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萝说服了自己,晶黄色的眼眸从茫然焦虑转为狠辣。 “那个贱影……那个贱影!他该死!不……不,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鸢萝睡下。 八十□□出庭院,避开行人,又走到了西门菜市口,他隐没在角落里,看着刑场,斗篱下陡然流下两行斑驳的血泪。 在他眼里,那不是一个已经散市的平静之地 ,而是一片血腥充盈的刑场,菜市口悬挂着尸身,官兵押送着死刑犯送往刑场,行刑的侩子手正高高举着寒刀。 他们高声喊着冤屈,表情满是惊惧。 八十三踏着鲜血淋漓的归途,走在东城那条人烟罕见的长街上,停驻在破败的府门前,那是他的家。 匾额早早便被揭下,门上的纸封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冰封,早已褪色半脱。 他绕到侧门,翻墙而入,恰是庭中园景,草木枯败,石桌倒倾,木窗腐破,门户不掩,满眼雪景下,尽是掩盖不住的萧条颓废。 八十三走进那间房中,里面什么物件都没留下,只有些破烂的布条,若非是挂在床榻上,否则一定难以想象出这破布巾条竟然原是张床帐。 他将这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然后出门去,换了个房间,又将每个旮旯寻了一遭。 不需要指引,这座府里的每个角落,他都熟悉至极,每一处都藏着他的记忆。 灰白发皱的手,覆在流满乌紫血泪的面容上,八十三想起了他的名字——萧璞,字明瑿。 他看向园中,那里似乎有个气度不凡的老爷子,正训斥着他面前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小少年,让他们在树旁罚站,他走后,弟弟对哥哥说:“兄长,连累你了。” 哥哥摸了摸弟弟的头,道:“阿琢,不必担心,只要兄长在,就会永远保护你。” “你们呀,可莫要再惹爹爹生气啦,饿了吧,快来吃些点心。”拐角处,仪态窈窕、面貌姣美的少女提着食盒来看望他们。 “长姐!” 书房里,弟弟沉醉数道,书画之事并不擅长,他只好每日作两份书画作业交给夫子,长姐还未出阁时时常帮他作画。 还有前厅、厢房、寝居中…… 他甚至从树下挖出了长姐埋下的杏花醸,然后又埋了回去,掩盖了泥土和冰雪。 到最后,他跪在正堂,想起了当日的景象,却是万念俱灰。 那一绸黄绢,削去恩荣,将他萧家钉在莫须有的罪孽中,定下鲜血淋漓的结局。 萧氏辅佐五代帝王,满门忠骨,然而止于这一代,萧家上下一百三十八人,皆死于皇族猜疑。 到最后,竟然只剩他萧明瑿一个…… 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不…… 萧明瑿忽然想起了那道偏僻的角门,那个他将年幼的小侄儿和年轻的弟弟一并送出去的夜晚。 他们……还活着吗? ----
第10章 疑云将散 = 登基继位之后,絜南音便日日政务缠身,西阑使团来朝,要安排人接待,北蛮退兵求和,要安排官员去谈条件,连年大雪,开春了耕田还未解冻…… 天南海北大小事,哪怕内阁已经解决了不少,可每天照样有堆积成山的折子给他递了上来。 所以哪怕得知凯旋大军的主帅率先御马回京这种荒唐又大胆犯上的事情时,都觉得这都算不上个事儿了。 “问清楚他想干嘛,随他去吧。”左右也没人傻到敢单枪匹马闯进皇城来谋朝篡位的,指不定人家是快马加鞭专程赶回京来见小情儿呢。 不得不说,絜南音在风月之事上的直觉出奇的准。 凭借娇兰蛊的感应,褚昭临近京都时,甚至能共情到一部分子蛊宿主的感受。 二人在都城门翻身下马,褚昭皱着眉感受道:“他……不太好受。” 萧潇便问:“可感觉到是哪里不好受?” “头疼。” “能感知到具体方位?” 褚昭面色阴沉,推算了大致距离,颔首道:“在皇宫里。” 子蛊宿主的身份,忽而扑朔迷离。 裴萧捏了捏眉心,望向金碧辉煌,内里却败絮断梁的皇宫,道:“走吧。” 絜南音下了旨意遣人来接风,褚昭入宫便是再急躁,也只得先沉下心来,氲洗整理仪貌之后才能见驾,更何况要在皇宫里寻人,到底是绕不过絜南音的眼。 裴萧道:“神医谷有特权,你告诉我方位,我替你先去寻一遭。” 萧潇提醒道:“夫君,我们御赐的令牌早先便被三长老讨去了。” 裴萧默然。 褚昭道:“罢了,我能感觉到他在此处就行。” 褚昭回禀了镇北军近月的捷报战果,絜南音听到最后,眸色略惊,问他:“你说绕山烧粮之计,是谁想出来的?” 褚昭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指,想起当时萧墨假借太子监军的名义出兵,暗骂自己疏忽,只略去其中弯弯绕绕,挑挑拣拣凑了一句实话:“微臣当时尚未清醒,故而具体事宜并不清楚。” 絜南音察觉异样,颇有些想不通,早先哑巴黑身份确实存疑,哑巴黑也始终坚持说他并不是太子。 可之后有血脉为证,絜元青身份坐实无误,那么就是雪山夜袭一役中,褚昭的副将听从了絜元青的计策? 絜南音说不出有何不对,只是靠着一股玄之又玄的直觉,觉得这看似有理的猜测并不正确。 所以若要弄清一切,首先还是得让太子殿里那哑巴黑恢复记忆。 絜南音道:“听闻你是与神医谷的医者一同回京的?是哪位医者?” 两人都没提那疑点颇多的决胜之战,君臣之间。 