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算被看见也没什么,他有的是借口解释。偏殷无秽选择了躲藏,现在再出来就彻底不清不楚了,只能一藏到底。 大皇子手下的公公竟还不走,眼见殷无秽不在,胆大包天翻看他今日审阅的奏疏,殷无秽眼神立时一沉。 他今日还未从容诀那里拿重要的奏折过来批阅,被看见也无妨,但那没规矩的奴婢胆敢僭越尊卑—— “殿下不用担心。”容诀用气音在殷无秽耳边说。 相较于这个问题,容诀更难以启齿的是,他现在挂在殷无秽身上正一点点往下滑,既不能落地又不能发出一点声,这个姿势着实叫人难受。 下一瞬,殷无秽似是看出了他的不适,直接一整手势改托容诀的臀部,好让他身体有个承接力的点,还可以倚靠自己稳住。 什么都好,就是这种抱小孩的姿势让容诀极为羞赧。他别扭地眼睫扑簌,偏只能配合殷无秽动作,乖巧坐在他手心。 容诀下颌抵着殷无秽的肩,轻轻咬住了下唇,恨恨乜了那不知死活的太监一眼。 半晌,那太监才溜溜达达地离开了宣政殿。 容诀人都麻了,那种被殷无秽手掌承托隐秘部位的感觉太强烈,他被殷无秽放下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人踩在地面上没有一点实感,须臾才重新适应。 要换了往常,他定要看顾殷无秽和大皇子之间的往来。今日,便先算了,他来的不赶巧。 “殿下既回了宫,日常一切照旧。” 意思是让殷无秽晚间汇总政务的时候再去找他。殷无秽颔首,却没肯放他走,“阿诀这算什么?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先前之事便一笔勾销了吗?” 容诀被他拉住腕,呼吸微乱。 一时间还没从方才的情况中缓过神,没有立即答话,落入下风,让这少年趁机占据了优势。 “那你想如何?”容诀一抬下颌,目光一瞬不瞬回觑少年,也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想要什么。 殷无秽唇瓣翕动,原本想说让容诀再信任他一点,而不是他有什么事一味和容诀倾诉,他也可以为他分担,替他解忧,独当一面。但一想到容诀这两次做的事,知道他秉性难改,殷无秽不想破坏两人之间刚刚缓和起来的气氛,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轻松笑道:“我只要阿诀答应一件事,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再不理我。阿诀这样,我真的会很伤心。” 少年一双乌润的眼睛盯紧了容诀,无端噙满委屈。 容诀闻言一怔,不想少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登时声音软下:“咱家从没有不理殿下,只是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咱家觉得,殿下先冷静下来再谈这件事比较好,所以咱家过来找殿下了。” “嗯嗯,我已经冷静了!”少年巴巴望他,目光中重又升起细碎期待的亮光。 容诀:“……” 所以,这是还没谈完的意思? 容诀沉默了。 不过他一如殷无秽的意思留下,由着殷无秽主动,反正不管这少年说什么他都能接下去。只是这样一来难免落入下风,着了殷无秽的道,被他牵引着走。 容诀眼睛轻轻一眯,看着少年重又恢复成往日的活泼抖擞。 到底陪他多待了一会,直到殷无秽处理完政务下值,两人一起用了晚膳。 和好如初为止。 翌日,容诀在司礼监当值。 内阁将需要批红的奏折送来,各皇子处理的奏疏也由各自下属一并搬来。好巧不巧,送来大皇子处理的奏疏太监正是昨日容诀在宣政殿见到的那一位。 小公公阿谀逢迎地将折子呈给容诀,讪讪一笑。 容诀眼神一动,司礼监下属立即将折子接过,摆至容诀面前。容诀眼睫垂下,抬手翻了两页,那小公公见状登时挺直了腰板,等待问询。 “这个,也是熹王审阅的吗?”容诀拎出一份吏部的折子给他看明白。 小公公登时笑道:“督主,这份不是。从昨日开始吏部的折子就转交由了七殿下批阅,可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你自己不会看?!” 容诀勃然变色,将折子一扔在那公公脸上,“熹王如今忙到连吏部的折子也没时间处理了吗,要交给七殿下。既如此,其他各部的折子也一并分出去好了。” 那小公公闻言两腿一软,飞快伏跪在地,言辞恳切解释:“督主,不是这样的!这折子是奴婢送给七殿下处置的,奴婢是奉命——” 容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容置喙呵断他道:“不上规矩的东西,六部政务也敢动?!熹王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既然喜欢擅自做主,从今儿起你就去辛者库当值吧,依咱家看,那里最适合你。” 那公公闻言人都傻了,瞪大眼睛颤颤巍巍辩驳,“奴婢是大皇子的人,就算您是司礼监秉笔,也不能随意处置奴婢。” 容诀一听,哂笑乜他,“大皇子的人?咱家且问你,你是不是内宦?是,咱家就有权处置!便是咱家管不了,单就这事捅到你主子跟前,他也保不住你。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小公公瘫在地上,双眼发直目光涣散。 竟是被容诀吓丢了魂。 “拖出去。”容诀头也不抬地吩咐,旋即继续审阅批红下一份奏疏。 司礼监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立即将人拖将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碍了容诀的眼。 见状,其余送奏折来的公公无一不惴惴惶恐,生怕容诀骤然发难,将他们一并发落了。众人如立针毡地等待头顶悬挂的无形铡刀斩落,然而,容诀始终神色平和,不置一词,大致看了他们送来的折子体量一眼,便将人打发回去了。 