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心中俱清楚,太子眼瞧着不中用了,家族为自保根基不会再把所有资源盲目地往太子身上倾斜,而一直偏心太子的亲舅运盐同知也彻底倒台,最终鹿死谁手还真未必说得准。 而毋庸置疑,他们殿下,是最得益的一个。 其他皇子,除了昭王拥兵自重外皆不足为惧。 · 却说这边殷无秽因为没见到容诀而心中惶惶时,猝不及防又一个消息朝他当头砸了过来—— 自翌日起恢复朝会制度,并改成每三日一次,由诸位到了上朝年龄的皇子共同监国执政,各部门官员各司其职辅佐其行。 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所有皇子已齐聚皇宫。 殷无秽终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冷冷落地了。 翌日,金銮殿早朝。 殷无秽在上朝时见到了容诀,他还是和几日前见时一模一样,面容昳丽神采飞扬,一点不见过度忙碌的疲倦。这无疑在殷无秽戚戚惶惑的心上平添了一把慰藉,总算是有件让人舒心的事了。 殷无秽看着他,而他一无所察地管束着朝会。 到这一步,他们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殷无秽忽然庆幸自己还没有告诉容诀那个决定,他还可以重新静观局势。 就在这时,原本充满窃窃私语声的大殿倏地鸦雀无声。 殷无秽一回神,视线循着文武百官的目光回首,正望见金銮殿门口有人进来。即便是寻常朝服,那人一身气度也卓乎不群君子如斯,殷无秽顿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五皇兄。 五皇子是从养心殿看望了昏迷的皇帝才过来的,因此稍微耽搁了些时间。他回宫时其实就已经看过皇帝了,却还是每天恪尽孝道都去侍奉一遍。 此举无疑大大加深了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好感。 此时真正见到这位传闻中少年成名大周战神的昭王,但见青年英气十足却不过分魁梧,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看便是遗传了皇家的好相貌,又融合了久经沙场的悍然金戈之气,一时看去更具金鳞岂非池中物的震撼感。 殷无秽遥遥望着对方,也觉得气度非凡。 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五皇子进殿路过他时朝他一颔首,殷无秽回以一点头。大皇子和五皇子相熟,两人笑着寒暄了两句,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容诀瞧着差不多了,朝几位皇子一礼,信步站出主持朝会:“既然众位官员已经到齐,咱家便长话短说了。太子殿下身体抱恙,如今朝中暂由内阁、司礼监、中书省、六部以及在场诸位官员共履其职,按陛下执政时的中枢程序运转,稳我大周国祚不倾。” 容诀说完,朝众莞尔:“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文武百官们嘴角一抽:“……” 他们有问题说出来容诀就会采纳吗?这不是东厂擅自决定好才通知他们的吗?说的好像他们有自主权似的。 容诀拊掌微笑,“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咱家便说一下具体的行政安排。之前朝中所有政务由太子殿下一人掌管,如今太子不堪重负,多余的政务便辛苦三位殿下共同打理,具体的各方面政务殿下可自行挑选,办公地点就定在隔壁宣政殿。处理完政事后再由内阁和各相关部门共同把关,如此,可有疑异?” 大皇子一贯敢为人先,他主动道:“没有。不过本王王府中还有其他庶务要打理,朝中政务可否带回府处理。” 容诀颔首,“自然可以。” 五皇子也紧接着道:“本王也有军机要务安排,每日看过父皇后会来宣政殿半日处理政务。” 容诀也道:“没问题。” 最后的注目落在了殷无秽身上,殷无秽自无不可。因为宫闱混乱,各部为政治利益分崩离析,礼部已经不适合他继续待了。他道:“本宫留在宣政殿处理朝政。” 容诀点头,眼睫一弯:“好。” 关于几位皇子的安置敲定,没有什么别的大事需要处理了,各部门官员汇报了一些各自部中内务,容诀在这些事情上从不吝啬,众人俱得到了答复。 几位皇子也分别挑选了政务,大皇子选了部分户吏政务,以及一些民生民计政策推行相关,五皇子依能力擅长包揽了各项军要。还有不少朝中要务稍后会遣人送去东宫,不论太子处理与否,礼法不可僭越。 众人挑拣之后,剩下的所有杂事,就全是殷无秽的了。 少年短短数日精进许多,即使此刻得不到重用,他也不骄不躁,仪态举止不输任何一位皇子。有官员瞧见心中赞许,不过一想到七殿下那孤立无援的背景,便又叹息一声,转开了目光。 容诀听完他们选择,照例说了几句官腔话,旋即便准备散朝。 正当这时,“督主稍等,下官还有事禀!”都指挥佥事站出一步,拱手作揖。 容诀眉梢一挑,视线乜去,“说。” “听闻昭王本次归朝带回了除却驻守西疆外的所有将士,皇宫乃京畿重地,驻守边疆的大军骤然回朝,实在不合军法,京军也会感到压迫威胁。恰逢陛下昏迷病重之际,还易落人话柄,若让其他人以为昭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反倒弄巧成拙了。” 闻言,殿中本来堪称平和的气氛陡然一肃。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说昭王有逼宫夺取政权之嫌么,话虽难听,众人心中也不免一紧。 怀疑窥探的目光落到备受瞩目的昭王身上。 五皇子英眉一拧,道:“因为宫中急诏,唯恐宫闱生变本王才带了驻军回朝。还因为外祖父年事已高,本次回朝预备辞官还乡,回金陵养老。