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摄魂?是指那甘露水中的毒?段星执蹙着眉,不动声色退后半步。他现在也没空编造两具伪身的联系,左右他刚才那句疑问一出,顾寒楼便不可能将他认作两个人。 且顺着对方的易容想法来就好。至于陈祉和钟彧芩那边...齐鸦阁此次目标是为了要萧玄霁的命,与他的目的正好相悖。无论哪种情况,他都没法让人回去复命。 “药引是什么?” “......” 他也不知道。 “阁主认识他?” 楼梯下方有几名黑衣人缓缓上前抬头看了过来,“这么说是友非敌喽?” 段星执站在护栏边,居高临下望着下方笑道:“是敌是友不好说,但今日萧玄霁的命,恐怕由不得诸位做主。” 说罢,余光不忘留意侧后方的人,如果一齐动手,他势必先解决顾寒楼,那炳淡粉色的横刀实在锋利。加之对方前不久才重伤,眼下没这么快痊愈,也是个最合适的突破口。 “那就不必废话了,中了摄魂还敢口出狂言,找死。” 话音刚落,下方两人瞬间飞身而上,侧后方的人亦像是猛地回过神来,身形闪动。 段星执闭了闭眼,压下冷不丁再次冒出的虚软果断执扇抬手,只是扇尖即将刺入人手筋的瞬间,他眼皮一跳,手腕翻转食指微压扇身,堪堪让机关扇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身边。 横刀横在前方,精准拦下两人刺下的匕首。 ...还好他反应得快,否则顾寒楼这会儿手该断了,他忍不住古怪瞥了人几眼。顾寒楼这会儿救他,待会儿可别后悔。 “阁主这是何意?” 顾寒楼一言不发,只沉默收了武器。 “那是当今天子萧玄霁,相信您比我们更想要他的命。怎么,您不想杀他了吗?” “自然不是。” 大照与鹭印间的灭族之仇,他从未忘记过。 “那就好,这位公子偏要助纣为虐自寻死路,可不是我们存心不留情面。不过他是您的友人,不忍心动手做壁上观就是了,让我们来。阁主,还请让开。” 说话间,下方的黑衣人携裹攻势卷土重来。 段星执这回留了个心眼,选择略微后退半步,望向站在他前方半个身位的人。 长横刀出鞘,果不其然再次逼得几人不能寸进。 一丝带着怒意的质问响起:“顾寒楼,你想叛主?” “你别忘了,是陈府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你们。你今日若是胆敢叛主...” “叛主,然后呢。” 顾寒楼淡淡出声打断,望着下方的墨绿瞳孔平静无波:“早在我第一次拦下你们时,不是已经叛了么。” “好...好的很!真是枉负大人如此看重你!” “那人中了摄魂,支撑不了多久,先清理叛徒。” 数名黑衣人侧转方向,杀招当即对准他身边的顾寒楼。 段星执动作凝滞片刻,百无聊赖转了圈折扇,看着下方已然和同僚缠斗起来的人:“......” 他始终没看懂这来的哪一出。 但脑中昏沉和浑身无力之感此时愈发明显,他以小臂贴着着护栏不由自主弓下腰,再次闭了闭眼。 所谓的药引是什么并不清楚,但他如今的身体反应,倒像是被下了某种催情药物,可伪身对这类东西的抗性向来奇高。 下方有人似乎敏锐察觉了他的异常,讽笑出声:“阁主,他的药引带着催情之效。何必为了一个注定沦为玩物的东西与齐鸦阁决裂,您就算不顾自己,也该想想您族人的处境。” 淡粉色长刀微微一顿,很快再次劈下。 “阁主,回头是岸。以他的内力之高深,摄魂一旦完全发作,届时只会活得不如牲畜。无论您和他有什么纠葛,就算是为了他好,也该现在就杀了他。” 下方几人还在喋喋不休,甚至已然围着玩物二字开始大做文章,羞辱之意十足。 他忍不住阖眸按了按发烫的前额。 看来顾寒楼的确是重伤未愈,外头已见破晓曙光,还没能彻底解决这些人。 “虽然不知道你们讨论的摄魂究竟是什么绝世奇毒,不过...” 淡淡嗓音忽地自上方传来,众人抬眸,却不见楼中身影。只觉得耳畔有微风拂过,下一刻突兀僵在原地。 随着最后一人的倒下,鬼魅般的身影在庙门处站定。 血迹自扇尖滴落,顾寒楼看着背对他的人轻描淡写收了攻势,垂着头缓慢出声:“我好像还没有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非要逼他认真干什么。
第69章 窗外已经隐约可见一丝霾蓝天色,适才一番出手,他只觉得那股无力更甚,浑身仿若万蚁攀爬,索性闭上眼抬手扶上门框以前额轻轻抵住。 “摄魂,到底是什么?” 顾寒楼走上前在人身侧站定,目光不自觉移开望向别处:“一种放大欲望和感知的药。” “可有解毒之法?” “它算不上毒,也未曾听说过有解药,只有用于缓解的镇静之物。摄魂摄入一定剂量后需辅以药引诱发,药引千奇百怪,功效各异。嗜杀、狂躁、贪食...放大人之七情六欲。不过以你目前的症状来看,药引中主成分应是某种催情物。” 听起来倒像是勾栏瓦舍间常用的东西,段星执转过身以手覆面轻声道:“那岂不是我去找个人来疏解便足够了?” 顾寒楼静了静,缓慢摇头:“此法只能暂时缓解,但它与寻常催情药有一点最大的不同。” 段星执偏头看人。 “它会上瘾。” “一旦满足第一次,第二次发作时会更甚。到最后,即便是一根针刺进去的疼痛,也无异于剥皮抽骨。届时你会彻底丧失身为人的神智,沦为只屈从于本能的兽。” 且痛苦至极。 这药早些年研制出的目的便是用来驯服江湖中那些傲骨铮铮的武林高手,是以内力越高,药效越强。他忍不住看向依旧懒洋洋倚着门框的人,明明听闻这等后果,情绪看上去仍比他想象中镇定太多。这些年来,他已鲜少见到被药引诱发摄魂后还能保持清醒意识的人。 “这么说,这东西无药可解。若是不想被彻底控制,我只要活着,便需无休止地与本能对抗。” 