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川踏入小巷,踩在泥土与青苔上的窸窣脚步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他环顾四周,目光警惕,心跳不禁逐渐加快。 他分明看到方才那个身影拐进了这里! 走得愈发深入,小巷愈发曲折狭窄。两旁的房屋破旧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繁华如天子脚下,屋舍内里竟然也有这般残破的景象。严翊川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但他并未停下脚步,腰侧的手不禁捏紧了拭骨刃,继续前行。 脑海中反复闪现出方才那个向他投来的眼神,虽是遥遥一见,却尽是深邃而神秘。分明是在告诉他:跟我来。 终于,他来到了小巷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破旧的木门,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门上斑驳的油漆和脱落的铜环。严翊川屏住呼吸,缓缓推开木门,一阵冷风从门缝中吹出,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显现,立于门后。此人身着黑衣,身形瘦削,面容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双眼却透露着果决而孤傲之意。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神秘而诡异。 正是方才谢凌安身后与严翊川遥遥相望的那个人!
第14章 刺客 严翊川驻足,眼神锐利如鹰。两人皆默然不语,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火花四溅。 半晌,严翊川微微颔首,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缓声道: “蔡嵩大人,晚上好啊——” 蔡嵩嘴角微扬,露出几分莫测高深之意:“严左郎将机敏,我果然没有看错。” “大人此言轻率了。你我之间,除却今日朝堂匆匆一见,从无交集,又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严翊川直勾勾地盯着蔡嵩,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狠戾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蔡嵩感受到那锐利的目光,心中也不由得一紧。他忽然觉得这位来自北境的左郎将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难驾驭,那眼神中透露出的狠戾与果断,让他不得不重新估量这位对手。 “原是初疑未定,不过如今已然验明,”蔡嵩面上从容,微微一笑道,“严左郎将今日仅凭我一个眼神,便甘愿踏入这阴晦危险之地,若说你严翊川心中无所图,又有谁信呢?” “大人说笑了。既是险境,又岂止是对我这个入局者而言?于大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蔡嵩微微一笑,缓缓道:“我便料到严左郎将乃可共谋事之人!虽是险招,但可放手一谈。” “大人想要什么?”严翊川反问道。 蔡嵩上前两步,严翊川紧了紧手,拭骨刃在鞘中待命。然而蔡嵩却伸出手,轻轻关上了木门。院中四下寂静得诡异,唯有不知从何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声音清晰可闻。 蔡嵩转身面对严翊川,正色道:“我想请严左郎将帮我杀一人。” “蔡大人,我是将军,不是刺客。”严翊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蔡嵩不以为意,继续道:“严左郎将不必急着拒绝,且听我说是谁。” “大人请说。” 蔡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兵部尚书徐墉。” 严翊川闻言脸色微变,沉声道:“大人说笑了,刺杀朝廷命官,这罪名严某可不敢当。” 蔡嵩却似胸有成竹:“以严左郎将的本事,悄没声了结了人不是难事,何须担心罪名?” 严翊川冷笑道:“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大人凭什么觉得我便会答应?” 蔡嵩目光流转,似有尽在掌握之意:“凭我刑部尚书的身份,我赌你必会答应。” 严翊川蹙眉:“大人不会是想说,杀人后你能保我无罪?这可不算个可观的谈判筹码。” “严左郎将知晓我在说什么。我如今虽尚且不知你想要的究竟什么,但我知晓你不是心无城府之人,”蔡嵩道,“同绳之蚱蜢,还怕日后没有好处么?” “日后归日后,如今的凶险归如今。蔡大人,你这般商议,似乎并无诚意。”严翊川冷冷道,不为所动。 “严左郎将,我今日既来了,便不是来商议的,你得清楚你的处境,”蔡嵩面色一沉,语气变得强硬,“北境军粮案尚未查明,若我刑部查出来严左郎将也参与其中,左郎将觉得,是判你死罪呢,还是诛九族呢?” 严翊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眼中怒意似有似无:“本将无罪是今日陛下亲口所述,蔡大人还敢胡乱捏造不成?” “严左郎将与陛下之间能有几分情面?我不用说严左郎将也清楚。陛下是信一个边境小将说忠心不二,还是信我刑部老臣证据确凿?”蔡嵩淡淡道,“恕我直言,严左郎将,这个差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严翊川眉头一皱,冷冷地盯着蔡嵩,眼神中的狠戾更甚:“蔡大人,你应当知道,我能悄无声息杀了徐墉,便也能在此刻悄无声息杀了你。” 两人间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而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蔡嵩神色倒是依然平静:“严左郎将无需威胁本官。