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还需聚集竹阳军中所有将领密谋攻城事宜,自是难以瞒过殷不负。以这人的地位,提前告知计划其实也不算出格。 但军中如今的主将是谢沐风,什么人该清楚计划什么人该被排离在外,在这儿生活多年的谢沐风比他要清楚得多。 关乎战局,他不会依着自己想法越疽代苞贸然行事。 “你!” 殷不负似是有些气急败坏,重重一拍木案,冷笑一声道,“原本听守卫说,这几日根本无生人入帐,我便怀疑起你是如何进来的了。今日特意赶来探探目的也语焉不详,当真不是心怀鬼胎?虽然风儿不知受了什么蒙蔽,但本官可没那么好糊弄。来人,将他拿下。”? 两侧顷刻围上两队小兵,段星执当即后退半步执扇横在身前。 这人当真不是存心找茬? “大人,都是误会,误会,有什么事等将军回来了再说啊!” 见势不对,守门小兵慌忙冲上前横在中间。将军交代他看好的人,可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了半点岔子。 殷不负:“让开,风儿那边事后自有我去说。愣着干什么,动手。” “既然殷大人油盐不进,在下也没必要多费口舌了。” 段星执懒得再同人虚与委蛇,冷冷瞥了眼围住他的人,手腕微动,冷不丁又被那小兵拦下。 “公子您也冷静些,别打别打,否则会算作违犯军纪...” 段星执:“这么说你觉得我该平白认下这污蔑?” 小兵的担忧他自然明白。 他还需在军中呆许久,眼下一旦反抗被扣上私自动武的帽子,谢沐风若是事后不处置他,只怕难以向众人交代。但若是乖乖束手就擒被带走,谁知道后头还挖了什么坑。 无论他怎么选,似乎都是死路,殷不负分明就是故意的。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初次见面,为何恶意如此之重。 “也不是...” 守门小兵左右为难之际,两侧的士兵已经奉命冲了上来。 段星执随手将挡在前方的人拉开,侧身避开刺来的长枪,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冷历低喝:“住手!”- 看着稳稳落在身前的背影,段星执这才不紧不慢收了扇子,轻哼一声:“算你来得及时。” 比起偏顾大局,他更不喜欢让自己生受委屈。总归眼下和殷不负的人动了手,事后头疼的也是谢沐风。 见多了这人行事稳重缜密的模样,此种夹杂着点不可一世的任性姿态他还是头一回见。 那哼声像是羽毛般轻飘飘拂过,无端惹得有人心痒。 谢沐风压着回头的欲望,面无表情冲着轿辇拱手:“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义父大动肝火。” 殷不负:“无非是觉得这人形迹可疑,想带回去审审罢了。对了,前夜的刺客...抓到了吗?” 几乎已是明着提示。 “不曾。” 谢沐风仿若听不懂,径直挥退围上来的小兵,言简意赅道,“星执是盟军的人,绝无可能是细作。” “盟军的人才更易被收买,他的底细你查得一清二楚了?当年军机泄露致使我军大败,你难不成就忘了教训?” 殷不负冷声一笑,似觉有些凶厉,语气很快又缓和下来,“为父向来不会枉伤无辜之人,所谓审问,也从不动刑,你又不是不知。他若当真没问题,随我走一遭顶天就是耽搁半个时辰,这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场上一时陷入安静。 段星执下意识看眼前头的谢沐风,如若因当年那次行军线路泄露导致殷不负草木皆兵至此,倒也合情合理。 若非那次惨败,竹阳军也不至于休养至今都不曾彻底缓过来。 但理解归理解,非要将矛头对准他...实在让人有些不虞。 见没了其余动作,殷不负挥了挥手,一队士兵再次上前。 “退下。” 低着头沉默少顷的谢沐风总算有了反应,冷淡开口,“义父不必多虑,我信得过他。” 随即毫不犹豫牵过身后的人大步走向栅栏外。
第178章 谢沐风领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处瞭望台,站在护栏边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看远处校场密布的军阵,还是单纯看着空茫的天际。 “当年的细作,可找出来了?” 段星执走上前与人并肩,看着身旁格外沉默的人。 虽面上不显,但他仍能隐约察觉出此时情绪有些不对。 谢沐风低低应了声:“不曾。” “难怪他如此在意,那...” 段星执才开口,忽然又被人打断。 “细作早已伏诛。” 段星执不解抬眸,没懂为何突然间言辞反复。 谢沐风:“当年兵败,竹阳军不得不退守彼宁城。但还不等我们着手清查内鬼,便出现了诸多线索,桩桩件件指向当时的副将凌弦。只是待我们找过去时,他已自缢于屋中。” 段星执:“这么说,是畏罪自尽?” 谢沐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我觉得不是他。” 段星执:“你发现了什么?” 谢沐风静默良久,仍是摇了摇头:“直觉。” “他待我很好,与我相处时日也最多,那些年多得照拂。以至于到最后一刻,我都不曾怀疑他。” “他的本性...就当是我看错了人。” “但他若真是细作,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彻底摧毁竹阳军。数次秘密调遣粮草时,他都在场,却只有那一次军机泄露,甚至不够干脆狠绝。后路未断,尚给我们留出一线生机。” “总不会是他看在你的情面上心慈手软吧。” “可能吗?” 段星执亦正色回道:“不可能。” 谁都明白军机泄露的后果有多严重,这种事要么不做,要么背弃到底。 不过谢沐风这描述,倒是让他隐隐联想起了一个人。 “开战前夕,他可有异常之举?” 谢沐风皱眉思索片刻道:“有,他格外颓废,神智...隐隐有些癫狂?不过在旁人看来还算正常。但我与他关系亲近,这才了解多些。