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却这个,以及比起寻常师徒间更为严苛紧绷的相处氛围,便和真正师徒无异,仍是尽心尽力教导他们。 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缘由,他尝试询问过,只得来一句毫不留情的斥骂。 “看来近日是无缘见面了,” 段星执不甚在意笑笑,视线不动声色锁住人眼睛,“你可听闻过烨国这个地方?” “烨国?” 越翎章皱了皱眉思索良久,“大照如今已探知的疆土上,无论异邦或是臣属,都没有这个王朝,你从哪儿听到的?” “这样么,茶楼酒肆间听人提起关于这地方的故事,有些好奇所以问问,看来只是说书人的胡编乱造。” “什么故事?” 段星执与人对视少顷,很快敛下眉眼。看越翎章的反应,应当的确不知道这个地方。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坊间最爱听的那些儿女情长恩怨纠葛,不过这说书先生引入了些怪力乱神,” 他收回视线,继续随口编故事,“似乎说的是某段分分合合的复杂感情,其中一位主角就来自于这位置飘忽不定的烨国,像是传闻中的蓬莱仙山,让我好奇了许久。” “...你居然会信这个?” “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有什么奇怪的?” 他仿佛意有所指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站在岔路口执扇指了指右边,“往这边吗?” “说的也是。” 轮椅慢悠悠越过人,转向折扇指的方向,“嗯。” - 常豫阁内部呈圆拱形,中心是一张直径三丈有余的平坦圆台,四周堆满了数不清的书册。 越翎章又恢复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斜倚在轮椅上,指着正对面排列得满满当当的书柜道:“从上数第二层,你右手边的那位置,往左起第六本书是解除暗门第一道锁。” “这本?” “不是,再过去三...四本?” “这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往左三本呢?” “还是空的。” “...或许下面一层?” 依旧空空荡荡。 段星执面无表情将那本蓝色经书塞了回去,心平气和回眸:“越翎章,你耍我玩呢?” 越翎章下意识举起双手讪笑一声:“别生气别生气,主要是好多年没来了,这阁中机关具体位置记得实在有些模糊。” 半晌,见人收回视线,这才恍然回神般愣愣放下手。 他也说不上为何面对这样一句平平淡淡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的反问油然而生出一丝敬俱之意。明明承袭爵位多年,早已习惯了他人的讨好谄媚之姿。哪怕这人一直从容不迫同他以平辈之礼相处,他也从未想太多,只当人生性洒脱不拘小节。 直到刚才那瞬间,敛尽所有情绪的质问甚至让人下意识忽略那张精致过分的面孔和如今分明受制于人的摄魂处境,几乎本能地向其低服顺从。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从另外一个人身上察觉这种隐而不发的无形压迫感,波澜不惊下暗藏雷霆震慑。 至少符至榆不能,萧玄霁亦不能。 段星执的背景,早在带进侯府前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包括钟家替人新伪造的身份。可这番气度绝非寻常商贾之家能养成,倒更像是习惯掌控生杀大权的久居高位者。 越翎章凝眉静静盯着前方背影陷入沉思,他似乎只在很多年前进宫时,在那位在外戎马半生最后因病痛缠身退位静养的老皇帝身上见过如出一辙的气场。 哪怕行至暮年慈眉善目对待他们相当和蔼,征战多年的肃杀之气仍让人不自觉生惧。浑然天成似是与生俱来,绝非刻意所能掩藏。 “你到底...” 是谁... 越翎章轻声喃喃,蓦然被人打断神思。 “难不成要一本本找过去?” 段星执扫了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书册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真要这样的话,明日天亮前能找出第一道机关吗?” “不至于。” 越翎章笑了笑,很快收起所有思绪操控轮椅慢慢晃去人身边抬头张望,“虽说有些记不清具体位置,但大致方向没忘,在我圈出的一小块地方仔细找找,最多也就多花费半个时辰。你继续找找刚才那附近,我找下面这一块。”
第76章 泛黄的巨幅羊皮纸被平铺在地上,段星执从书柜角落随手抽了根细竹竿轻轻划过图上线条,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浦阳城这般详细直观的地形图。 如果日后他想攻城,纵然茕谷关难以轻易越过,但有了这图,便可派人潜入城中弄出些小动作,足以将城内搅得天翻地覆最大程度削弱从内部天鹰骑战力。 “你怎么会有这张图?” “你去观星台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出声。 越翎章一个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朝堂的闲散王侯,身怀都城详况图,若是被旁人察觉,怕不是顷刻便被重兵围府围府定下重罪。 越翎章撑着下颚笑道:“这东西出现在军营以外的地方,自然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星执想告发我吗?” 段星执悠悠出声:“你与萧玄霁师出同门,又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出卖你。” 只是...他的立场绝不会永恒不变,日后当真会辜负这份信任也说不定。竹竿一端缓慢划过自崖山划至禁宫,他偏过头,目光轻若鸿羽停留在人身上一瞬。 