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自头顶簌簌滚下,身后通道几乎与他们离开的速度同步塌陷。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已经彻底远离了机关中心,塌陷这才停止,四周也逐渐变得安静。 始终倚在肩头的人忽地轻轻出声:“萧玄霁,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尝试压制摄魂,不过始终不见半点成效,反倒是让人更加难耐。 萧玄霁抬手轻柔抚了抚人汗湿的鬓角,就算能依靠意志控制住欲望,很快便会演化为痛楚,如此反复煎熬。 遂缓声安抚道:“不知道...但大概快到了,很快就好...” 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两人很快从一处野草茂盛的洞口钻了出来。 听着身后山崩地裂的巨大动静,萧玄霁揽紧怀中人,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 怀中意识昏昏沉沉的人突兀有了点挣扎的动静,他小心翼翼将人放在草地上,看着对方因疼痛弓着腰下意识攥紧胸口布料低声问道:“刚才的的地震...是你干的?天雍台上那么多人,你在发什么疯...” 萧玄霁跟着弯腰将人扶住,按着肩膀端正靠去了树旁,只当没听见那两句质问,自顾低声道:“很快就不疼了。” 段星执微微抬眸,看着人指间毫毛般的银针,语气轻缈:“你会解摄魂?” “不会。” 萧玄霁应了声,转眼已在人胸前扎进数根,“但可以让你安心睡一会儿。” 四万个反反复复的日夜,没有比他更熟悉摄魂的人了。 拧起的眉心终于得以松开,呼吸声亦平缓不少。萧玄霁跪坐在人身侧,静静看着逐渐舒缓的面容。直到眼睫微垂不再扑闪,似是要彻底安睡过去,这才看向人膝上趴卧着的焦毛猫,忽然出声:“星执哥哥,能不能让它离开一会儿。” “...你能看到它...?” 段星执睁开眼,勉力用上残存的意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身前一脸茫然的呆呆。他如今确实不太能感受得到那些疼痛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困倦。 “理由...” “它在的话,我们也许就逃不掉了。” ? 段星执抛去个淡淡疑问眼神,有心想多问些什么,但如今实在力不从心。 萧玄霁不再多说半个字,只是目光发怔盯着树下静谧如画的侧脸。半晌,重新伸手环抱住将头搭在人肩上。 不管怎么样,他抢过来了。 段星执再次闭目,萧玄霁这要求提得实在突兀且不合常理,在即将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失去呆呆的监视,于他而言,也实在不是个正确选择。 偏偏眼前人丝毫没有再开口试图说服他的模样,只是失魂落魄地靠了过来不知在发什么呆,似乎毫不在意他究竟答不答应。 他忍不住无声轻叹。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还是抬手拽下了呆呆胸前悬挂的能量石。 且信他一次。 焦毛猫突兀地消散在空气中,良久,萧玄霁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坍塌的山脉轻声道:“我没发疯。”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 “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他将人抱起的瞬间,白团子不出所料从藏着的叶片后冲了出来,气急败坏道:“为什么非要将他抢过来!!乖乖听他们的话走完祈神大典,然后回到宣阴殿安分呆着不好吗?明明那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彻底打消了继续逼问的念头。只要符至榆杀心未起,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苟活。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开启掩日神宫!!” “朕没有开启。” “对,你只是启动了自毁机关。符至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你根本只记下了摧毁方法。” 白团挫败坐在地上,看着前方越走越远的人喊道,“有什么区别吗?他们现在又一次确认了你是唯一看过那张卷轴的人。不拿到开启之法,绝不会善罢甘休。” 它摸出胸前那枚堪堪见底的能量石,语气颓丧:“你的伤势太重了,单单维持你的命几乎就消耗尽每天的回复,甚至还不够。都不用等他们出手,你都活不到二进鱼戏池的那天。” 萧玄霁不言不语,自顾抱紧怀中人前行。 “我早该想到的,你早就不想活了,只有我在做梦离开。” 白团子跟了上来,飘坐在段星执肩头,毫无焦距望着空气发了许久的呆。 - “星位图出现异象前,我替你想过的最好结局,是谢沐风率叛军踏破浦阳城,你死在敌军万箭穿心下,堂堂正正与国同殉。” “然后我借助我们解绑前最后的牵引之力修复你体内的致命创伤,还魂归体。只要你安分一点,当个普通人归园田居隐于山野,不引起当权者注意,足以安度晚年。运气再好些,或许还能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可你非要动掩日神宫做什么,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明明他们都已经放弃了。” 奢华过长的外袍早已被脱下丢弃,如今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暗金色底衫。他拖着破败的残躯,边走边辨认方向,缓慢行走在荒凉的山涧:“那你不如去问顾寒楼,为什么不将他给我。” “你抢回他了,然后又能如何,立刻去死吗?”