褚昭答道:“神医谷七长老,执镜圣手裴潇萧。” 絜南音道:“让他去一趟太子殿。” 然而小太监告知高颉,与褚昭同行的人被甘老带走了。 絜南音心里有数,便让褚昭跟着自己往太子殿去。 那人的身份,褚昭说不定能有头绪。 太子殿外。 无玄体内的蛊虫开始躁动,不像是不安,倒有些期待的感觉。他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恍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恍惚间,他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心情变得强烈。 这时,甘老进殿,身后今日跟了个人,却不是絜南音。 自穿着打扮看来,是个男子模样,而面相却略有几分女儿家的柔和,手中则执了一柄独特的水晶镜。 “小七,来看看这个。”甘老怒了努嘴,示意裴潇萧给无玄看诊。 裴潇萧甫一进门便察觉到了无玄身上的蛊息,面上显出古怪。 褚昭不是说蛊虫在他的副将身上吗?怎么却又是这位废太子?难道当时是这位废太子在军中隐姓埋名? 裴潇萧进门来先打望一番,有些纠结称呼,最终还是萧潇出面朝无玄执礼:“神医谷,裴潇萧,见过殿……” 无玄抬手制止他,道:“不必叫我殿下,我听不惯,无玄就好。” 甘是恰时解答裴潇萧的疑问,道:“他中了食言蛊,不过他体内的影蛊霸道,除却脑子还不太清醒记不住事儿以外,其他的都没问题了。” 无玄挑着眉毛看了甘是一眼,露出一个不怎么友善的微笑。 1裴潇萧闻言颔首,略有思索,望着镜中,口里念念有词,声音却放得很低,不怎么叫人听得清。 良久,裴潇萧菜抬头对无玄说:“既如此,我这里有些现成的药丸,能消去食言蛊的影响,只是这药……”裴潇萧面露迟疑之色看向无玄。 无玄道:“不必顾忌,有话请说。” 裴潇萧缓声道:“食言蛊种在人的舌头和脑内,乃是一种入首蛊,你体内的影蛊能将它压制,却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将它尽数吞噬,而若是用此药,至多两个时辰,只是过程极度痛苦……” 甘是面露诧异之色,也想起了这味虎狼之药。 无玄毫不犹豫道:“我用此药。” 他并不在意受苦与否,只是真的不想再这么浑噩度日,每天都苦苦思索着自己是什么人,记忆里又是什么人。 他想要记起来,越快越好。 裴潇萧左手执镜,摇头补充道:“此药不是你能否承担苦痛的问题,这并非一味外敷或者内服的药物,它是一颗浸了药物的金含珠。 “人脑易伤,所以只能用那药一丝丝浸入舌苔中的蛊虫,故而你要一直以口衔之,将它贴在舌苔上至少两个时辰。 “从前这味药物在使用时,时常有用药者忍受不住苦痛咬舌自尽,何况,这药中有一味的副作用……” “皇上……” 殿内一霎那间寂静。 门外高颉刚出声,就被絜南音瞪了一眼。这一声让原本准备悄无声息进来的絜南音暴露了行踪。 众人行礼之后,絜南音摆了摆手,他本就不喜欢这一套虚礼,奈何帽子高戴,必须要承受这些繁琐的君臣有别。 无玄猛地转头盼向门外,心间漫开一片片喜悦,他快要见到那个人了。 他看见,絜南音身后,殿门出现了一道道挺拔的身姿,他轻轻唤了自己一声: “阿墨!” 逆着光的主帅冲上前来,拥他入怀。 无玄痴痴地仰头,嗅着他身上的冷香,抚着他的脸庞,感受着他的体温。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毫无印象,却又朝思暮想,熟悉至极的。 面庞上陡然落下滚烫的泪,无玄不愿意模糊他视线里的容颜,埋在他肩上让衣料吸了泪水,又抬头看他,眼泪却并不吝啬,源源不绝般涌出,无玄张着口,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咿咿呀呀的发出不成意义的声音。 褚昭尚不能沉浸在小少年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就被他的异状若得惊忧。 “阿墨……”他揩着无玄眼角的泪,连话都不知怎么说,只是一个劲儿喊他“阿墨”,杂乱无章地安抚着。 “阿墨……别怕,我在这儿……阿墨……你怎么了?阿墨!” 絜南音、甘是和裴潇萧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人,略加思索,反应过来之后更是面露震惊。 裴萧惊愕道:“萧墨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认错了?” 萧潇犹豫道:“应该不可能……毕竟是朝夕共处的……” 而甘是和絜南音取血验亲知道结果一事,便不会这么想。 絜南音大惊失语:“絜元青???”他断袖?那个白鸢教的女人又是什么情况?不对他断袖居然还是借了别人的名义断袖? 甘老爷子瞥了两个人一眼,古里古怪地笑了一声,对裴潇萧道:“得了,小七七,不用担心那什么后遗症了,把金丸给他们。” 甘是跟褚昭解释了一番,又说了些无玄之前的事情,褚昭听完,不可避免地沉了脸。 “你只要保证他不会乱动咬舌,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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