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临华殿的殿门敲响,一身酒气的侍卫迈进殿里,目光瞬间清醒。 “都办妥了?”乌尼桑站起来,向他走来。 “主子放心,都按您说的原话去办了。”达格尔俯身行礼。 “他信了几分?”乌尼桑替他倒了杯水,平静地望着他。 “主子这招犹抱琵琶半遮面了得,谁能听了不生疑?沈君予那样敏锐的人,定能猜出那姓陆的通敌!”达格尔起身接过被子,一饮而尽。 乌尼桑点点头,赞扬了达格尔两句。自从昨日宫娥下毒后,他一步也没踏出临华殿,也没让杀手找到可乘之机。 但此刻,乌尼桑伸手从架子上拿过披风披上,迎风出了门。 殿外黑云倾轧,疾风骤起,要下雨了。 “哪来这么多野狗!把这些畜牲都赶出王宫去!不允许养狗了!”陆保坤怒气冲冲迈步回宫殿,从头到脚一片狼狈模样,衣袂被撕得烂碎,裙裾下半截不见了踪影,露出大红色的里裤。 “这......大人,那领头的红狗好像是严中郎从北境带回来的那只......”同样狼狈的属下跪在地上,声音颤颤巍巍。 陆保坤微微一愣,回忆方才的惨状。 他正从酒宴上下来往寝殿散步醒酒,却在僻壤的小道里发现一群毛色混杂的野狗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原以为只是宫墙下乱跑的野狗,陆保坤想要加速走过去,可谁知刚走到边上,那领头的赤犬倏地张开它骇人的獠牙,扑了上来。小道里霎时犬吠声、尖叫声、叫喊声混杂成一片。 那群野狗仿佛有灵性似的,只是疯狂撕咬着陆保坤一行人的衣衫,却不咬肉。领头的赤犬发疯了般地死死咬着陆保坤的裙裾,把他拖向宫墙边上的臭水沟。陆保坤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就在他要跌入满塘污水时,巡夜的侍卫突然赶到,那群野狗看见明晃晃的刀刃,当即松了口,一溜烟逃窜不见。 陆保坤闭眼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段不堪的记忆甩出去。他咬着牙很恨道:“又是严翊川......又是他们!定是他们派来谋害本......谁!” 陆保坤刚踏进寝殿内,正欲坐下,忽见黑暗中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倏地抢过侍卫手里的灯笼照了照,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乌尼......乌先生!你怎么会在此地?”陆保坤后颈冒出一阵冷汗。他近日夜夜被郁明卓磨刀所扰,快要神经衰弱,听到些风吹草动总担心真的是郁鸿辛来了。 “怎么?只准陆大人深夜派女人来探望我,不准我惦记惦记大人么?”乌尼桑走上前,斜睨着陆保坤。
第74章 谜语 陆保坤一惊,他知昨日下毒之事败露,却没想到乌尼桑这么快知道了是他动的手脚。更何况,他今晨方才知晓严翊川竟许乌尼桑自由行动之权,当真是对他礼遇有加。陆保坤苦笑道:“乌先生说什么,本官听不懂......” “还打什么哑谜呢陆大人,我今日来就是要与你坦诚相待,你看,我可什么人也没带,”乌尼桑指一指身后空空荡荡的房子,又瞥了一眼陆保坤身后的侍卫,启口道,“让他们下去。” 被乌尼桑这么一指,陆保坤反而觉得他背后的空荡有些瘆人,房梁上似乎也有暗卫的刀光闪烁,他不免面露犹豫之色。然而乌尼桑迈近了一步,冷冷的目光逼视着他,袖底微动,一字一顿道:“陆大人——” “......都下去。”陆保坤沉声道。乌尼桑敢如此猖狂地与他共处一室,必然事先与谁留了消息,若今夜乌尼桑死在他这里,定然是算在他的头上。近在咫尺,却不能杀他!陆保坤咬一咬牙,愤恨不已。 侍卫退出去,乌尼桑立马关上了门。