相定不会差。 给七弟养来玩最是合适。 殷无秽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了。 五公主见他这几日精气神好了许多,带他去草场跑马,顺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他的终身大事。这种事情,父皇不上心,她这个当姐姐的总要看顾着些,能帮衬一把也就帮衬一把。 若是有情却错过,那可真是,教人扼腕。 一说起这事,殷无秽就又不答话了。 不论五公主如何不动声色,润物无声地探询,殷无秽始终不肯吐露那人身份。他们相识相知相映的过程是他一个人的宝藏,殷无秽才不愿告诉旁人。 五公主见状也就不问了。再问,除了勾起七弟不愉快的记忆,没有任何用处。 她见气氛适宜,转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另一件事,“七弟,自你处理政务以来,多次与司礼监和东厂接触。你觉得,东厂督主此人如何?” 五公主问完,一瞬不瞬盯紧了弟弟。 殷无秽闻言一怔,旋即露出了似纠结、又似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 五公主立即趁势追问:“怎么了?他可是难以相与?” 殷无秽摇了摇头,容诀还是挺好相与的。 他早已掌握了讨容诀欢心的精要,甚至绝大多数时候容诀都会对他有求必应。只有一点不好,容诀在政治利益上从不与他袒诚。 他的关心,他的忧虑,他的推心置腹,从始至终都和容诀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边界。 殷无秽猜不透容诀究竟想要什么,自己又是不是他达成目的的一环。哪怕是,只要容诀说,殷无秽也会心甘情愿去做的。 他最惧怕的是,容诀永远冷静地追逐自己的目标利益,而对自己,毫无心动之意。 一想到此,殷无秽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容诀几次三番地欺骗他,愈发证明了这一点。 他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了。 殷无秽旋即淡笑,淡笑中深藏了一抹苦笑,道:“东厂督主么,此人心计难以捉摸,的确不好相与。” 闻言,五公主彻底放下心。 “你知道便好,以后也要记着,少与此人往来。”五公主谆谆叮嘱,嘱咐完了,事情又绕回了殷无秽的终身大事上。 大抵天下亲人皆是如此,五公主也不能幸免。最主要的是,她实在太好奇了,七弟喜欢的究竟是哪家小娘子。 不过,这一次出乎她意料,殷无秽竟然愿意开口说了。 “我喜欢他,他却未必喜欢我。甚至,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殷无秽一想就很是沮丧,眉眼都耷拉下来,无精打采。 五公主不可置信:“七弟风流倜傥,身份尊贵,怎会有人不动心?那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眼光如此高?” 殷无秽思忖片刻,道:“他冷静,机敏,目标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十分难追,直到现在我还是一筹莫展。” 五公主听这描述,微蹙起眉,问出关键问题:“她年芳几何?” 殷无秽愣了下,大致含糊了容诀的年龄,道:“比我大十有二。” 有阅历经验的人甚是难追,殷无秽对此十分苦恼。 五公主顿时瞠目结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多少??她,比你大了整整一轮?!不会是,从小教养你的奶嬷,或是宫娥吧?!!” 殷无秽错愕:“怎么可能?!” “那,是宫里的女官?”不然,这年纪也忒大了些。 这样年纪的人怎配得上正值青春年华的七弟。对方该不会只是利用七弟吧,七弟这实诚孩子,竟陷地如此之深。 五公主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并不看好七弟这段单相思。 “不是。” 五公主搞不明白了,“既不是宫娥,也不是女官,年龄还这样大,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七弟喜欢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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