与被刻意放大的本能对抗,三日五日或许不难,可年年月月无异于痴人说梦。段星执长长吐了口气,轻轻闭眼,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好一个摄魂。” 他鲜少对人生出这样强烈的杀心,不过明日之后,钟府这声丧钟,恐怕不得不响了。 “这就是摄魂的歹毒之处,我可以将镇静的方子找出来给你。”顾寒楼顿了顿,依然低下头望着地面不太想与人对视,“但你该离开了。” 这是想以缓解之药换萧玄霁的命? 段星执笑了笑,反身倏然将人抵在墙上,执扇挑起人下巴:“你明知我为何出现在此地,还是想与我作对?那刚才又为何救我?直接与你的同僚们一起上不好吗?” 反正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多解决一个的事。 “叛主一次还是两次,与陈祉而言没有区别,我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活着回去禀报。” 这理由倒是站得住,但那也只解释了为何第二次仍挡在他身前。段星执懒懒扯了扯唇,这会儿也没心思深究。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方数番相救是事实,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恩将仇报:“总之,萧玄霁今日一定要活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低低嗓音在耳畔响起,未明说之意相当明确。 梅香骤近,身后便是墙他这回退无可退。顾寒楼身体微僵,看着忽然靠来肩头将他环抱住的人。纵然明白是摄魂作祟,仍是不免恍惚了一瞬。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回抱住人。 比起上次,这人体温似乎高上了那么一丁点,但仍是冷冰冰的。 他垂眸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道:“但刺杀萧玄霁的人不止这些人,第二波马上到了。” 纵然他今日可以暂且放弃报仇,但齐鸦阁不会停止计划。 看来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段星执懒怠勾了勾唇,不用与顾寒楼分出个你死我活,一时间心情倒是不错:“还有多少人?” “不多,三人。” 他抬眸瞥了眼神色莫名凝重的人,轻易猜到下文:“看来这三人很不好对付?” “他们是齐鸦阁兵器谱上的人。” “什么?” “十八年前,齐鸦阁从数万名尚未开智的幼儿中选出百名资质绝佳的幼童,分别授以阁中绝学。再以炼兵之法培养多年,终年灌输忠于齐鸦阁的思想,日夜训练杀人本领。时至今日,共筛选出了十三人。他们除却听命行事几乎没有任何思想,兵器谱上的兵是人,亦是阁中最锋利纯粹的刀。” “刺杀当今天子这种事都才派出了三人,看来齐鸦阁对兵器谱上的人倚重程度可见一斑。” 段星执歪了歪头,还想说些什么,神色忽而凝滞。只是才刚抬手冷不丁被人握住手腕,而后被整个揽着顷刻转身旋转数周,数道不知名短刃擦着两人飘起的发丝深深钉入门框。 “你再动用内力,只会加速摄魂彻底发作。” 两名黑衣人不知何时一左一右出现在庙中,根据那些尸体几乎一眼便猜到情况,毫不犹豫与顾寒楼缠斗起来。 他依言放下折扇,看着场中闪过的数道残影,心神不敢有半点松懈。不愧是齐鸦阁底牌,居然到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察觉有人接近。 但三人的话,说明还有一人潜在暗处未曾现身。 场上交手形势他看得很明白,顾寒楼如今只能堪堪拖住两人。一旦耗的时间过长等伤势加重,顾寒楼必死无疑,他不可能因顾及摄魂当真呆在原地坐以待毙。 外头天色愈发敞亮,仔细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应是朝廷驻军到达了。 正面交手不是明智之举,看来只能借助地形伺机而动。他抬眸看了眼穹顶,这上头并非传统的圆拱形藻井,而是方方正正,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个规格一致的方形木块。 趁着这两刺客暂且无暇顾及他,若是能去到二楼站在支柱后利用视觉盲点打其一个出其不意或许能破局。 他才迈出半步,步伐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踉跄,摄魂几乎在缓慢蚕食着他的所有意志,令他只想干脆躺下来彻底放弃挣扎。 这阴毒的东西,真是想找个办法给彻底毁了。 “星星,身后!” 呆呆声音响起的瞬间,折扇反手挥出。锋刃相交声下,入眼是两道交错的银白朴素短刀,和蒙面下露出的琥珀色瞳孔。 这人疏异的冷淡气质实在很难让人忘却,是那天刺杀越翎章的人。 “你居然没死。” “真的是你...” 对方忽地放下短刃,澄澈目光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探究:“你不是我的目标,我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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