窗外一声惊雷,骤雨倾盆而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保坤心底恼火与胆怯交织,开口问道。 “想救你的命,”乌尼桑悠悠然道,“‘郁获罪被撤,西疆拟临阵换将。’这张纸条,大人可还记得?” 陆保坤脸色一白,一种不好的预感顿上心头:“你想说什么?” “这张字条的‘真迹’,如今在巡察使沈君予的手里。”乌尼桑径自坐下。 “你......你竟然暗地勾结巡察使?”陆保坤惊道,急得语塞,“你我哈博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这么害我是什么居心!” 乌尼桑轻笑:这人竟还在演戏!但他没否定陆保坤,接着道:“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啊陆大人,巡察使都不知我是谁,如何算得上勾结呢?沈君予是偶然间得了字条,但我还没与他说是谁写的啊——” 陆保坤闻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通敌叛国罪的证据,除了在叛国者处查到确凿的罪证,另一边便是看乌尼桑的供词。纵然敌人的供词不可全信,但依照西疆军对乌尼桑礼遇有加的态度,乌尼桑的话就是极有力的证据,他们不免要信上几分。 杀不掉乌尼桑,如今若要让他陆保坤脱罪,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乌尼桑改口,攀咬他人。等风头过去,事后再找机会杀之。 陆保坤的语气当即软下来:“乌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乌尼桑轻笑,知此人已想明白关窍:“我想要你和我联手,把罪名嫁祸给谢凌安。” 此举既可以为自己脱罪又可以将谢凌安拉下马,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竟落到他陆保坤身上!陆保坤眼波微动,迫不及待就要应下,强忍着仔细想了想:“嫁祸给谢凌安......的确是极好的办法,只要乌先生开口,任谁都要信上几分,更何况是新来的后生沈君予。只是这动机......谢凌安能有什么叛国的理由?” “这便要看陆大人了,”乌尼桑微笑道,“这不是大人最拿手的么?” 陆保坤心中狂喜,然而天上掉下的馅饼总是容易让人不安,他试探道:“谢凌安与乌先生并无仇怨,乌先生为何要.......” “并无仇怨?陆大人这话如何说得出口?”乌尼桑皱了皱眉,声调高扬,“他谢凌安灭我王国,将我如牲畜般囚禁数日,这样的仇还不够我杀他么?” 陆保坤这才放了心,笑道:“乌先生这般,也算是帮了陆某一个大忙,陆某无以为报。” “你可以报,”乌尼桑冷漠的目光倏地逼视过来,启口道,“我要见哈博。” 陆保坤愣了愣,搪塞道:“哈博将军伤重,我将他藏在山林深处,如今骤然传见必然兴师动众,不如再过些时日,等他能自己行走了,我就带他来。” “你尽早安排。还有,我说过,你别再想着杀我,我有的是办法让沈君予知道是谁写的纸条,你若够胆量便试试。”乌尼桑压低了声音道,这才是他真正要提的条件。 陆保坤颔首。乌尼桑昨晚警告过他,他却仍动了杀心,今日神不知鬼不觉地递送纸条便是乌尼桑对他的第二次警告,他若再不知好歹,恐怕乌尼桑就要和盘托出。陆保坤憨笑道:“怎么会?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会兵戈相向......” “这话我听过一次,劝陆大人不要再动一样的心思。”乌尼桑利落地站起来,打开殿门,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雨幕。 暗夜中,乌尼桑叹了口气,步履匆匆。雨点夹杂着入秋的寒气敲打在他的肩上,他推开了达格尔用披风为他挡雨的手。 