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安反应极快,几乎在流星锤刚触到栏杆的一瞬间向前一扑,长剑如虹。他额前蓝发狂舞,眸若冷电,秋霜剑直直刺向那壮汉的小腹。壮汉一惊,抡动大臂,猛然将铁链软索一甩,铁锤从残骸中倏然抽出。 铁锤上的狼牙尖利,重重刮过谢凌安后背的铁甲,划出三道深深的裂缝,瞬间渗出殷红的鲜血。谢凌安倏然皱眉,余光瞥见继续狂抽过来的铁链,不得不身子一闪避开。长剑掠过壮汉的小腹,只在腰侧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从那壮汉的神情来看,他根本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 “真难缠!”谢凌安暗道。他又与壮汉过了几招,但那壮汉却意外地敏捷灵活,异常娴熟地使着流星锤,谢凌安回回都找不到完美的时机靠近他的身侧。 几轮艰难的弯腰躲闪避让下来,谢凌安的腰间已经疼得像要炸裂,若非意志力强撑,他真想任由那铁锤重重撞上自己的腰侧,给他最彻底的舒缓和快感。
第42章 恶战 他需要帮手,他需要有人来配合他分散这头蛮牛的注意力,这样他才有可能能近身得手。 电光火石间,谢凌安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士兵们被不知从何处一涌而出的土匪团团围住,正打得不可开交。楼下城门紧闭,地面上为数不多的西疆军正疲于应对四面八方钻出来的土匪,被堵住了踏道口,一时难以补充上楼。 没有人能来帮他。 谢凌安刹那回神,正被挥舞而来的流星锤逼退到那个断裂的栏杆旁,身体站在巨大的豁口前,仿佛疾风稍微一些他就要坠落。雨丝灌进他后颈的衣领,凉得脊柱发寒。谢凌安身子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不经意间用左手抓了抓前侧的栏杆,稳住了身子。 就在谢凌安左手搭在栏杆上的这一刹那,那壮汉眼里似有亮光一闪,迸发出熊熊火光。他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铁链,使劲一甩,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往下挥过来。 谢凌安心下一惊,正稳住身子要抽手,那冰凉刺骨的铁链已经覆上谢凌安的手腕,在栏杆上迅速缠绕了一圈。铁链的一端在空中飞动,壮汉用另一只手甩动流星锤一勾,将铁链的另一端勾回手中,牢牢抓紧,岿然不动。壮汉眼里迸发出饿狼猎食成功一般的幽光,邪佞而兴奋,异常渗人。 谢凌安额前瞬间冒出层层冷汗,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随即消失不见。他的左手手腕被紧紧禁锢在栏杆上,动弹不得。他猛然一翻动手腕,只见铁链瞬间在他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刮出几道血红的痕迹,几块皮肤向外翻起,触目惊心,却仍然挣脱不掉。 他的目光迅疾扫过锢住手的木栏杆,他倏地扬起右手用剑去砍栏杆。然而劈木头非剑刃所长,一剑下去,粗大的木头被劈出一个口子,却仍未断裂。电光火石间,壮汉已经将铁链的两段都握在了左手手心,右手正要抡起流星锤,给谢凌安最后一击,竟准备连人带木桩齐齐抽到楼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巨大而沉闷的一声声响,随即传来绵延数里的喊杀声。谢凌安用余光瞟去,似是城门霍然洞开,有一骑银甲白马领着千军万马奔入城来,身后尘土飞扬。 谢凌安顾不得细看,他眼前巨大的流星锤正向最高点冲去,眼看着就要从他的头顶重重砸下,将他碎尸万段。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刚毅之色,一咬牙,将秋霜剑从手中掷了出去,直直刺向壮汉的胸膛。 躲避不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心怀侥幸地让他卸力。 