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安正欲启口,忽然手腕一沉,扣着严翊川的手被反扣在洞壁上。腰后倏地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环抱住,束缚在怀里。 下一瞬,谢凌安只觉黑沉沉的阴影压下来。他来不及扭头,便感到唇间覆上一层温热,水润柔软。 谢凌安的心狠狠一颤,呼吸霎时变得灼热。严翊川低着头含住他的唇瓣,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潮,闭着眼,似乎在贪恋最后的欢愉。 他什么意思......?谢凌安呼吸急促,眼神乱窜,心下暗忖道。 天地间一片吵杂,混乱不堪,可谢凌安偏偏能听见严翊川铁甲下沉稳有力的心跳,跳得那样快。 他......喜欢我?谢凌安思绪混乱不堪,好像有千百声尖叫在耳旁炸开。他愤愤地在心中骂道:你他妈别挑这个时候让我思考这么难的问题啊! 谢凌安脑中乱成一团,残存的理智强拉回游走的意识,却好像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推开身前压着的这个人。 他好像并不想推开他。 甚至......有点贪恋? 谢凌安呼吸微微一滞,为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心惊。 他乱窜的眼神忐忑不安地瞥向洞坑之外,拎着最后一点清醒防着有人在严翊川背后偷袭。 好在严翊川没有让他慌乱太久,这个吻仓促地面临了终结。谢凌安正不知所措,这一刻一切语言都显得这样不合适。 但严翊川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严翊川松了他的手,迅疾转身向洞坑外踏去。谢凌安心下一紧,瞬间不再去想方才的旖旎与迷糊。 洞坑外马蹄声滔天,铁蹄踏过万千尘土,过而无存。战地上舐着血长出来的玫瑰,可会有容身之地么? 倏地,洞坑外闪过一抹雪白之色,似乎还掺杂着殷红。谢凌安瞳孔微缩,认出了那匹白马。他没有任何犹豫,迅疾踏步上前,一把扣住严翊川的手腕,顷刻间翻身上马。 “果然言语相抗没用,不如直接耍无赖。”谢凌安心中暗道,得逞般地窃喜。 严翊川抬首望向在惊弦霜骓上端坐的谢凌安,微微皱眉。他知道谢凌安不会答应独自躲在这儿,但他还是想试试,不想让谢凌安冒一丝风险。 谢凌安朝他伸出左臂,严翊川轻轻牵了,迅疾翻身上马,将谢凌安手中的马缰接过。谢凌安嘴角微微一扬,向后面的怀抱靠去,抬首附耳道:“这儿才安全嘛!把我一个人留在洞里,你怎么来保护我?” 严翊川紧了紧双臂,把谢凌安裹在怀抱里,无奈道:“你便这样好好待着,右手动不得!” 谢凌安探了探脑袋,用左手抽了秋霜剑,顺势挥了挥,道:“你小瞧我!哪个将军没留后手?你说我若用左手斩了边丘第一猛将,我的美名能在西疆流传多少年?” 严翊川望了望他左手武剑的动作,还真像那么回事,想来平日里也没少练左手的功夫。他在谢凌安耳边道:“死了都不敢忘。” 谢凌安轻笑一声,用手肘顶了顶严翊川的铁甲,揶揄道:“晦气!” 他的余光瞥见严翊川握在左手的拭骨刃,与秋霜剑近在咫尺,等会儿打起来两剑肯定得打架,也没人守住右方。他顿了一顿,蹙眉道:“我忘了你是左利手。” 正说着,严翊川默默将拭骨刃从左手递到右手,紧紧握在掌心。 “你记错了。”严翊川沉声道,听不出任何情感。 下一瞬,马腹一振,只听马上人“驾”的一声,惊弦霜骓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身形如闪电般蹿了出去,奔进一片刀光剑影之中。马背上一对将军气逾霄汉,手起刀落,左右开弓,轩轩如朝霞举。 白黎谷外,金鼓连天。 严翊川带兵走时,白黎谷城墙上的探子见西疆驻军帐外火光盈盈,旌旗连天,遂忙回王宫报了消息,却估不准调走的大军数量。 半个时辰后,白黎谷城门洞开,边丘大军席卷而出,兵戈直指西疆军帐。 寒英与郁明卓早有准备,大军压阵,列阵迎敌,有条不紊地缩小包围圈。 乌尼桑大惊,他没料到西疆军竟不上当,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主力军留守在白黎谷外。边丘本也是选了最孤注一掷地打法,将大军留在了谷外哈博的手里,因此在白黎谷内留的兵并不多。若不是担心与哈博消息沟通不畅,也为了避免疲惫的大军到了家门口还要与西疆精锐一战,乌尼桑此刻才不会出兵!谁知此番一战,非但没有为大军减轻负担,自己倒成了瓮中之鳖! 机关算尽太多,总会有差错。 不出一个时辰,白黎谷之战很快见分晓。边丘军四下溃散,寒英领兵攻入王宫,活捉乌尼桑,王后自刎。 一身狼狈的乌尼桑跪倒在汉白玉石阶上,寒英冰冷刺骨的刀刃抵在他的后颈。怀里的王后美艳依旧,却再睁不开眼。他眼里布满血丝,双手微颤,喃喃道:“我若今日没有开城出兵,会不会守得住......” “不会,”他的自言自语被寒英听了去,寒英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出兵,我一样要攻城。今日你边丘横竖都是尽头,不会有任何变数。” 乌尼桑垂眸,咬着牙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变数么......这可未必就是尽头。” 乌尼桑骤然睁眼,不顾颈后刀刃架着,恶狠狠地斜睨向寒英。那锐利的目光中似有利刃寒光,直叫人脊背发凉。 寒英心莫名一紧,眉头紧蹙,朗声道:“来人,带下去守好,不可有任何差池!” 王后的尸体落在冰冷的汉白玉上,乌尼桑游丝般的邪笑声在宫殿中渐渐远去。