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滚落中与土砾草屑磨出的伤口,未波及内府,除却背后一道刀伤。 宿幼枝心中一紧,无法言语的疼痛蔓延,他几乎屏住呼吸,颤着指尖去触碰那伤痕,瞧见无中毒变色的迹象,朦胧的思绪才找到出口,重新听到外界的声音。 他手贴上去,沾得一点鲜红的血液,放到唇边舔掉。 “阿又!” 盛延辞奋力伸手,握住他手腕。 还好。 只是不会伤及性命的迷药。 想是黑衣人还在乎何家仆,未下死手。 但、但…… 宿幼枝将头抵到盛延辞胸前,低声道:“就知道吓我……” 小王爷想抱抱他,但迷药生效,他使不上力气,只努力不晕过去。 宿幼枝翻出盛延辞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小心给他处理伤口,表情认真。 小王爷就那么看着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将人拖进一个隐蔽的遮掩处,宿幼枝瞧着外面渐渐昏暗的天色,见盛延辞精力不济,难免忧心。 不知过去多久,“轰隆”巨响将宿幼枝惊住,慌乱抬头,才发现是突起的闷雷。 天空黑压压,乌云罩顶,风卷风过,雨点开始嘀嗒掉落,敲在叶片上脆响,很快连成了一片。 宿幼枝欣喜,与盛延辞道:“下雨了,那火……” 声音戛然而止,宿幼枝眸光瞬间锋利,瞥向不远处的林中。 有不同于生物穿梭的声音出现,宿幼枝拨开遮蔽的叶片,小心看出去,瞧见一晃而过的黑色衣角,心下发沉。 如今盛延辞不得动,若是敌人先找来,会比较麻烦。 宿幼枝回头看了眼小王爷难得虚弱的模样,有了决定,脱掉他外衫套到自己身上。 盛延辞半阖着眼,见他动作,挣扎着来牵他的手,但落到宿幼枝腕上的力道却那般轻。 “阿又,不……” 小王爷费力摇头。 宿幼枝瞧他悲伤模样,忍不住贴近,柔声哄道:“我很快回来,嗯?” 盛延辞突然爆发,伸手将他抱住,不准他去拿自己冒险。 “……应当就在这附近,不要让……跑了……” 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宿幼枝心神紧绷,见盛延辞贴过来,转回头欲言语,交错的呼吸热度落下,唇上贴来一抹柔软。 宿幼枝瞳孔紧缩,呼吸凝滞。 盛延辞挨着他,弱声哀求:“……不要,阿又不要……” 宿幼枝愣愣看他,看到小王爷眼中眷恋与难过,心又突然痛起来。 阿又…… 没有阿又啊。 他撇开视线,将无力反抗的盛延辞遮挡严实,轻轻盖住他那几乎将自己定住的黑眸。 宿幼枝转身,不再回头看,闷头冲出狭窄的空间,豆大的雨珠迎头落下,砸在身上绵绵密密的疼。 他跑出去,在黑衣人路过的区域停顿,听到对方急切的声音跟来,转而往相反的方向去,又在很远的地方,遮住头脸,转回身于雨幕中迎向那些杀来的敌人。 连续坠落的雨帘将血痕冲散,他捡起地上的剑,将那些欲要夺取小王爷性命的人一一斩落。 不停的缠斗,无休止的追逃。 天上最后一点明亮似乎都被交叠的云层遮住。 手中的剑卷了刃。 宿幼枝不敢停下,不敢让他们停下来回去搜寻。 直到再无敌人追来,宿幼枝才茫然地驻着剑沉重喘息,然后着急地要往回去。 却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 眸光冷骇,宿幼枝举剑刺去,被躲过。 “宿幼枝你醒醒,是我呀!” 谢翊喝道,随后大喜:“可算找着你了,急死我要。” 宿幼枝怔愣看他。 谢翊将他手里那把破剑拽出丢掉:“快,我们走。” 宿幼枝定在那未动,抓住他手臂道:“小王爷……救他。” “临王?”谢翊诧异:“小王爷没事,临王府人已经找到他了。” 宿幼枝闻言松了口气,要回去,却被谢翊拉住。 谢二公子焦急看他:“不用惦记临王,倒是你,这不正是好机会,还不走等什么呢!” 宿幼枝有一瞬间懵住:“……走?” “对啊!”谢翊拽着他跑:“这会儿正乱,临王府顾不得你,你躲到我那去,绝不会被发现。” 宿幼枝恍惚惊醒。 是啊。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 要离开临王府。 但盛延辞…… 他受了好重的伤啊。 宿幼枝回头去看。 谢翊还在道:“哎呀没时间了。” 说着又去扯他身上破烂的衣衫扔掉,看了看,将他头上发簪也取下丢落断崖。 绯色海棠如落败的花瓣,飘摇而去。 谢翊见他神情,急道:“就算救了临王,你当他能原谅你以女装骗他的事?” 宿幼枝心口闷到麻木,看握剑的掌心伤痕。 谢翊又心疼起来,温声道:“好啦,知道你受了惊吓,但我们必须走了。” 宿幼枝没再出声,谢翊带着他避过调来的援军,往山那边去。 一场大雨浇熄了不断蔓延的火势,留下满目苍夷的猎场。 盛延辞由太医诊治,挣扎着去拽钱三:“阿又,去救……” 他的阿又。 要怎么面对那些残忍的敌人啊。 意识到自己的无用,他颈侧青筋蔓延,双目通红。 “殿下莫要激动。” 年轻的太医忙道:“这、这不好呀……” 钱三看着主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法说出谎言,沉默地跪下。 