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起身,从破庙后面翻出一只裂了口子碗和一套破烂衣服,扔在沈星风面前。 “这是你的行头,换上吧。”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跑?”沈星风忍不住问他。 老三顿了顿,“我这种人还能去哪?卖身与大户人家做下人,和在这里讨钱又有什么区别?” 沈星风不想再挨打,他担心他的腿落下毛病,乖乖的换上了那套衣服。 老三找了点药草,给沈星风的腿处理了几下。 沈星风隐约觉得断骨似乎被接上了。 有几分惊讶:“你学过医?” 老三哼哼:“我爹以前是最好的郎中。耳濡目染,学过几年。” 沈星风怔怔:“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老三把绑腿的带子狠狠收紧。 沈星风痛到惨叫:“啊!” 老三丢开了手:“家道中落不可以吗?” 到了傍晚,沈星风听见门外的院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他要去看,老三叫住了他。 “那是小乞丐没要到钱,正挨打呢。”老三往身后的草垫子上一靠,闭上了眼睛:“你明天要是讨不到钱,你也和他们一样。” 沈星风挪到门边上,望过去—— 三五个小乞丐被扒光了屁股,用木板“噼里啪啦”的打,哭声混着打击声撕心裂肺,旁边的其余乞丐都是一脸默然。 沈星风忽的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想起了在训刑司的日子。 原以为那是最黑暗的炼狱,却不知,外面的人世疾苦,同样逼得人窒息。 当天夜里,沈星风就挤在破庙里浅眠。 身边总有挨了打的小乞丐在呜呜的叫唤疼,声音刺激着沈星风。 每一次快要睡着,又被这声音叫醒反反复复,彷如折磨。 天明时分,沈星风被人叫醒了。 老三抱着个碗,居高临下的看他:“赶紧起来,今天李家奶奶们要去庙里祈福,去晚了就要不到钱了。” 沈星风疲惫的合上眼睛,缩了缩身体,要继续睡觉。 又忽的想起昨天那些挨打的小乞丐,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一痛一拐跟上老三。 老三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等他,“你叫什么名?”“沈……”沈星风改口:“柳随安。”“文绉绉的,麻烦。”老三皱眉:“叫小十一吧,你是这里第十一个乞丐。”沈星风右腿不方便,一蹦一蹦的往台阶下跳。 老三又呼呼呼一阵风似的跑上去,抱着沈星风的腰,把他抱下来。 老三带着沈星风上了街。 这似乎不是京城,只是个小镇。 沈星风心里微微一凉,不在京城,就意味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老三见沈星风四下张望,也不管他了,抱着自己的碗,开始讨钱。 他机灵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要到五六个铜板。 “你再不去要,晚上铁定被打屁股。” 沈星风看着自己手里的碗,耳根都烧红了。 他张不开嘴,干脆就把碗放在地上,自己在旁边蹲着,小小一团。 等。 老三要吐血:“小十一,你今晚肯定要挨打了。” 到了晚上,沈星风的破碗里空空荡荡的。 回去的路上,脸色也不太好。 “叮咚——” 碗里清脆两声响,居然是两枚铜板。 他讶异的看着老三。 老三瞪回去,“看什么看?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有了这两枚铜板,沈星风安然无恙的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傍晚时分,他和老三坐在土地庙的后门口吃冷馒头。 沈星风问:“这里离京城多远?” “不远,但是你跑不掉。”老三泼冷水:“这里的其他乞丐会监视你,你一跑,大刘哥立刻就会知道,抓回来能把你腿敲断。” 沈星风垂下脑袋:“已经断了。” “会好的。”老三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偷偷摸摸的给沈星风展示:“看,我今天从一个小姐身上偷的。明天就拿去换药。” 沈星风惊了:“你怎么还偷?” “搞点副业不行吗?”老三哼哼:“我给你治腿的,你还不乐意了,不要拉倒。” 沈星风“哎”了两声,忙的抓他的手,“没说.....没说不要。” 老三往身后的地下一趟,看天上的明月。 “随安。” 沈星风:“嗯?” “你是怎么流落到外面的?” 沈星风不解:“什么?” 老三看了他一眼,笑:“你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贵公子。” “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老三颇有点骄傲,“那是,我乔小爷行乞三年,阅人无数,像我们这.....像你们这种自幼富贵人家长大的公子和少爷我看一眼就知道,和那些暴发户区别大着呢。” 沈星风低头。 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和肖祁寒的区别。 想着想着,沈星风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他怎么还没来接自己。 翌日清晨,老三又带沈星风出去行乞。 沈星风还是不好意思,抱着碗局促的跟在老三的背后,老三去哪他就去哪儿。 老三带着一条小尾巴,有些恼了,压着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啊?你换个人讨去,礴羊毛也得换一只羊啊!” 