如若真有需要权衡利弊的那一天,这些于他有所帮助却又不得不成为弃子之人,他也只能尽己所能全其一个善终。 “所以只是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才选择维护我?这么说本侯可就伤心了。” 段星执根本懒得搭理,自顾点了点图纸:“观星台是在哪个位置?有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 “这儿。” 见人态度冷淡,越翎章遗憾叹了声,只好跟着将目光放去图上,坐直身体取过竹竿指了指正西方位某个地标,随后在附近划了个圈,“观星台建在文亭山顶,但这儿与崖山不同,地势相当低矮。加之符至榆将山中所有草木砍伐殆尽,整座山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躲藏之处,只余最近的这一圈树木作遮挡视线之用。” “且符至榆早已下了死令,近文亭山百米内当场射杀,方圆五里内不可建高阁。据我所知,至今统共九个巡逻队日夜轮值严密防守。加上这儿、这儿、还有这边,通往文亭山的三条主街和十一条小巷,俱有不计数的暗探守着。发现行踪诡异的生面孔,哪怕不曾闯入禁地,亦会被当场处决或押送至相府。” 越翎章侧目看人:“无论你带着面具亦或者光明正大出现在那附近,大概都没什么机会再活着出来。” “这还只是外围,就算好不容易避过了外头守卫,等穿过了这一圈树林子,里头还有一道由符至榆亲信布下的防护。如若我情报不曾出错的话,这群亲信中有两名他的近卫负责镇守观星台,武功深不可测。纵然你内力尚在,也不一定能在这两人手下全身而退。” “照你这么说,这地方堪称铜墙铁壁,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怕是当朝国库也不见得有这种程度。” 段星执蹲下身,目光停在观星台那一块反复打量,“那你原本准备如何带我进去?” “说实话,进观星台内部,我并无万全把握。那里头除却符至榆和平瑜涉,没有第三个人踏足过。” 越翎章收起了那些散漫姿态,低眸凝视蹲在图纸旁的人,认真道,“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观星台中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一些能保命的东西。” 段星执缓缓起身,目光依然停在地图上,“我非去不可。” 照呆呆所说,还原功能进入了冷却阶段。如今冬末春初冰雪消融,他必须尽早拿到引灵石补充能量好替换成一具正常的伪身。 最近的引灵母石远在数百里之外,何况母石就算被动呆呆也得不到反馈,如今不知究竟还在不在。若是不想硬生生等上一两个月,直接去观星台取引灵石是最快的方法。 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他没时间耽搁。 “与摄魂有关?” 他听人低声问了一句。 段星执并未应话。 “我只能想办法将你带到树林。” 越翎章沉默片刻,轻声开口,“统共九队巡逻兵,其中第八队大半是我的人,我们只需从这儿开始,借助地道穿过暗探遍布的那一块区域,然后在春苑街尽头这间铺子等着。只有这个街口,是唯一单队经过且有视线盲点的地方。” “然后呢?” “等。” 越翎章扔了竹竿,转头看着人,“他们巡逻交班时间无半点规律,除却耐心等待时机,没有任何办法。我会提前交代好,只要等到第八队巡逻到这里,我们稍做易容,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兵甲就能成功混入队伍。但外圈巡逻队禁止越过树林,我们也只能走到那里。剩下的,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段星执侧目:“我们?” “我陪你去。” 越翎章低垂下头抬手轻点前额,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符至榆不会轻易动我,若是当真不慎暴露行踪...我至少能保你不死。” 段星执不赞同摇头:“此行无完全把握,不必陪我一同涉险。” “那附近的地形我最熟悉,你贸然过去没我带领的话,极易被人发觉身份。而且...” 越翎章抬眸看着人轻笑,很快恢复了没个正型的姿态,“我这人向来心好,最见不得美人受罪。何况是这么危险的事,所以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段星执冷冷淡淡瞥去一眼,这人还是谈及正事敛去这副轻佻模样的时候比较顺眼。 不过他没应下也没拒绝,只是将视线重新放在刚才观察了许久的地图某个位于观星台东南方向的标识,弯腰捡起竹竿。 “这里,是哪儿?” “城东潇湘水寺,怎么了?” “那这儿呢。” “寺中主观,长千塔。” “多高?” “浦阳城最高的建筑,逾百米。” 越翎章抬头看向身边人,“这里怎么了?” 见人半晌不语,只拎着竹竿在塔顶和观星台位置浅浅划了一条斜线,他思索片刻又道:“你不会是想借助长千塔入观星台吧?可这里和观星台相距少说十五里,而且中间地势低平,毫无落脚点。任尔轻功绝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何况你如今还用不了轻功。想从这儿飞过去...除非是神仙才有可能。” “不是神仙也行,” 段星执扬唇浅浅一笑,转头与人对视,“我想要一架纸鸢,堂堂定安侯府,应当不难造出来吧。” “纸鸢御风而行...隐于夜色中滑翔过去,我怎么没想到!” 越翎章眼眸微亮,只是很快平静下来,“不行,载人纸鸢巨大,就算后半夜在空中不显眼,但落地后势必引起观星台内部守卫的注意。而且,就算你成功在里边不声不响找到了降落点,届时你如何出来?” “所以我需要请侯爷费心,替我寻一些特殊的制造纸鸢材料,以便于我入观星台后无声无息将其销毁,” 段星执合扇敲了敲掌心,“至于如何出来,我自有对策。”
198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