如果侥幸没有发生,他也能用这种方式为后面的弟兄扫除一个巨大的障碍。 谢凌安紧闭双眸,抿白了唇,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他的眼前飞速掠过一幅幅令人心醉的画面,浮现一张张难忘的面孔,母后,长姐,皇兄,钱昭,寒英,严翊川...... 他生于皇城,钟情于战场,他没想过上天竟是如此偏爱他,给予了他令人欣羡的启程,也赠了他自以为最浪漫的归宿...... 临终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却不是被当头的重击,而是耳边“咻”的一声破空之音。 谢凌安倏地睁眼,只觉脸颊边有疾风刮过,掺着暴虐的雨点冲进廊内,惊得胸前虎牙吊坠微动。眼前银光一闪,一支冷箭似流星般划过,箭头霎时深深没入壮汉的右侧肩膀。那壮汉被巨大的冲劲激地猛退一步,发出一阵胆战心惊的怒吼。长箭穿骨,壮汉正要将流星锤砸向的右手倏地卸了力,铁锤拉扯着铁链,软趴趴地坠下来。 下一瞬 ,只见那壮汉又止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重重撞上身后的门板,不再动弹。秋霜剑从他的胸膛直直插入,涌动的鲜血顺着剑刃的寒光涌出。那壮汉被牢牢钉在门板上,眼瞳中一瞬间交杂了惊恐、愤怒、不甘和疑惑,复杂的情绪霎时迅速放大、交融,又随着眼神一同黯淡下去。 本以为一场异常凶险的恶战要在怎样浩大而庄重的仪式中落下帷幕,而事实却是在连眨眼都没来得及的时间里,所有的血雨腥风都已经消散了痕迹。 谢凌安迅速伸手去解左手的铁链,回眸向身后望去。 乌泱泱的匪寇兵士间,一骑银甲白马飒沓而行,如星辰映耀着晦夜,自万古长河肃肃而来。惊弦霜骓气势刚健似骄阳,马背上的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下的双眸璀璨如寒星,掩不住腾腾而起的狂傲与杀气。 天地间风雨晦暝,那披一身银甲白袍的,是他的副将严翊川。 严翊川的军装着实亮眼,银甲覆身,通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白袍在疾风中舞动翻飞,散发着狂狷之气,上面沾染殷红的鲜血,如盛开的曼珠沙华接引着忘川彼岸的亡灵。 谢凌安微微哂笑,将军们素来钟爱一席黑甲奔赴战场,即使遍体鳞伤浑身染血也看不出来;严翊川倒偏偏反其道而行,那殷红绵延的血印,倒像是他引以为傲的血色徽章,急不可耐地向天下昭示着他的凌云壮志与震慑四方的魄力。 谢凌安迷了眼,旋即认出了严翊川右手拿着的是他的豁天弓,豁天弓在雨中丝毫不掩其凛凛威风,方才那一箭便是它送给东寨的见面礼。 拭骨刃凌厉的剑气在严翊川手中流转,马蹄踏过被撞倒在地的躯体,在土楼内疾驰。在城门洞开、马蹄声响起的一刹那,土楼内的西疆军都迅速心照不宣地退至一旁,将土匪留在中心的空地上。 严翊川身后的骑兵列阵在土楼内横冲直撞,冲锋之势排山倒海,气势宏大。将士与马匹均身披重甲,纵横疾驰,如入无人之境,地上的土匪根本挡不住。见眼前高大的马匹气势汹汹地压迫而来,土匪们纷纷惊慌失措,来不及避开,便已经被坚硬的铁蹄踩在身下,陷进潮湿的泥泞中,血肉模糊。 赤利也兴奋而狂躁地奔跑着,与土匪养的恶犬厮杀起来,不一会儿便大获全胜地回来,身上没挂几处彩。 地面上乌泱泱的土匪迅速被滚滚骑兵冲散、溃败,严翊川奔至土楼下,倏地勒住了马缰,惊弦霜骓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严翊川抬眸,目光正对上楼上的谢凌安,却觉得那张英俊的面庞格外地惨白无色。严翊川寒潭一般的眼眸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深沉无比,眼波闪动间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似有魂牵梦萦的挂念,似有牵肠挂肚的担忧,又似有劫后余生的心惊,还有难以名状的愧疚...... “对不住,我来晚了。”严翊川心道。 