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另外几人询问的离开与否,越翎章似乎想得更远。 至于拂雪,亦十足好奇地望向窗边人。它一个低阶系统所受限制比高阶来得大太多,关于这问题实在一窍不通。 段星执安静片刻,他也没问过呆呆此间历程结束之后是否还能肆意往返两界。 但实际无论能不能,结局都已注定。两界的时间流速差距过大,以及降临此界的必然准备,都注定了要很久才能回来一次。意义何在? 在他们短暂的百年人生间回来三次?四次?甚至多估算些也不过八九次。他正当壮年,然后亲眼看着所有相识相知的人从年少步入垂老,直到葬于坟冢么。 他不愿面对此情此景,亦不想所有人为他徒劳枯等。 段星执闭了闭眼,语气轻缓而坚决:“不会。” 他不打算给人留下虚妄的希望。 越翎章垂眸轻声道:“...一点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吗?我可以等的,等多久都无妨。” 他耐心最好了。 身后的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哀哀祈求之意,握着扇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段星执一时几乎不敢回头看人。只遥望着静谧树影,语气始终未曾动摇分毫:“不要等,等下去和作茧自缚无异,我不会回来。” “可我本就画地为牢很多年,不差这点时间。” 更不差自缚一生。 段星执低眸喃喃:“非要这么倔吗?” 越翎章:“我是说...如果,你既为天下太平而来。如果,始终未见太平,你是不是就会一直留下来?” “至多十年,这里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走。” “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只把我们当做过客。” 段星执静默不语。 “你还真是...” 越翎章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舍得说出一句重话来,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自嘲,“怪我,偏要动心。” “我先回去了。” 他遇事不喜欢逃避,但面对此情此景,头一回起了退缩之念,再留下去实在心绪纷乱。段星执扔下这句话刚走去门边,蓦然被人叫住。 “能不能再多呆一会儿?” 越翎章不知何时也抬起头来,静静盯着他。 触及望来的眼神,他心间一悸,身形微不可察偏移了几分。 只是维持着侧身的动作良久,他还是冲人温和摇了摇头:“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脚下生风,步履莫名很是匆忙。直到踏入自己的院落,才终于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抬头看着高悬夜空的明月。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的确确生出了回头牵住人的念头。- 越翎章最后在书房到底呆了多久他也不清楚,之后便是一连好些天都不曾见面。 加之他这段时间周旋在钟家和皇宫之间,忙得脚不沾地。 但成效颇丰,发动宫变的暗线被他亲自一点点埋下,凤鸾宫的禁卫统领也如愿以偿替换成萧玄霁的拥护者。 与此同时,拜他时不时派人递出的线索,钟家那边几乎将满朝上下查了个彻底,平静表象之下暗潮涌动。 不枉费他筛尽群臣,总算找出个与几大世家关系泛泛又与已过世的老侯爷有些交集的良臣得以策反。如今虽接触不到早朝,不过朝中变动不曾遗漏半点消息。 这位大理寺少卿几乎事无巨细将早朝经过撰成文书经由越翎章的暗卫送来府上。 “不愧是兵权在手的钟家,尚书令说换就换...” 如今彻底撕破脸无需再顾忌上边那些老臣间的虚与委蛇。几个年轻人肆意施为出手狠绝,这肃清朝堂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太多了。 眼下内斗成这样,实在是谢沐风前来分一杯羹的好时候。 将信纸尽数烧毁,段星执自书案后起身刚想出门,便察觉屋外动静。 许久没见到越翎章,散漫姿态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什么表情?见到本侯这么惊讶?” “惊讶算不上,只是...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原本想借此机会疏远些,打消对方的妄念以免日后徒增折磨。 故他虽听管事说越翎章日日闭锁于屋中不见外客,也始终不曾踏足主院。 越翎章:“忙忙碌碌这么长时间,一道出去逛逛?听说云微酒楼又开发了几道新菜式,我们去试试?” 段星执:“但我还有要事...” “再忙也不至于耽搁用膳时间,而且侯府现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没有你一道,我不敢随便出门。” “唤护卫来。” “我就想你陪我一块去。” 段星执静默一瞬,忍不住轻叹:“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是不曾...” 兀然被人冷淡打断:“那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再提?” 段星执抬眸看人,却见轮椅已经转过身去。 随即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 “让我骗骗自己也不行吗...” 他一时哑口无言。 越翎章:“...走吧,有点饿了。” 直到一声低唤打破沉寂如死的氛围,再抬头时,对方的身影已经穿过房门。 