只是开战在即实在太多的事,没人有心思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我问过几次无果,便也不了了之。” 段星执:“怎么个癫狂法?” 他竭力回想了一番那些无意间听到过的絮语。 “他说...他不是他。” “他看到了他的影子。” “所有人背后都攀着一只厉鬼吸附着我们的命,争来斗去,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木偶控制不了自己,没有人是赢家。” “是在午夜...能听清记住的大约就这些了。” 两人一同陷入沉思。 这些言论,的确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才能说出的话。 如果他不曾先查清恕雪台的暗中计划的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被人控制了。” 谢沐风回眸看着身边人。 段星执亦抬眸回视,笃定开口:“竹阳军中,有恕雪台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恐怕是竹公子本人。 “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岷州发现的毒鼠?” 他环顾一圈四周,确认暗中无人,这才不紧不慢道,“你回来得匆忙,许多事没来得及相告。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两人在那座格外安静的瞭望台呆到临近黄昏。 谢沐风轻轻闭了闭眼:“凌叔叔应是发觉了他的身份,但也同样暴露自身,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竹公子的手段...” 段星执语气微顿,不由自主想起远在抚镇的秋沂城。安静片刻,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但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 ‘所有人背后都攀着一只厉鬼吸附着我们的命,争来斗去,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凌弦知道的东西,兴许比我们现在更多。” 段星执琢磨片刻道:“你说,他背叛既非本意,会不会想办法给我们留了些线索?” 谢沐风蓦然回想起曾数次撞见长辈盯着他的眼神。 焦躁、惊惧、担忧、绝望,还有曾收到过的一封未曾署名的约见密信。 “他想告诉我的...那些异常,我明明都注意到了...是我太迟钝了。” 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看着神情怔然的人,段星执抿唇无声轻叹,道:“能不动声色地控制当年身为副将的凌弦而不引起你们任何人的注意,明白何种程度的打击能致使竹阳军元气大伤却不至于彻底一蹶不振,他对军中情形定然了然于心。看来竹公子在军中的身份不会太低,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谢沐风摇了摇头:“在军中说得上话的那些老人,我与他们相识已有十年,未曾察觉半点异常。” “兴许这就是竹公子的恐怖之处。” 谢沐风喃喃:“可一个人的伪装术再出神入化...当真能到这种地步吗...” “我也未曾领教得彻底。” 段星执叹了口气,“那凌副将生前的居所...” “早就烧了,连同他的尸身一起。” 他微微皱眉:“可惜,本想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些遗漏的线索。” “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段星执抬眸:? “叛军之罪,他本该被挫骨扬灰。但他顾我多年...所以命人将他的尸身从火场中替换了出来好好安葬。从自缢到下葬,再没人接近过凌叔叔,负责安葬的人是我秘密培养的暗探,军中没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不会有问题。” 段星执:“所以,如若他真想告诉你什么,只能试着将消息藏在身上中,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接下来要做的事。 段星执:“看来只能不敬死者了,现在走?” 谢沐风:“先回营帐吧,后半夜行动,我们届时在小旗湾碰头。”- 夜风拂过山林,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段星执坐在石头上,看着月下认真挖土的青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纵然他不惧鬼神,但面对此情此景,心间仍是有些油然而生的森冷。 “当真不用换我来?” 虽说埋得不算太深,但这地方土质坚硬,真挖起来也很是费劲。他们只带了一柄铁揪,两人交替原本正正合适。 谢沐风偏头看了眼托腮盯着他颇有些百无聊赖的人,很快摇了摇头:“不必。” 那双手过于漂亮...总觉得不适合做半点重活。- 段星执索性起身在附近绕了几圈。 回来时,正好看到坑中隐约露出半个轮廓的身体。 谢沐风握着铁揪站在坑边一言不发。 “怎么了?” 他走近人身边,顺着视线看向露出上半身的半腐尸身,骤然安静下来。 布料和部分皮肉腐化后,借着月光,上身清晰可见无数狰狞的刀口,以及唇舌眼眶处一片空无的深黑。 饶是他也被惊得心间一窒,这人死前分明经受过非人的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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