四目相对,无言的情绪在雨丝间游走,天地喧嚣间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 严翊川将手臂奋力一甩,手中的豁天弓似流光迎着簌簌而落的雨点逆势而上,堪堪落在谢凌安眼前。谢凌安挣脱铁链,伸手在雨幕中一捞,一把接过豁天弓。 “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去。”严翊川心道。 谢凌安收了秋霜剑,将豁天弓紧紧握在手中。“咔”的一声,钉在壮汉肩甲里的长箭被谢凌安拔了出来,除了被鲜血染红,箭头几乎完好无损。 谢凌安引弓,左手鲜血顺着指缝流向弯弓,沿着虎骨浸染开来。冷箭扣在弓身上,蓄势待发。他抿着唇,手臂上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心提到嗓子眼。然而,却没人注意到他薄唇微颤,额前冷汗氤氲,面色惨白,极力忍耐着什么。 历时太久的战斗与极端恶劣的天气,让谢凌安腰间的疼痛爆发到了极点。他用劲全身力气挺直腰板,将目光凝于一点,尽量不去留意腰间炸裂似的疼痛,尽力不让腰间的虚力影响他发力。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此箭不中,他是否还有腰力支撑他发出第二箭。 谢凌安倏地回眸,双瞳漆黑如夜,腾起一道凛然的杀气,如冷电般射向对面的房间。与此同时,他蓦然调转弓箭对着的方向,直直对着对面的房间。对面房中伫立的大当家神色一变,慌忙合上门,似乎想用这扇木门守住最后的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谢凌安目光一凛,弓弦震颤如裂帛声响,一抹掠影在指尖极速蹿出去。利箭在雨幕中裹着冷冽的寒气,划出一道跨越南北两端的完美弧线,直刺向正在关上的那扇门。“啪”的一声,对面的门板在最后一刻仓皇合上,屋内的人只以为保住了姓名微松一口气。 下一瞬,只听“咣”的一声响,箭头重重撞进门板,埋没不见。一时间,引弓人、门板、利箭齐齐定住,静止不动。屋内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而惊恐的女声,大当家自以为逃过一劫的邪笑僵在脸上,腹中深深扎进一支不知何时从门板里穿出来的冷箭,鲜血从肥大的肚腩上迅疾晕染开。他的身体如一滩烂泥无力地软在门板上,软趴趴地坠了下去。 门外箭尾随着门内身体的倒下晃动,又更深没入了一截。谢凌安眯了眼,又听那惊恐不已、久久不停歇的女声混杂在风雨声中传来,心道:“成了!” 谢凌安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毫无血色的脸上似乎一瞬间浮上一层薄薄的笑意,旋即因无力消失了。腰上的疼痛一瞬间似开闸泄洪般爆发而来,似有千百枚铁钉齐齐被一点点敲打着钉进他的脊骨,磨碎他的血肉。
第43章 拔针 疲惫感霎时涌上大脑,占据了所有思索的空间。他不想再用任何一丝余力强撑下去,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他想躺下,他想倒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耳畔的声响迅疾变得模糊,喊杀声愈来愈远。他撑不开眼皮,挺不起腰,双腿疲软无力。刹那间,他向后跌去。 他跌进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失去了意识。 蒲阳县知县府邸。 屋内烟雾氤氲,朦朦胧胧,夹杂着药味的熏香沁人心脾。谢凌安半解衣裳趴在榻上,背上密密麻麻插满银针。严翊川坐在塌边,自从土楼上抱下谢凌安起,他便一步也没离开过。针灸开始后,他担心万一谢凌安中途醒来不知背上正扎着针,胡乱的动作会不慎伤了自己,便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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