沈星风直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结果那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夫人,“哎呦”了一声,“这哪家的孩子啊,怪可怜见的,彩云啊,赏他一吊钱买糖吃。” 老三眼睛圆了,拉着沈星风千恩万谢。 夫人发了善心,带着人走了。 老三在沈星风屁股上拍了一把:“嘿!你这小子可以啊!”沈星风捧着那一吊钱,急了:“我……我什么也没做!” 老三笑:“这才叫有本事呢,以后你就跟三儿哥混了。” 沈星风哼哼:“你就是想要我的钱。”两个人干了一票大的,准备打道回府。 偏生路上跳出几个小乞丐来,为首的年纪大些,盯着沈星风:“把你的钱交出来。” 老三立刻幵骂:“老二,你还要脸吗你?抢新人的钱?” 老二和老三不对付挺久的了,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屁事?” “就关我屁事了,怎么着!你敢动他的钱试试!” 老二懒得吵架,手一挥,就让小乞丐把老三和沈星风围住了。 很快一群人厮打起来。 老三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沈星风呢,基本就是个废的。 不出一炷香功夫,老二带着钱扬长而去,留下鼻青脸肿的老三和沈星风。 沈星风把老三搀起来,天色暗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沈星风说:“我们回去告诉大刘哥。” 老三沮丧:“没用,钱在谁手上就是谁的。” 沈星风面色有些白。 老三叹气,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扔给沈星风:“你拿着吧。” 沈星风皱眉:“那你......”老三又笑了,“我皮糙肉厚,耐打,没事儿!”话说这么说,当天晚上,老三还是被打的“嗷嗷”直叫。 夜里还发了点烧。 沈星风照顾了他一宿。 听老三迷迷糊糊说了一晚的梦话。 刚开始骂老二生儿子没屁眼。 后面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爹,娘阿熠知错了,阿熠想回家……” 沈星风给他擦汗的手怔住了。
第36章 找回 天明时分,老三的高热退了,人也旋即清醒过来。 昨夜他梦里的吃语,沈星风并没问。 世人都有秘密。 都有不愿被扒开的伤口。 那些裂痕他们不愿叫人窥探,一如他沈星风,一如老三。 他姓乔,乳名叫阿熠,大概也是哪个大户人家,曾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 沈星风还是唤他老三,阳光升起来的时候,老三挣扎着要出去乞讨。 沈星风把他按了回去,“你躺着吧,今天我帮你。”老三泪眼汪汪,“儿,我没白养你。"沈星风当即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沈星风抱着碗,在大街上晃悠,清晨的天飘着微凉的小雨,街道冷冷清清,触目看过去也不见多少人。 其他乞丐也都缩在廊下,无精打采。 沈星风决定去路边客栈里碰运气。 昨天抢了沈星风钱的老二瞥见了他,领着几个小乞丐“哈哈”的笑,“瞧瞧看,他要去客栈!”“蠢货,等着被赶出来吧!”一炷香功夫,沈星风闷着脑袋,面色苍白,一痛一拐出来了。 老二笑他:“小十一,你讨着钱了没有?”沈星风一摊手,两掌空空:“没有。”老二早在预料中,围着他绕圈:“哎,你别和老三混了,跟着我,我保管你每天不挨打。”沈星风没说话,抬脚走了。 天黑时分,沈星风回到破庙。 老三见他神色沮丧,脸皮苍白,料定他是没讨着钱:“害,多大点事儿,反正昨天都挨了十几下了,今天再多挨十几下也不碍事。” 老三又说:“小十一,挨打的时候,你别缩着,越缩屁股就越疼,你就放开了,拼了命的嚎,一会儿就过去了。” 沈星风偷偷的看看周围,望见四下没人,忽的从怀里掏出两枚碎银子来,亮给老三看。 老三险些蹦起来,一脸惊奇的打量沈星风:“你小子可以啊,大刘哥捡到你,可真的是捡到宝了!你快点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讨的!” 沈星风面色苍白,安楚的笑了,没什么,他们看我可怜。 当晚,沈星风交出两枚碎银子,惊呆了老二那群人。 老二盯着沈星风,“你小子,倒是机灵,都学会骗人了啊。” 沈星风抱着两个馒头往庙里走,“你能抢钱,我骗骗人怎么了?”老二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心,“老七。”一个小猴子一样的小男孩跑了过来,“二哥!” “老七,你机灵,去打听打听,这小子怎么那么走运。能在客栈要到钱?”“哎! 老七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哥,二哥!我问着了!”老七“嘿嘿”的笑,“我问了店小二,他说,小十一陪一个老板喝酒,还给那老板摸屁股,那不是讨来的钱,是那老板给的赏钱。” 老二“呸”的骂:“原来是个卖屁股的贱货啊。” 沈星风把馒头分给老三,一个人默默的靠着墙,一小口一小口就着冷水往下咽。 老三挪过来,“小十一,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再去客栈。” 沈星风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沉默了。 老二带着人“呼啦啦”从外面溜进来,不怀好意的笑,“你去客栈干什么啊?你也去卖屁股吗?” 老三一听这词脸色就变了,嚷嚷:“老二,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谁卖屁股了?” 老二手往沈星风身上一点,梗着脖子,直叫唤:“就他,就他卖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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