他负手站在原地看着消失的背影良久。- 乌金色的轮椅孤零零停在正门处,身后草木寂寂。 正午日光一点点偏移,靠坐在轮椅上仍旧忍不住频频回望,眼底是压不住的寞色。 数次反复,到最后终于彻底放弃回头。 段星执跟上来时,见着的便是越翎章不知发呆了多久,低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以至于连他走近都毫无所觉。 “一个人呆在这儿还敢堂而皇之的走神?你是真不惜命。”他执扇敲了敲人肩膀,“不是饿了?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第174章 越翎章短暂愣神过后,下意识站起身想伸手牵住。只是因动作太急切,一时脚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小心点。” 段星执稳稳接住,刚想将人扶回轮椅上,蓦然听人开口:“我想走过去。”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的腿,平日能随意走走短暂散心不假,但出门时甚少不用轮椅。他曾听人说过,长时间行走只会生出钻心刺骨的痛感。 越翎章亦然察觉这目光,涩然一笑,忙补充了一句:“那里离侯府不远,走过去也不过两刻钟。” “你都不介意,我当然无妨。” 段星执摇摇头,并未想太多,“走吧。”- 不想引人瞩目,两人折回府中重新从偏门小径绕了出去,很快带着面具重新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越翎章低头看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石砖,又看向前方离他两米有余正站在一个木匠小摊前打量着五花八门的木制小玩意的人,缓步跟了上去。 “还适应吗?” 察觉身旁人的靠近,段星执这才放下那做工有些粗糙的木雕小马回眸看去。 越翎章走得并不快,他习惯使然,走着走着便不自觉将人落在后头。碍于需要隐藏身份,许多话也不适合在这大街上闲聊,是以百无聊赖下,索性走走停停一路边闲逛顺带等等身后的人。 入目的黑眸平静如水,毫无半点嫌弃不耐之意。但更谈不上刻意做出的关切之态,以至于时时刻刻提醒他去面对自己的不堪。 仿佛只是出于礼节随口一问,只将他当做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正常人。 不亲不疏,度把控得正正好。若为挚友,实在三生有幸。 可偏偏他太贪心。 “还好。” “你说的地方前边拐个弯就到了。” 眼见人已经收回视线看向右前方的一众小摊,他蓦然伸出手将人牵住。 段星执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想牵着罢了,纵然知道没有以后,他到底忍不住一次次试探在人心中的地位,期盼有能彻底靠近的一天。 攥着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想挣脱并非难事。 段星执看着身后竭力露出同往常笑意无二的越翎章,抽回手的动作蓦然凝住。 而后听人低低开口:“我...会不会有些惹人烦了?” 段星执不明所以:“什么?” “明知不良于行,还偏要拉着你同行。” 他静默片刻,摇摇头道:“别多想。” 眼下又不是什么紧迫之事,迁就人的速度走得慢些而已,他根本就不曾在意。 一朝落得终生残疾,寻常人难以释怀不难理解。只是确是没想过看似开朗恣意的越翎章比他想象中更加介怀于此。 见人还有些郁结于心的模样,他索性再次开口安慰了一句:“我若生烦,早就将你扔在一旁不管了。” “也是...以你的性情,不喜欢什么根本懒得掩饰。” 但正因如此,才让他从那些温和纵容的态度中难以自控升出了几分得寸进尺的妄想。 分明不是无情,但还是不肯留给他一丝一毫的希冀。 长街由远及近传来急促马蹄声,人群顿时陷入骚乱,纷纷躲闪避让。 一片混乱间,段星执借着交握的手果断将越翎章拉来身边,险险避开横行霸道的骑兵,耳畔风声呼啸而过。 看着那骑兵队伍带着的旗帜,他忍不住拧眉喃喃:“这是...天鹰骑?” “从东城外紧急调兵过来了?” 越翎章张望两侧密集的人流,并不应话,只是将人牵得更紧:“我们先去云微酒楼。”- 富丽堂皇的厢房中,段星执略微推开窗,借着绝佳的位置优势看着正门处来来往往的客人,诧异道:“原来云微酒楼是你的产业?” 这地方的三四楼厢房设置得很是隐秘,城中许多达官贵人都爱来此议事。一楼的大堂也吸引了不少平民百姓前来听书,鱼龙混杂,消息传递格外灵通,没想到俱在越翎章掌控之中。 “嗯,酒楼的老板实际是我培养的死士之一。” “那刚才长街纵马...” 说话间,桌上传来“啪嗒”一声轻响,眼看越翎章扭动下方机关数下,不紧不慢从中取出一封密信快速阅过。 “与你的布局有关,天鹰骑派兵围了相府。如今满城人心惶惶,百姓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出了什么事。” “这么快?” 段星执接过递来的密信随意扫过一眼,眉心微凝:“我将他们引至彻底对立是想借钟家之势肃清朝堂不假,但钟家那些长辈生死未明,应不至于出手如此快。” 他早派人密切监视钟府,没事便让人透露些动向给旁人,好让钟家一家独大之路走得不太顺,至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且钟家碍于“人质”在手,就算再心急如焚,短时间内也绝不会下死手。无非是锲而不舍地追查,他更想借机看看钟家能否将相府查出些他如今都不知道的东西来。 但眼下直接兵至相府,局势显然就要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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