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说方才的场景是修罗地狱,那么现在这个地方就是地狱的行刑场。 血腥污浊,充斥着人们痛苦的嘶吼。 但在这里倒是存留了唯一一个恢复了神智的人——刘壅。 刘壅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在他的预想当中,今夜他应当在“解先生”的帮助下,成为拯救他人的英雄。 从今以后,他才是让他们刘家重振旗鼓、名声大噪的光辉人物。 而不是坐在这一片血池之中,呆愣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傻子。 他环顾四周,那“解先生”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了那笼子和笼子里的人。于是他爬到了那笼中人的身边,想要逼问他,“解先生”去了哪里?他是不是骗了他? 那笼子里的“牲畜”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解先生”的名字,突然抬起了头,死死地盯住了他,那个眼神吓得刘壅瘫倒在地。那男人脸上脏得惊人,全是污垢,一双眼睛已经被毁了一只,那被剜去眼珠子的血洞已经干涸,不再流出血液,只像一个黑洞一般可怖又瘆人,但他还完好的一只眼睛却是刘壅从未见过的浅金色,像一块碎裂的宝石。 他往后拼命地爬着,手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液。 他崩溃地在心里想着,这是一场噩梦么?那此刻就要结束了吗?何时才会醒来? 就在此刻, 在这仿若地狱一般的场景中,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玉石轻轻敲击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他从未听过听过却觉得如此的熟悉,就好像他已经在梦里魂牵梦萦了千百次。 更为离奇的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周身一片嘈杂,但他却清晰的听到了那么细微的声音,而且随着这种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的感觉,就还要拨开了遮天的乌云,终于遇见了透亮的明月。 是那位仙君吗? 刘壅心里狂喜,他从小就听着长辈讲述着仙君的故事长大,在那故事里,他的先祖也是那样,在濒死、绝望的时候感化了仙君,从而受到了仙君的庇佑,从此之后他们刘家享受了百余年的富贵与平安。 他刘壅也有幸见到仙君一面吗? 但仔细想想,除了他还有谁配见到这位仙君呢?从孩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仙君的雕像,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与喜爱,在他成长的三十几年,不论经历了什么喜悦与悲伤,他都会一个人躲到那座雕像面前偷偷的分享,好像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再能理解他。 这些年来,也只有他一人,是如此虔诚的跪拜仙君,供奉他,就连他的父亲也没有他这般的诚心! 所以,就是今日了! 今日他被妖魔陷害,困于险境,正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仙君庇佑他们家上百年,如何会弃他于不顾!就如同这城中许多世家子弟和城中贵族都得了那魇症,只有他安然无恙。 他就知道,这是他多年虔诚跪拜仙君得来得善果! 刘壅似乎心里有所感应,他看见远处有一抹绿色的身影,因为手上脸上都是血迹,他的视线受损,那身影具体的面容他看不真切,但他看清了那人耳边挂着的鎏金莲花耳坠。 那仙君将耳坠取了下来,放在掌心,那耳坠马上变成了一朵手掌大小的金莲。他听见仙君淡淡的说了句: “吵死了。” 然后一片金光闪过,这院中喧闹的人声悉数消失,他偷偷看了一眼,这厅堂之中的所有人都昏死了过去。 于是他确信了,这人就是那位仙君!即使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划过了一丝这仙君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的念头。 但这不重要,他心底里的那丝怀疑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撑起身体,恭恭敬敬地跪俯在地上,双手伏在两侧,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刘氏刘壅,恭谢仙君下凡,救我刘家于水火!刘壅感恩戴德,只愿当牛做马,以期报答仙君的恩情!” 他高声唱调,情感充沛,极尽诚心,而且他这种恭敬也确实是发自内心,他只能不断平复自己无比激动的情绪,想着切莫让仙君看了笑话。 静候片刻,那人缓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近乎有些痴狂的发现仙君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好闻的香味,像是被雨水打湿后的玉兰花…… 玉兰……?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心中的那丝早被他否决的犹疑不断地、重复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跪在地上,能看见的只有仙君的鞋面,于是那好听又无比熟悉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你唤我,仙君?” 刘壅心里震颤,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然后才终于看清了“仙君”的外貌。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等他能再度开口的时刻,才发现自己扭曲了身体,瘫倒在地,衣服几乎都被汗浸湿了。 “……小……楠?” 他全然不可置信,觉得他现在看见的一切应该都还是那场噩梦的一部分,不,不是噩梦,是一场闹剧! “小楠”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没有过去看过许多次的恐惧,甚至也没有仇恨。 就好像他此刻就是那河边的一块石头,如今石头挡住了路人行进的脚步,于是他便再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那没有存在价值的石头该是什么下场呢? 