一个时辰之后,若我还未回府,严左郎将诛杀刑部尚书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严左郎将若不信,大可试试。” “蔡大人好狠的手段,竟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豁出去,”严翊川猛地往前一步,目光如刀,直视着蔡嵩,“我愈发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大人做此决断?” “这便无需严左郎将费心了。你只需知道,徐墉此人该死便是——”蔡嵩双手环抱胸前,不以为意。 “大人这是想飞鸟尽良弓藏啊?不过,要叫大人失望了。末将只会做同绳蚱蜢,却不是任人摆布的糊涂弓弦,”严翊川冷笑一声,“大人要我替你卖命,便不可能不让我知晓内情!” “也罢,此事告诉你也无妨,”蔡嵩叹了口气,“是徐墉杀了人,他该死。” “大人莫诓我,你可是刑部尚书——” 蔡嵩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提高了声调:“不是所有有罪之人我刑部尚书都能处置的!不瞒左郎将,本官也曾对律法深信不疑,但......陛下看重徐墉,太子更是将他视作左膀右臂,兵部尚书之位不可轻动,更何况他手底下还管着一群能闹翻天的兵痞子。一条贱命算什么?官威当前,就算此事闹开,只怕也会不了了之。” 严翊川不置可否,只接着问道:“那为什么找我?大人在皇都混迹数载,可别说没有一星半点手下。” 蔡嵩眉头微挑:“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看着。陛下虽不说,却慧眼如炬,我那点人马,但凡有点异动,陛下立马便能察觉。若要人不知,这件事,只能是你来做。” 严翊川颔首。是了,他远在北境,素与朝中无瓜葛;如今初至皇都,人生地不熟。只要不露马脚,他严翊川的确很难被怀疑。 严翊川沉默片刻道:“大人没有其他要说了?” 蔡嵩眉头一皱,语气中透出几分不悦:“该你知晓的已然知晓,严左郎将,休多管闲事。” “好,那便我来说,”严翊川又逼近一步,直视蔡嵩双眼,“我原以为蔡嵩大人是诚心与我共事,却不想仍在诓我。 “大人说畏惧官威,或许有几分真吧,我也不想管。不过依我看,你堂堂刑部尚书却找我杀人,不是为你那冠冕堂皇的由头,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证据。” 蔡嵩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平静:“严左郎将还是心思简单啊,本官乃刑部尚书,就算没有罪证也可以慢慢搜罗定罪,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严翊川不为所动,继续追问:“大人所言甚是,正是如此,所以大人您不仅仅是没有证据,而是—— “徐墉根本无罪,或者,他根本犯的不是杀人的死罪! “而你,蔡嵩大人,却想要治他于死地。” 蔡嵩脸色骤变,厉声道:“无稽之——” 严翊川见状便知没猜错,立马打断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蔡嵩:“所以大人与徐墉大人之间,是私仇?” 严翊川走近一步,一字一顿道:“什么样的私仇,能让蔡嵩大人这般恨之入骨?我猜猜,背叛?糟践?还是让谁受了不堪入耳的折辱?” “够了!死者为大,严左郎将休要再不敬!本官要报什么仇,为何人报仇,都与严左郎将无关!”蔡嵩低声怒吼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蔡嵩欲抬头直视,又对上严翊川那狠戾的目光,心中却不禁一凛。 这次是真的碰到了硬骨头! 但他不可能就此放弃!因为他知道,严翊川是他完成计划的关键人物。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紧张而凝重。蔡嵩迅速恢复了镇定,低声道: “本官此次来找严左郎将,亦是将自身置于险境。严左郎将想图心安,想摸清来龙去脉,本官自然理解!但此事知晓了亦于严左郎将无益,甚至危险更甚!若你非要心安,本官也可以告诉你,那是本官故人之子,是一条清清白白的性命!那徐墉,却是死有余辜!合该千刀万剐!” 严翊川沉默不语,蔡嵩上下打量,见他眼里的杀意似乎消减了些,接着缓缓道: “严左郎将,本官给你十日的时间,恰好河东八郡和中原的消息那会儿也该传来了。十日后,本官要看到徐墉的尸首。” 严翊川却骤然往后退了半步,神情缓和,顺着蔡嵩的的话道:“大人何须动怒?既然是蔡大人您看不惯的人,他就不该活着。“ 一字一顿道:“末将替大人了结了就是。” 一刹那,杀意消解于无形,仿佛方才的凝重与紧张不过一场幻影。 严翊川简单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蔡嵩一人独立于破院之中,面色复杂难辨。 片刻,枯树后出现一个侍卫,走近道:“大人,此人城府颇深,您何必......” 蔡嵩摇摇手,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你不明白。这皇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了.......太子党个个儿比猴还精,倘若当初跟了太子,如今也不用这般操心......但现如今,我若再不培养点自己的势力,只怕有朝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这严左郎将看起来不是省油的灯,要控制他只怕要费上一番心思。” “费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非大盛,便是极衰。”蔡嵩道。 “大人的意思是?” “此事若成,杀徐墉便是我与他两人相互牵制共事的开始;若不成,于本官也没有半分损伤。再不济,刑部里的罪名一千三百条,总有一条能扣到他头上。陛下不敢轻易动正三品大员,但一个边陲小将的性命,你真当陛下会放在心上?”蔡嵩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荒凉的庭院,轻轻踏出了古宅的门,步履坚定。 “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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