这些护卫多是祖父旧部,护卫他安全的,并不归本王调遣。” 都指挥佥事道:“下官也是为了陛下安危和京畿这么多官员的人身安全考虑,并无他意。” 容诀上前打了圆场,“佥事所言有理,特殊时期也应特殊处理,不如就让这些兵士退至嘉峪关山脚安营扎寨,宫中一旦发生任何变故也好随时入关救急,昭王殿下意下如何?” 五皇子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上必须妥协,只能先让所有士兵暂时驻扎,再图回家之机了。他没有异议:“好,就依督主所言。”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诸位还有其他要事禀吗,如果还有今日一并解决了。”容诀犀利的视线扫过整个大殿。 等了须臾,没有人再发言,大太监适时宣布退朝。 众人成群结伴地讨论朝局,各自离去。 都指挥佥事拾阶下金銮殿前长阶的途中,侧首见大皇子走在另一边,遥遥冲他递了个隐含深意的眼神,没叫任何人注意。而大皇子也始终目不斜视,唇角掠过一点笑意,负手翩翩拾阶而下,间或和身旁路过官员打个招呼,请教朝事,收获足了众官僚的交好投意。 而五皇子的唯一优势就这样被他轻松压下了。
第20章 翌日,宣政殿。 殷无秽正式从礼部搬来这里办公,殿内极其轩敞,每位皇子都有各自处理朝政的工位,其以竹帘隔开,可收可放,隐私性甚密。门口还另安排了数位扈从随时等候听唤,容诀在这些事的安顿上向来无可指摘。 殷无秽走到他的位置。 因为大皇子在自己的府邸中处理政事,并不来这边,五皇子也未来,此时的这里只殷无秽一人。他一整袍裾坐下,案几上已经摞好了他今日要处理的奏疏案卷,积压的奏疏堆起来比他的头还高。 殷无秽:“……” 反正只他一人,殷无秽连竹帘都没放下,开始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 在他连续看了十来份奏疏后,终于忍不住额角一跳,长叹了一口气。奏疏里鸡毛蒜皮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某个宫殿坍塌一角,着请工部及时派人修理;某个部门要求降低部分积冗官员的例银,但是该小官不同意,从而闹事的处罚;被后宫嫔妃养的猫抓伤,伤口感染去太医院请医抓药的费用报销申请……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事情不大,字数密麻,还大多都是这种琐碎。殷无秽便是再没有权势,处理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万般无奈皆化成了一声嗟叹。 殷无秽到底服从了安排,一本本接着往下看,用朱砂笔一句句批红写下处理意见。在这样批阅了一个多时辰后,殷无秽终于忍无可忍舒展了下腰身,又喝了一口茶暂歇。 “感觉如何?” 一道熟稔至极深刻于心的声音猝然在身后响起,殷无秽不可置信惊喜回头,来人赫然是容诀。 “督主。”殷无秽拘谨喊他。 容诀信步过来,他视线掠过少年,最终栖落在那些奏疏上。容诀走近了,见上面朱红一片,忍不住想拿起来看,殷无秽登时赧然地一把阖上。 容诀挑起了一边眉,等他解释。 “都是些小事,督主还是勿看为好。”实在是他还一板一眼地回复那些事,这样难为情的回答怎么好意思叫容诀瞧见。 “怎么?殿下批红的奏疏咱家看不得?”容诀在一旁坐下,他不疾不徐地等着殷无秽,似是笃定了少年会向他妥协。 果不其然,下一瞬殷无秽就缴械投降,低低开口:“……不是,只是怕督主看了失望。” 闻言,容诀一怔。他其实猜到了落到殷无秽手里的会是些什么破事,因此不放心特意过来看一眼,没想到少年适应地还算不错,只是担心他会失望。容诀心脏仿佛被一只小狗爪子不疼不痒地挠了一下,最终化为了无奈的一声轻叹。 “殿下啊。” 他看着他,认真道:“殿下是咱家一手教养出来的,无论如何咱家都不会对殿下失望,若非要这么说,那也只会是咱家没教好殿下。” “不是!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少年太过急于辩解,反而一下被噎到了词穷。 容诀登时更无奈了,“殿下,咱家说过,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过来问咱家。如果是对这些政务不满意,给你换了就是,不必忧心着急,咱们的时间还很充裕。罢了,以后每日咱家都会过来这边一个时辰。”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将殷无秽砸地晕头转向,以至于容诀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仿佛下一句容诀要他的心殷无秽也能义无反顾就掏,丝毫不藏私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对方。 直到自己写的被猫抓伤后如何去太医院白嫖看伤的奏疏被容诀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殷无秽这才脸皮一紧,猛地回神。 “阿诀,你!” 少年委屈地看着他,他每次都会被容诀轻易算计住,拘谨无措地像个快要抓狂跳脚又不得不收起爪牙的小狼狗。 “告诉太医,是后宫的猫先发了狂,合理怀疑是被奸人下了药,意欲谋害皇嗣而验伤抓药留证……”容诀每念一句,殷无秽脸上滴血似的红就加深一分,活像被哪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狠狠轻薄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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