刘壅不知道,但他脑海中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的,他明白了,既然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是一场梦,那他也不必如此慌张了,自然是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毕竟是梦就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于是他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的模样看着有往日的体面,他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已经比他还要高挑的男人,像往常一般勾起了成竹在胸的微笑。 “我就知道,那个姓陆的玩腻了以后终归还是会把你扔了,你看,最后你还不是要回到我的身边。”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带着些贪婪的眼神看着涂楠的脸和躯体,“你比以前漂亮了许多,没关系,我这次不会罚你罚得那么厉害,只要你以后足够听话,我也不会再将你送给其他人。” 他看着涂楠如同挂了冰霜一般的面容,和对他的话语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有一种恐惧。 那漂亮的男人望着他的眉心,淡漠地说道, “我说为什么会有一些熟悉感,原来我竟在这里种下过一枝福根。” 他伸出手,压抑了些许恶心的感觉将食指放在了刘壅的额头,然后指尖闪过一丝灵力的痕迹,就见刘壅的额头同样闪着同样颜色的光茫,只是那光芒一点一点地从刘壅那里被抽取回了他的手上。 “……痛!” 太疼了!就像是拿刀子沿着他的眉心一点点地钻进去一般,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人的手臂,但还没等他碰到那人的衣袖,他就感觉自己的双手一疼,然后他的手臂上就豁开了两道深入骨髓的伤口,鲜血就像不要命一般往下直流,他疼得痛呼出声,却再也不敢触碰涂楠。 直至他眉心的光茫愈来愈弱,最后一刻种子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涂楠的手中。 刘壅瘫软在地,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他虚虚地按着自己不断流血的地方,然后亲眼看着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抹绣着梅花的方帕,将碰过他的手擦了擦。 他恍若大梦初醒般看着眼前的男人。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刘壅不断地往后退着,口中还不停地喊着“来人……快来人哪!” 显然,他一直不曾注意,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刘府的下人出现过了,刘管家也不见踪影。 他咬了咬牙,果断地爬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府外跑去。 他跑得并不快,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但他头也不回,他知道的,在他身后的不是什么所谓的“仙君”,只会是一名对他恨之入骨的恶鬼。 此时,刘壅从未有一刻如此地怨恨,他为什么要将刘府建的如此广阔,让他连逃都变得这么艰难。 经过了一番搏命般的狂奔,庆幸的是,他终于还是逃到了大门口,想来老天爷总是眷顾他的,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他是刘壅刘子健, 是这一生注定尊贵、享尽荣华之人,就算是神仙又怎么样?只要他逃了出去,以后离了这威永城,他去别的地方依旧能够卷土重来!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两腿发软,而眼前的大门敞开着,就像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就在他的一只脚都即将要踏出刘府的大门之时,突然,眼前一暗,整个大门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合上。 那声音震得他胸膛中的心脏都重重一跳,就此,他的视野中再无一丝光亮。 ---- 本章有一定血腥描写,请谨慎观看
第三十三章 刘壅十分短暂地昏迷了一阵子,之所以说是十分短暂,只因为他似乎闭上眼睛不久,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钻心般的疼痛,那种疼痛是从脚开始的,就像是有什么人拿他的脚放在火上炙烤,烤的半生不熟的时候又让那种含有剧毒的虫蚁在一点点啃食一般。 于是他张开嘴疼得想大叫,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猛然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疼痛消失在他睁眼的那一刻。 刘壅不断地喘着气,庆幸着幸好那是他的一场梦,包括那种疼痛,原来并不是真实的。 神智全然清醒之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回到了那件刘府的厅堂之中,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周围和他一样都是些昏倒在地的人。 于是他试着撑起身体,想坐起来看看现在的具体情况。 “……” 怎么回事? 刘壅心中惊慌无比,他尽管努力地想驱使自己的躯体,却动弹不了分毫,甚至他即便是勉强地长大了一点点嘴巴,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那一刻,他就像是被切烂了的腐肉,唯一还有着生机的竟然只剩下了双眼。 于是,此刻他眼睛死命地瞪大着、扭转着,那种可悲的力气让他双眼通红,甚至无法抑制地留下了泪水。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人,那个曾经无数次跪在他面前祈求哭泣、生杀予夺的人,就那样用看着阴沟里的蚂蚁一般的眼神望着他,然后平静地开口: “你不必如此惊慌,我不会杀了你,”涂楠轻轻偏了偏头,耳边的莲花耳坠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只是,我也好心地给你个提议,千万不要睡着了。” “你在梦里感受到的一切,不论是疼痛还是腐烂,都是真实的。” 说着,似乎是思考了一番后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足够坚强的话,应该可以撑上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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