白团仰着头,绝望一时间几乎压过了恐惧,“你既然喜欢他,就当是为了他活下去也不行吗?” “我不爱他。” 他垂眸下意识出声否定道。 疯子没有爱人的权利,他只是太久没有见过站在光下的人了。 “那你就现在把他放下!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逃走活下去。” “再多说一句,朕就将你扔去焚烧炉里。” “你现在连火都没有。”白团重新飘上半空,一股脑释放多年积压的怨气,嘲讽道,“那你现在是去哪儿,给自己迁坟吗。” “到了。” 面对不加掩饰的嘲意,萧玄霁少见地未曾动怒,只是将怀中人放在平坦草地,仔细地拨开四周肆意横生的藤蔓杂草。 直到将最密集的几处草堆拨开后,才隐隐露出这隐蔽之所的全貌,是一个洞口。 洞内九转十八弯,两人一猫艰难穿梭在狭窄的通道,约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尽头处摆放着一枚鹅蛋形的石雕,石雕通体散发着奶白色光晕,中心被凿开,勉强可容纳一名成人。 “烬尘石!你什么时候找到它的?!能隔绝观星台的搜寻,这么说我们有救了!” 萧玄霁面无表情轻声道:“只是一枚藏在地洞下的烬尘石而已,只要符至榆想,区区一个浦阳城,掘地三尺找出来并非难事。” 白团子眼中欣喜之情突兀凝住,很快颓然坐了回去:“也是...整个浦阳城的兵力集结在此,怎么可能逃得过,你是给他的。” 能量石安放在锦囊中,随着主人一同躺在了奶白的烬尘石中心。同一时间,盘缩在光屏内的呆呆倏然坐起:眼睛又不见了! 可惜切换形态的它无法直接呼应主人,只能徒劳地闪烁着微光。
第73章 “既然将他送来了烬尘石中,还不赶紧走?给自己选个风水宝地吧。” 白团子跟着缩去了段星执怀中,有气无力道。掩日神宫已暴露,面对既定的命运,挣扎了这么多年,它实在没力气继续了。 “他们从天雍台赶去观星台确认朕所在的山头也需时间,没那么快找过来。” 他不清楚符至榆究竟何时猜到了他身边跟着的这只猫,亦不知到底猜出了多少真相,甚至比他更先一步找到引灵石的存在。 但由引灵石所铸的观星台定向,寻星盘定位。只要这猫跟着他一天,他便永远逃不出那些人的掌控。 萧玄霁侧身坐在烬尘石边,看着安静躺在石中沉睡的人,抬手轻轻抚过那双姣好眉眼。 “你还想干什么?” “去一趟定安侯府。” 白团子坐着发了许久的呆,毫无搭理的欲望。直到骤然被人拽着耳朵甩去了地上,才忍不住跳起来龇牙:“萧玄霁!” 萧玄霁只当没看到身后的怒目而视,跟着侧身躺了下去,在狭窄的烬尘石中与人拥作一团。 他已经不指望使唤得动这只白猫,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天雍台变故发生后,越翎章总会闻讯找来这儿,无非是多费些时间。 白团子龇牙咧嘴瞪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起身:“看在他的份上,就当完成你的遗愿了。” 地洞深处只余他们两人,萧玄霁睁开眼,一眨不眨凝视着眼前人,轻轻抚过人修长脖颈。 还是想让月神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儿,也不想知道。” “不过二号说你想见到天下太平,所以才出现在了这儿,否则那只猫不会跟着你。”萧玄霁将头压在人颈间,像是在喃喃自语,“太平盛世...究竟是什么样啊...” “可你救不了这个腐朽的世道,也救不尽世间的人。你为此而来...也许烂泥中真能开出琼花玉树,就算只是海市蜃楼。” 但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哪怕最后当真天下大定,他也注定只能留在过去的深渊。 “窥探天机耗灵巨大,我死后,观星台不会再轻易启动。你可以安心带着呆呆行事,不过...记得离符至榆和平瑜涉远些。” 否则靠近那小小的寻星盘之后同样能被发觉端倪,惹得他们再次启用观星台,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如今陷入昏睡中的人大概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萧玄霁微微偏头思索片刻,很快坐起身将人身上那件浅松石色的外衫脱了下来。 而后端坐在地咬破手指,慢条斯理涂画了起来。 - 白团子飞回来时,已近黄昏,隐蔽的洞口被人细致地用杂草重新覆盖好。 它在相距两里地的一处山崖上找到了静坐在崖边的人,白猫亦跟着坐去了人身边。 “既然有天道,那亦有轮回吧。如若有下一世,我能不能早点遇见他。” 二号出奇的平静,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人一眼,而后继续望着落日:“人死后功过相抵,功能抵过者方有来生。天下人谁都可能有,唯独你永无来生。” 萧玄霁没觉得太意外:“哦。” “朕死后会去哪儿?” 二号:“谁知道呢,我只是天道规则下应运而生与宿主绑定试图拨乱反正的灵体,不是真神。不过十有八九魂飞魄散,彻底散落在这世间滋养其中的草木生灵。” 它本不死不灭,可谁叫它遇见了萧玄霁,选错宿主,它也逃不脱被抹杀的命运。 时至今日,它认命。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 “符至榆的人大概快到了。” “朕听到了。” 萧玄霁缓缓站起身,眺望远处,山崖下方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声响。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步履一个踉跄引发伤口开裂险些让他直接摔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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