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宋珏么! 二十二年前的那场谋逆闹得沸沸扬扬,开国功臣带兵反目,故人之子剑指王都。纵然没有亲眼看见过,后辈们光是听坊间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传闻,也已似是身临其境,记忆深刻。 “宋氏......难道就是蒲阳县那个宋氏么?” “他不是早死了么?诛的九族啊!” “难道严大将军是不为人知的遗腹子?” “嘘——” 原是禁忌话题,却耐不住太过惊愕,还夹杂着一丝畏惧,臣子们纷纷低声议论着。 肃亲王见状,接着道:“不知白玉这么罕见的东西,严大将军可有带在身上?” 严翊川面色沉静,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银筷,语气坚定而冷静:“哪有什么白玉?北境坊间最爱编纂传阅话本故事,一星半点闲言碎语便能编成十成真,都做不得数。不知温大人是从何处听到的这些闲话传奇,竟信了我真有这么一段离奇往事。” “噢?严大将军这意思是不认了?”肃亲王逼问道,“可那白玉,你又怎么证明你没有?”
第89章 身世 “既是没有的东西,又要怎么证明没有?肃亲王这不是说笑么?”严翊川瞥向他。 肃亲王抿着唇不答,温子慕仍然笑得春风和煦,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怎么是假?苍蝇不叮无缝蛋,旁人不知,严大将军自己还不知么?当初严承收养严大将军,连叶铮将军也是点了头的,至于之后为何从未对外说起,这我也不知晓了......” 严翊川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温子慕,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被背叛的苦涩。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既从未对外说起,温大人又如何知晓?” 温子慕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义兄,恰为叶铮大人麾下心腹,从前偶遇谈及,故而略有所闻。” “要这么说来,倒是十分可信了,”肃亲王道,“既然如此,严大将军,你的生父究竟是谁?不会当真是西疆那个十恶不赦的宋氏吧......?” 严翊川静静地盯向肃亲王,目光如渊谷般漆黑,那眼神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沉默得令人窒息。他半晌不语,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众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堂上一时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谢凌安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三皇兄说什么呢,天下姓宋者千千万,怎么就和西疆的扯上关系了?” 肃亲王闻言笑得爽朗:“是,是,五弟说的是!我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若要真是那西疆宋珏,那严大将军岂不是成了判臣余孽、反贼遗孤了?陛下将都城的安危都交于严大将军手上了,严大将军又岂能是这样的?” 这便是要将梁帝也卷入风暴之中,逼他不得不清查了! 皇后夏黎的目光也在此刻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翊川的反应,心中暗自思量。 果然,片刻,梁帝终于开口,声音虽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轻轻放下酒杯,目光如炬:“严岭,此事你作何解释?” 其实,早在两年留严翊川在旸谷城神武军时,梁帝便已然派人去北境调查过此人的底细,亦知晓他为严承之子。可他亦明白被定罪贪污叛国的严承,不过权贵们替罪的羔羊,再加上严翊川在战场替大梁舍生忘死,他便相信严翊川是替父赎罪心切、忠君爱国,愿意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是当时派去调查的人并回禀过,严翊川与二十多年前造反的宋珏可能有任何联系。但倘若细细算下来,二十二年......可不正是严翊川如今的年岁么! 梁帝眉头微蹙,滚烫的酒劲儿夹杂着混乱的序章,让他有些不悦。 “回陛下,”严翊川深知此刻的微妙,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行了一礼,语气坚定而诚恳,“臣还是那句话,温大人所言,不过是坊间传闻,图一乐尚可,较真大可不必。至于那什么白玉信物,臣更是没有。臣自幼蒙叶将军教诲之恩,对大梁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言罢,殿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连肃亲王也没有再步步紧逼。温子慕则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片刻,梁帝倏地发出一声轻快的笑声,却不易察觉地有些颤抖,不免耐人寻味。他高举酒杯,向众人示意:“不过是些无稽之谈!诸位爱卿,今日乃庆功之宴,何必为这些无中生有之事伤神?朕信得过严岭,也信得过在座的每一位。来,让我们共饮此杯,为大梁的繁荣昌盛干杯!” 众人随即起身应和。然而,严翊川地目光却倏地一沉。 在神武军效力的两年间,他虽不涉足朝堂,对于梁帝明面上的政令或许不如那些日日伴驾的大学士们熟悉,但论及对梁帝私下里权谋手腕的洞悉,满堂恐怕无一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一如此刻,若是梁帝此刻刨根问底,那是想听严翊川诚心解释,内心深处,梁帝的天平是倾向于信任他的。 然而,眼前这一幕,梁帝明知堂上谁也给不出真凭实据,不仅没有追究,还直接按下不表,试图迅速地将此事掩盖过去,让众人忘记。 这便是真对他动了疑心了! 严翊川心中如明镜般,他知晓,此番宴会后,梁帝定会派他最为信赖的心腹,去秘密打探自己的身世。这一查,要么是他命悬一线,被秘密处置以绝后患;要么,便是风波平息,一切恢复原状,不留丝毫痕迹于人间。 此前在神武军,他的身份,便是这暗夜里的鹰犬。他是梁帝手中最忠诚的利刃,暗夜中如同鬼魅般的影子,执行着最为隐秘、最无声的任务。 