众人离开司礼监,跨过门槛,才惊觉后背的里衣都洇湿了一层。 恍然大悟,是大皇子身边的公公不知何处得罪了容诀,逢此大祸,与他们并无干系。 众人放了心回去复命。 却说大皇子的人被容诀发配去辛者库后,他也不好再在明面上和殷无秽结交攀扯。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他手下职务众多,想拉拢殷无秽,帮衬他承人情多的是机会。 一个公公而已,不过是个试水的玩意,不值一提。 相较于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容诀的态度更为重要,看他如此反应,大皇子彻底放下了心。 也不晓得七弟两次出宫是怎么跟这一位共事的,竟惹地对方如此不假辞色,半点面子都不给。 他自然想不到,他的手下胆大包天犯上僭越,害得容诀被迫委身在侧门后被殷无秽用那样难为情的姿势抱了近一刻钟,这让向来高居上位的东厂督主如何能忍,且这没规矩的东西胆敢翻看殷无秽的奏疏。若不是担心两人关系暴露,这样的人,合该连明天的太阳都不配得见。 辛者库,便宜他了。 容诀唇角绽出一抹冷笑,朱红笔尖落下重重一笔。 . 大皇子这样做除了巩固自身势力外,其主要目的也有削弱五皇子,同他竞争的意思。而对于他做的这一切,五皇子俱一清二楚。 因为知情,也因为对殷无秽这个人的了解,他并不担心。凭他跟殷无秽认识的这段时间来看,他这位七弟为人虽疏离淡漠,持重无争,却自有一番自己的坚守和原则,不是那种轻易会被拉拢的人。 他若聪明,就该知道大皇子绝非良善。 他这段时日没去宣政殿一是为继续观望殷无秽的态度,二是因为手上政务有大皇子从中作梗,他不似从前有许多军机要务处理。多数时候为图方便直接在兵部衙署就地处置了,其余时候,他更多去的是东西两郊大营,带将士练兵。 京畿的军论才能论水平,丝毫不逊于戍守边疆的将士,但他们受连年军费削减和文官压制严重,利器生锈,终日消沉。 纵然有五皇子的及时出现,带领他们重拾过去的训练,激发起了军官骨子里的血性,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这份激情也持续不了多久。 五皇子为这个问题焦头烂额,军营的骑长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未要求他,只是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 五皇子正是这时再次见到了殷无秽。 殷无秽来兵部交接政务,两人一见一如之前,畅聊不已。索性殷无秽接下来也无事,五皇子便带他一起去了军营。 “七弟最近好生事忙,连我想见都见不着人影。”五皇子眨了眨眼,侃他。 殷无秽莞尔,“哪里是我忙,五皇兄才是忙人,不来宣政殿我真是片刻也见不着人影。”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五皇子一拍他肩膀,兴冲冲道:“走,带你去军营看看,认认人。七弟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殷无秽坦言:“军机之事,我并不擅长。” 这是实话,武官和文官不同,他一没军功令人信服,二没合适的利益同人交往,实在是施展不开,故而从未将笼络的心思打到军部。 “那好,你现在接触也不晚,就先去和京军的首领打个照面吧,将来办事也方便。”五皇子直接拍板决定。 如果要顺利实行他的计策,殷无秽在军中的发展势在必行。或许也只有他,有这个希望将京军缺少的那份内驱力一直延续下去。 殷无秽被五皇子的决定弄地一头雾水,“五皇兄,这是何意?” 五皇子并不瞒他,有些事情就该及早摊开了说,省地引人生疑,“说来不怕七弟笑话,我如今的处境举步维艰。太子薨逝,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我了,我提前为自己谋算,增添助力,不失为一条谋身的路。” “七弟不也是么。七弟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图谋长久的发展?既如此,何必浪费这个时机,你我兄弟一拍即合,七弟甚合我心,故而才将肺腑之言道出。” “京军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他们许多人是有真本事的,也并非我的属下,若是将来能得七弟照拂,于他们,于七弟,于我,都有好处。” “得道者,方得多助。七弟明白吗?” 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殷无秽瞳孔轻轻一缩。
第39章 五皇子一瞬不瞬认真看他,态度间极为坚定,丝毫不动摇。殷无秽心里说不震撼是假的,他在心里快速针砭利弊,自然也清楚五皇子说的是肺腑之言。 正是如此,他才更为震惊。 何故如此。 以五皇子的手段,何至如此。 昭王比太子强上太多,他若及早图谋全身而退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何必让他这样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来拣这个便宜。殷无秽总觉得对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没有明说,但他一时间也想不通透。 诚如五皇子所言,机会摆在面前,他又何必浪费。 最后,殷无秽和五皇子一道去了东西两郊大营,认识了几位军营骑长。对方果然如五皇子所说,对他只有尊敬之意,没有五皇子下属那等衷心追随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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