寒英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右眼皮轻跳了几下。 该是凶。 他向来不信这些,却有些莫名的心慌。寒英回首,见郁明卓仗剑望向他,眼波平静。 “姐姐,”寒英柔声道,“白黎谷内大局已定,我想率军去接应一下王爷和严中郎。” “你是想我替你料理谷内的事?”郁明卓迅疾领会了寒英之意,问道。 “正有此意,想劳烦你。”寒英颔首道。 “好,你只管去。难办的我会留下,等你和王爷回来处理。”郁明卓走近,话说得干脆利落。 “多谢,”寒英犹豫着,思忖着道,“姐姐,其实我感觉......” “怎么了?”郁明卓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走过来牵了寒英的手,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眸。 “......没什么,无稽之谈。”寒英没有说出自己奇怪的预感。郁明卓总是习惯护着他,为着这些不经之论叫她担心,他如何舍得。 郁明卓眼神疑惑,不待追问,便有将士来汇报战况。郁明卓替了寒英的职,目送寒英领着兵往东边奔去。 蔓心谷内,白日的水秀山青全无。 硝烟弥漫,剑戟乱接,一片狼藉。 西疆军已经被逼近强弩之末。战鼓没了力,人仰马又翻,残盔碎甲遍地,鲜血流成河。滚热的肠子从腹中被扯出来,斩断的头颅跟着动静翻滚,脚踏之处,稍有不慎便翻出熟悉的面孔,惨不忍睹。 西疆军不剩下多少能战之士了,四千五精锐如今不过百人。吊着一口气撑到最后的,多少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第60章 切磋 严翊川和谢凌安也不例外。他们被骑兵团团困住,纵然左右开弓、攻守兼备,仍突围不出去。 而哈博,也不见了踪影。 “若换做是我,这会儿也躲起来歇会儿,”谢凌安趁着挥剑的间隙,与严翊川道,“等敌人战至力竭,我再出来给致命一击。多省力啊!” “倒真会享福!抢下属的功劳,长官你可不厚道!”严翊川喘着气道,挥刃劈向边丘骑兵脚下的马腹。 “保证不抢你的,放心!”谢凌安左臂微颤,仍朝扑来的边丘兵毅然挥去。他面上与严翊川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他快要脱力了。 倏地,不远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粗犷低沉,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严谢二人用余光瞥向远处,只见飘扬的边丘军旗下高高伫立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此人正是哈博。哈博满面红光,正拔刀问天,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 “天不枉我大丘!我大丘的气运走不到尽头!我边丘的好儿郎,你们看看眼前这些像野犬一样羸弱肮脏的梁人,你们看看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们在向我们苦苦求饶!他们在向我们求饶!” 边丘的军旗仍然遥遥立在远方,岿然不动。 那是边丘军心中的魂,也是西疆军急欲拔除的刺。边丘人不信神佛,只信仰土地与天空。他们相信是天空孕育了雄鹰一般的边丘后裔,是土地滋养了他们的生灵。 “天地之心”蔓心谷,便是魂魄生灵凝聚之地,供养着最忠诚的信徒。 因而,军旗屹立的地方,便是信仰所归之处。 哈博响亮的嗓音仿佛要冲破云霄,刺进每一个边丘人的心中: “他们这些狡猾的梁人是天底下心肠最歹毒的蛇蝎!他们从来不信天地良心,他们从出生便背叛了自己的母亲!邪恶的梁人妄图用最血腥丑陋的刀杀死我们的兄弟姊妹,他们要用最肮脏罪恶的手荼毒大丘的天地!我们大丘,这世间最后的一片净土,岂能容这些爪牙玷污!” 谢凌安暗道一声不好。哈博此举,是胜利者狂热的欢宴,是对边丘英雄的无上加冕。这本该是战后的庆典,却成了点燃边丘将士斗志的绝杀。 “哈博料到边丘兵和我们一样疲惫,他想激他们!”谢凌安挥剑屠过一个疾步奔来满脸怒色的小兵,迅疾扭头对严翊川道。 严翊川颔首应声,只听远处激情澎湃的怒吼再度响起,将空气撕裂:“我大丘的儿郎们!我们手中的刀,我们脚下的马蹄,从来不会对向自己的兄弟!我们是天地最后的守卫者!是大丘最后的盾!拿起我们手中的刀!踏响我们脚下的铁蹄!把这些邪恶无情的背叛者,把这些觊觎我们家园的豺狼,统统绞杀!为大丘!为天地!为万物!杀——” “杀——杀——杀——”一时间,边丘军内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要将天幕掀翻。 刀剑相接之声骤然急促,铿锵有力。战至今日,亲友离散,同袍惨死,哪个士兵没有经历过?士兵们积压多日的怒火在先前的奋战中被一点点消磨,又被这番话如烈火浇油般一瞬间点燃。熊熊烈焰在体内燃烧,边丘士兵陡然发疯了般,恨不得一股脑地将这寥寥无几的敌军尽数斩于刀下。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疯狂蔓延过每一寸土地。 疯了,全都疯了! 攻势骤然猛烈,包围圈愈发逼近。谢凌安暗道:“今日只怕是真的要出不去了。” “王爷!我们做掩护,你和严中郎从西边突围出去!”钱昭与裴靖并肩骑行,脸上沾满了敌军和自己的鲜血。两人一挥剑,刺穿了两个边丘兵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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