只是如今,他自己也将成鹰犬嘴下那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宴会终了,夜色已深,严翊川步履匆匆往住所踏去,面色凝重而阴沉,没有与任何人同行。 就在他要拐进住所时,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径上,出现了一盏灯笼轻轻摇曳,映照出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轮廓。 马车夫是个小太监,一望见严翊川便眼睛噌得一亮,忙向马车内示意。 马车帘子旋即被拨动,被人小心翼翼掀起一角。纵然那一角掀开得极小,光凭那露出的半张脸,严翊川便已认出了,那人便是妹妹严玉桢。 严玉桢眼含泪花,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面上满是欣喜之色。皇宫禁地,她是睿亲王偷偷派人送进来的,不敢出声,只朝他挥手致意,用口型做了个模样,轻声唤他“哥”。 然而,严翊川淡淡地瞥向她一眼,脚步却未因此有丝毫停顿。他的面容冷峻如冰,目光穿过夜色,仿佛并未看见那抹期盼的身影。 严玉桢见状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这步履匆匆的就是他哥啊! 严玉桢心道恐怕是灯火太暗他没看清,忙急着朝严翊川挥手。小太监见状忙追上去,在严翊川身旁压低声音道:“严大将军,令妹已到了。” 谁知严翊川竟冷声道:“本将军哪有什么妹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休想来攀关系!” 言罢,严翊川径直走过,未曾回首,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严玉桢僵在原地,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腾然升起。 她哥如今......不认她了么? 两年多未见,如今他鸿图大展......便瞧不上她了么? 严玉桢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如江水决堤,簌簌而下,止也止不住,看得一旁的小太监着急得跺脚。 刚踏入寝殿的门槛,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沉甸甸的铅。月光吝啬地透过窗棂的缝隙,勉强勾勒出室内模糊的轮廓。 一道身影自那最深邃的暗影中悄然滑出,猛地攥住了严翊川的手腕,轻声唤道:“翊川!” 严翊川身形一滞,但也没甩开,只是眉宇间轻轻蹙起,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谢凌安语气中带着不安,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翊川不欲多言:“没什么回事。” 谢凌安一愣,他没想到严翊川竟语气冷漠决绝至此,像一只张开刺保护自己的刺猬,不欲任何人靠近。谢凌安试探道:“连我也不能说么?” 严翊川面色冷峻,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压低声音道: “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 谢凌安环顾四周,反手扣上了门,将他一把拉至屋内阴影处,语气中满是诚恳,小声道:“父皇疑心重,最忌讳这些事。你不必一人扛着,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严翊川答得很快,语气中似没有一丝温度。 谢凌安微微一怔。 所以温子慕说的......是真的。 谢凌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严翊川的目光总算落了下来,仿佛这一刻才真正看到谢凌安站在眼前。他语气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小王爷,此事,你别过问了。” “不能!”谢凌安坚决道,“翊川,你我如今一体,不是只为了共享欢愉的,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此事只能是我自己的事。”严翊川唇瓣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那我呢?我做什么?袖手旁观么?”谢凌安心里泛起一阵痛心。 大殿之上严翊川遭人攻讦,他的心焦与紧张一分不比严翊川少,从那一刻起他脑海中便在思索每一种可能性,每一种他能帮严翊川破局的可能性。 可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严翊川竟要据他于千里之外,连共苦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 “你什么也不用做,”严翊川道,“凌安,你若真不安,便替我照顾好玉桢吧。” 谢凌安神色一顿,问道:“玉桢呢?我正要问你,我不是悄悄安排了她的马车进来......” “我如今的境地,哪敢见他,”严翊川垂眸,轻叹一口气,“凌安,坦白说,此番我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实在太过凶险。如今我的处境,只会让她也被置于险境。你若肯帮我,便是别叫任何人知晓玉桢就在旸谷城。” 谢凌安问道:“你见过她了是不是?但你没认她。” 严翊川轻轻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宫墙里的风雨,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为难任何人。” “可她会伤心。”谢凌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你也会,不是么?”严翊川苦笑一声,反问道,“但生死一瞬,伤心又值几个钱?”
第90章 刺客 谢凌安默然,紧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却不语。两人的目光在这幽暗的寝殿内交错,周围的空气愈发沉重起来。 半晌,谢凌安叹了口气,启口道:“那我有个东西送你。” “什么?” 谢凌安轻移脚步,桌案上,一把长弓发出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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