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情 “......” 逃不掉了...... 严翊川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忐忑与紧张,他意识到自己不想让谢凌安发现的想法格外强烈。他那些不可言说的阴谋诡计,亦或是那些无意掩藏的野心,好像都应该躲在晦暗与狭仄里。纵然可以被任何人知晓和唾骂,也不愿让眼前这个精明的小子拆穿、审视与评判。 严翊川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情绪——是被当面揭穿的尴尬?是被后辈指责的羞愧?还是因为实在太讨厌被看得太透? 好像这才几天,眼前这个人已经屡屡牵动他的心绪,数次让他失去掌控。 “解释什么?”严翊川佯装镇定,转身看谢凌安。 他这才看清谢凌安身上的朝服还未穿戴整齐,墨色真丝领口微敞,露出的一小截锁骨上泛着微微红晕,勾勒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噢,他方才是去了金凤楼。严翊川这才想起来。 谢凌安环臂在侧,忽地笑了,挺起身来:“你说呢?你可没和我说过你和他认识。” “也没说过不认识。”严翊川目光在他的领口停留片刻,愈发觉得那本不该露出的红痕无比刺眼,唇线抿得很直。 在北境可没怎么见到这样的光景,未免太香艳了些。严翊川忍不住浮想,偏偏是在这紧要关头。 “认识多少年了——”谢凌安盯着他。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缓缓走近。 严翊川身体紧绷着,那抹微红在他眼底愈发放大。他禁不住去想一刻钟前是怎样一个百媚千娇的情人以怎样亲昵的姿势抚摸过这里。 谁叫那碍眼的渍色粉得如脂粉般美艳! 这人可真是个流氓! “你在审问我?”严翊川思绪有些紊乱。 “你觉得你不该跟我解释吗?”谢凌安微仰着头,目光中带着些许逼视。 “不是在偷情。”严翊川心一横,索性胡言道。 对付流氓总是要更不要脸一点。 严翊川一张脸紧绷着,麦色的脸庞显得愈发阴沉,带着一股子倔强之气,透着强行抑制下去的无措。只是耳后却顷刻间不易察觉地泛上微红。 谢凌安也微微一怔,旋即嗤笑了声,递过来的视线霎时变得耐人寻味:“我没说你偷情。这是不打自招?” 严翊川强作镇定:“我答的不就是你心里在想的么?” “那你说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谢凌安脑袋稍稍一偏,吊儿郎当地看着他。 严翊川环臂,眼神下意识瞥过那抹红痕,敛眸时已经来不及。 谢凌安咬唇玩味地睨了他一眼,一手扯过衣领系上扣子。 那抹红痕被藏进了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会想的是你眼光太差,太不行。”谢凌安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抹浅浅的笑意令人难以捉摸。 严翊川挪开了目光,略显慌乱。他有点受不了这灼热的眼神,像是将那份热传到了自己的脸上,即使知晓那人只是刻意在说玩味之言。 正不知如何回他,钱昭恰好闯入打破了局面,见到严翊川他愣了一下,旋即道: “王爷,左郎将,时辰到了,不能再拖了。” 真会挑时候!严翊川如释重负般应声抬腿就走。谢凌安狠狠剜了钱昭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他疾步凑到严翊川身边,轻飘飘地道:“左郎将要不要试试考虑一些好男人?比如说我......” 只是那温润软语最后有半句落在了空中,原是那本该听闻的人早已大步流星地逃离。 一条护城河内外,分出天上与人间。 一队金甲侍卫排列整齐,如钢铁人偶般缄默不言。众人跟随着缓缓走过吊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金碧辉煌。 宫门华丽,还很宽阔。巍峨朱墙,琉璃黄瓦,似是宣示着历经百年的庄重威严的气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写着三个大字“旸谷城”。 竟是这三个字么?严翊川心道。他一直以为人们口中所传的京城名为“阳谷城”。 皇宫高墙锁闭,宫廷内外分明。一层层浮窗玉石,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显赫之能事。 顺着三十九阶拾级而上,威严压迫之感愈甚,堪堪叫人不自觉低弯了腰。尽头的宣政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尽显皇家威仪。 这便是他十几年拼了命想要跻身之所。 “宣睿亲王等人觐见——”内侍又尖又高的嗓音刺入耳朵。心跳不由分说地加快。 严翊川跟在三人后面迈入殿中,只觉得视野一下子暗了,周遭一切骤然乌泱泱地压下来,没缘由地让人觉得喘不过气。他想起在北境,每每敌军奔涌而来却还未至的那一刻,也恰是这种感觉。 杀人饮血都是常事,没理由怕这种场面。严翊川心道,挺了挺肩,微微抬眼望向大殿深侧。 殿内并不明亮,但那高台上金色的龙椅在烛火的映照下仍显得金光闪烁,富丽堂皇。那金光之间,一席龙袍延展于玉阶,冠冕上垂旒微摇轻响,闪出的光芒晃眼,严翊川眯了眯眼,还是看不清旒后那张脸的模样。 便是眼前这个人物,一息一念都牵动举国国运态势,一掌之下便是无数百姓的性命。