他得自保。但严翊川、谢凌安与陆保坤,都不足以成为他可以完全信赖的盟友。他们两方势力可以斗得不可开交,但他乌尼桑若得罪其中任何一方,便是轻轻松松死无葬身之地。 他谁也不信,他只能靠自己,在他们两方势力斗出胜负之前。 大梁皇都,皇后寝殿内。 梁帝谢央一脸疲态,鬓边漆黑的发油经一日的操劳后渐渐脱落,露出惹人注目的白发。他缓缓步入寝殿,见四下婢女已被屏退。内殿龙涎香沁人心脾,柔和的烛光映得帘帐里温馨舒适,直令人展颜。 梁帝长舒一口气,这气味令他沉醉,这里是永远能令他心旷神怡的所在。 梁帝再往里迈去,见床上正坐着一个俏丽佳人,正千娇百媚地望着他。这碧瞳女子的秀发黑中透着一丝幽蓝,身姿婀娜,眼角虽有岁月留下的细纹,眼眸里却藏着千百种摄人心魄的迷物,全然不似中原女子般羞怯含蓄,大大方方地散发着妩媚与灵气。 二十多年了,她还是能勾的他如痴如醉。 梁帝疾步走近,床上的人儿模样愈来愈清晰,他的呼吸随之愈发急促。 坐在床上的夏黎并没有穿皇后华服,也没有穿着中规中矩的寝衣,只松松地挂着一个肚兜在胸前.......如果那几块布也能算作肚兜的话。 半圆形的肚兜细窄,懒懒地系在纤细白皙的颈项上,轻罗烟纱半掩酥/胸。底下几条欲透不透的丝绦垂坠而下,随着指尖的舞跃而浮动。橘黄的芒在雪白而修长的腿上跃动,陷在薄衾软枕里,像是欲拒还迎的无声邀请。 帘帐四周昏暗,连烛光都迷恋地只扑在她身上,好似教来者只看她一人。 这副模样,可与白日里母仪天下的皇后截然不同。 梁帝一下子便明白了为何殿内没有一个侍女。 “皇上还知道来呢,”夏黎嗔怪似的埋怨道,“可等的臣妾手都凉了。” 梁帝爱惨了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贴着她吻了上去:“朕这就来补偿爱妃一二。” 梁帝的手抚上夏黎的腰,却被她推开。 “哪有一上来就动手的,梁人的君上便这么粗鲁么,”夏黎斜睨着梁帝,眼里写尽缠绵与委屈,“也不知道陪人家说说话。” “这屋里哪儿有梁人的君上,”梁帝轻笑,捏了捏她的下巴,“娘子想听什么,为夫都说与你听。” 夏黎浅笑,伸指点着梁帝的太阳穴道:“夫君操劳一日,不如让阿黎为夫君揉揉,解解乏,正好让夫君也陪阿黎说会儿话。” “哪敢劳烦娘子?”梁帝握住她的手腕,想要俯身压下来。 “我可是为我自己,”夏黎的指尖滑到谢央的唇上,“为夫君解乏,过会儿可有夫君累的时候。” 梁帝轻笑,仰面躺下来,闭眼枕在夏黎膝上。 夏黎指腹的温热从鬓角缓缓传来,疲乏似线般被丝丝缕缕地抽离。 好舒服。 片刻,夏黎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陛下近日总是神色惫倦,眉目不展,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梁帝随口道:“朝臣们为一事争执地厉害,商议了数十日还未有结果,朕甚是忧心啊......” “哦?竟然有这样糟心的事,能难倒满堂大学士。那皇上打算怎么做?”夏黎加重了力道,似是不经意地感慨,并没有细问原委的意思。 “朕也甚是苦恼啊。就是边丘委派官员一事......”梁帝闭目。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夏黎打断他的话。 夏黎一般不打听前朝的事,若真打听起来,梁帝也不避讳。夏黎的母族是高原族皇室,远在西南,且无心权争。当初大梁王朝初立,高原族忙着示好,才将夏黎嫁于当时的太子谢央,断了朝中诸臣将自家女儿送入中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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