盛延辞瞬间定住,连呼吸都不可闻。 他的阿又。 去了哪里…… 山中断崖下水涧边,凌落破碎的熟悉衣角,与零碎的海棠衔珠簪。 盛延辞大恸,看着那抹红色,不知动作。 “殿下……我们已沿着水线去寻,说不得、说不得……” 那人说不下去。 暴雨浇灭了火焰,也涨了水势,河流汹涌,连习武之人坠入都九死一生,更不提柔弱的姑娘。 苏离跟在大家身后,惊疑不定地看那磅礴水流,迟疑道:“阿又姑娘不可能生还的吧。” 话落,周遭寂静无声。 他抬头,见到临王殿下暗沉无光的眸看过来,抽过旁侧佩剑指向他。 盛延辞声音暗涩:“将胡言乱语者斩尽,他就会回来了。” 众人大骇,徒然瞧见小王爷瞥向他们的眼神像在看死人,瞬间通身冰寒。 “殿下!” 苏离早已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求饶。 盛延辞满目血红,遍寻不到他的阿又。 “阿辞!” 喻呈凛看着小王爷,轻声道:“冷静。” 盛延辞却将剑遥遥转过去,落到喻世子脖颈。 旁人惊恐。 直到一双手强硬又温柔地掰过他的腕,听到利剑落地的“哐当”声。 所有人顷刻跪伏在地,齐声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盛延辞看着面前明黄的身影,好半晌才喃道:“皇兄,阿又不见了……” 声音里透着茫然的无助。 年轻的天子将他的头按在肩膀,目光睥睨过林中乱象,出口的话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度:“……朕知道。”
第76章 雨后初晴。 宿幼枝换了身书童服, 躲在谢翊的帐中,听外面凌乱响动。 知砚留下来陪他,见到天子圣驾傻了眼, 小声惊疑道:“怎么连……都被惊动了。” 圣上出行, 那比起他们之前的草台班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到处都是巡逻警戒的军卫, 几乎将猎场及周边都搜索一遍, 确保不会逃掉任何一个敌人。 纨绔子们平时趾高气扬还成, 见到天子可是大气不敢出, 都老老实实地缩起来。 宿幼枝一个生面孔,也不好出去走动,只能知砚出去领了吃食给他端进来。 宿幼枝几次想问盛延辞怎么样, 可又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问。 没了阿又的身份,以后他们只是两不想干的陌生人。 宿幼枝捧着食盒看,知砚瞧瞧他,小心问:“表少爷可是哪里难受?” 在外面淋了一场雨, 是易生病的, 他这般康健身子都略感不适, 盛延辞还受了伤…… 宿幼枝忍不住看向帐外,狭小的缝隙所观空间有限,人来人往,都没有那个身影。 片刻,帐帘被唰的掀开,宿幼枝倏地抬头,看到谢翊跨步进来, 又垂下头闷声吃饭。 谢二坐到他身边,鬼祟道:“等会儿你收拾收拾, 低调点,跟着我的马车回去。” 宿幼枝抬眼看他:“……就回吗?” “应当在这半日。” 明明帐中无他人,谢翊还是略有心虚地与宿幼枝耳语道:“大哥来了。” 谢阿兄! 听到谢钧在,宿幼枝也被惊住。 但圣上都来了,谢大哥过来似乎也正常。 那他绝对不能让谢阿兄瞧见,否则磨破嘴皮都解释不清。 谢翊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道:“圣上和小王爷都走了,剩下就是排查刺客的事,咱们留在这里也无用,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宿幼枝猛地看过去:“他……走了?” “不然呢。” 谢翊瞧他,想了想,道:“圣上都来了,小王爷能不走?不过倒是留了人搜寻阿又姑娘踪迹……” 说到这,看宿幼枝神情,语重心长道:“兄弟,你也别想太多,一个美人而已,临王府哪里会缺,惦记几日便忘了,难不成你……还想女装跟他一辈子?” “……滚。” 宿幼枝给谢二一杵子。 他心下发狠。 又不是真的阿又姑娘。 从此天高地阔,少年风流,去他的美人! 当时火起,主子们倒霉遇到了大熊,也被折腾得很狼狈,如今得了赦令,立刻驾车回皇城,多一刻都不想呆。 唯苏瑾满脸苦笑,还要客气地送大家离开,与谢翊说话时,都没了清润公子的体面。 “未想遭遇种种,此次是苏某之过,改日必登门致歉。” 谢翊捞回了宿幼枝,意外之喜,心情不错,不与他计较,还宽慰道:“天灾人祸,也非苏公子本意,无需放在心上。” 苏瑾心力交瘁,两次主张两次出事,庶弟又被军卫带走审问,最无奈的是临王府的美人……他都有些无法面对。 但得谢翊春风细雨几句话,仍不由感叹:“谢二公子果真清隽无双。” 南阳侯府的马车行远,谢钧瞟一眼,收回视线,问属下:“可有交代?” “那小子惯爱胡说八道,看我几道菜下去不教他吐真言,将军您就放心吧。”属下摩拳擦掌。 谢将军皱眉:“那就快去。” 话落看向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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