黄袍加身,光彩夺目,他可知那不过咫尺的城门之外,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严翊川脑海中忽然回荡起胡三秋濒死前绝望的怒吼—— “皇室是恶魔的伥鬼,大梁是人间的炼狱。” 想起塞外旗斗上挂了十日十夜枯干的尸首——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太平盛世!” 想起大漠深谷里等不到援军却排山倒海而来的白雪—— “不该搅了它吗?不该吗!” 不过没想到的是,同时浮现的,还有胜仗后飘扬在野风中的大梁军旗,有百姓在叶铮将军府前的爱戴称颂,还有旸谷城百姓忙忙碌碌为生的笑容。 晦暗的、烂透的,繁盛的、安乐的,都缘于眼前这个人。 他所渴求的能改变的,从未如此近在咫尺。 他一定要抓住。 殿前还站着几个人,皆着朝服,有两人的朝服上绣着石青色大蟒。严翊川来时早已将众人的画像熟记于心,一眼扫去,便辨出了那两人是太子与肃亲王。 一一辨去,其后是刑部尚书蔡嵩、户部尚书许征和兵部尚书徐墉。站在最前面看起来年长些的,应是左丞相王锐。按理来说,应当还有右丞相张呈林,想来是告了假,没有出现。 这阵仗,俨然是要拿军粮案对簿公堂,倒无关兵败了。 “谢爱卿,”众人行过礼,梁帝倒先开口了,“许久未见,爱卿消瘦了。” 谢大都督忙上前一步,熟练道:“臣为陛下严守北境,日夜殚精竭虑,不敢不尽心。” 梁帝不语,太子在一旁出声道:“大都督乃社稷肱骨、朝廷栋梁,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只不过,此次兵败绝非小事,究竟是谁胡作非为,北境必须有个交代,可是将领领兵不利啊?” 严翊川闻言,正欲动身回话,谢大都督却忙跪下道:“陛下、太子殿下赎罪!此番粮草不净,实乃臣疏于管教之责!” 梁帝语气好奇:“朕还没治罪,爱卿何出此言?” 谢大都督恭敬道:“陛下仁厚不责备臣,臣不敢不自责!夏刺史年轻气盛,事务繁多,有时府衙里的事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这军粮押送、军账管理这样琐碎,夏刺史有时顾不过来或是不太想顾,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臣作为过来人却疏于管教提点,实乃臣之失职!” 殿上众人微愣,目光齐齐落在了站在后头的夏臣身上。夏臣低着头,闻言默不作声。 “是这样?夏爱卿,你怎么说?”梁帝偏了头,言语里听不出情绪。 夏臣忙向前迈一步,跪了下去,顿了一顿道:“臣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夏爱卿,”梁帝坐直了,“若朕没记错,你应当不曾入宫述过职?” 夏臣道:“回陛下,臣还未有此殊荣,历年来北境的事务皆是大都督向陛下述职。” 梁帝道:“那便是了。你初次见朕,不必惶恐畏惧。有什么话,只管说与朕听便是。” 夏臣身体绷得很直,宽大的朝服底下像是紧紧捏着双手。他微微顿了顿,正要回答,谢大都督却插话道:“还望陛下宽恕夏刺史,夏刺史平时为北境诸事尽心竭力,此次意外实乃无心之失!臣未及时查明夏臣之过,还请陛下责罚!” 梁帝没有接话,严声道:“夏爱卿,朕问你话。” 夏臣的目光迅疾扫过谢大都督,旋即俯身下去,高声道:“谢大都督说得句句属实,臣愧对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堂上一时陷入沉寂,梁帝的神情看不清。半晌,太子边上的兵部尚书徐墉上前一步,启口道:“陛下,臣以为,大都督与夏刺史一心为国,罪罚与否,当待三司会审后慢慢定夺。但此次北境兵败,应当还有其他人的过失。” 梁帝算是找到了话口,身体微前倾:“爱卿是说,北境将领统军不利?” 徐墉微怔,正欲启口,严翊川已然上前道:“陛下,叶铮将军重整军营抽不开身,臣北境左郎将严岭替叶将军回话。此役原计划是末将带兵诱敌深入,再与援军成两侧夹击之势。只是末将考虑不周,还是让后方冒了太大的风险,请皇上降罪!” 梁帝盯着眼前这张年轻后生的面孔,看不出喜怒:“你既说降罪,是要朕降罪于你,还是叶铮啊?” 严翊川心道,难怪谢凌安刚与人见面总爱试探人,原来是在公众这般耳濡目染,遂道:“末将不敢冤枉叶将军,更不敢欺君,此计是末将向叶将军提出,又执意自请诱敌深入,所有罪责当末将一人承担。” 梁帝身子微微后仰,道:“此举虽险,但一战若成,就能歼灭五狄之中最难斡旋的赤狄族,没了赤狄族,五狄便算是失了獠牙,朕便不用再忧心北境。兵行险着,胜败无常,朕也并非不体恤之辈,更何况你......你方才说你什么来着?” “回皇上的话,末将严岭,字翊川。” “严岭......对,何况严左郎将愿意孤身犯险,朕得此良将,是我大梁万幸。朕又如何会怪罪替朕卖命之人呢?”梁帝道,言辞和善,却不带笑意。 “陛下——”徐墉听一番君臣对答总算结束,忙插嘴道,“陛下说的是,此战将领无责,但有些事仍有迹可循。河东八郡与中原错运粮数月,户部竟毫无察觉,臣以为,个中缘由,应当好好查探一番。” 梁帝缄口不言,户部尚书许征回道:“回禀陛下,臣已派人去询问河东与中原大都督,想来不日便有结——” “许大人推得干净!各地月月给户部呈报账务,这么大的纰漏,你们户部竟无一人察觉!”徐墉言辞骤然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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