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奴道:“他的话你能信?” “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再下结论。”王靖潇道,“文公的伤在胸骨上,并不算太深,而且也没有额外搏斗挣扎的痕迹,所以我猜他在中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 忏奴惊道:“竟然是这样。” “另外,伤口并不深,我猜要么凶手仓促行凶要么根本就没有力气。” “所以呢?” 王靖潇沉吟:“你还记得江燃说的话吗?他说玉湘有动机。当时你否认了,我并没有细究,但有没有这种可能,江燃发现了玉湘行凶的证据被杀人灭口。” “那单荣呢?他又为什么被杀?” “也许基于同样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玉湘先潜进明正堂,杀死文公然后嫁祸我,接着又杀掉怀疑她的江燃与正好撞见她行凶的单荣?” “对!结合她前后的行为来看,不无可能。” “可她如何逃过阿苍的追捕?而且阿苍不是还打中了凶手吗” “事实上他也不是很确定。” “可你说过,阿苍觉得凶手是男人。” “他没看见正脸,玉湘身材高挑,若披着斗篷刻意伪装,被误认成男性也不无可能。而且,你不觉得很可疑吗,突然出了丧事可山庄里似乎物资颇丰足以应付。记得我父亲突然重病,母亲觉得时日无多叫人采买准备后事,光白布就买断了三家商铺才算凑齐。” “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做了准备?” “我私下里问过宋福,他说白布是玉湘在一个月前要求采买的,理由是做白绢花。” “可……” 王靖潇抬手止住:“我能看出来你俩关系不错,但我必须再去找她核实。” 忏奴道:“不如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玉湘,我去回鸢楼。如果给你写信的人就是慕桃夭,那他的房间兴许还留有其他蛛丝马迹可循。” 王靖潇同意了,在岔路口分开时,说:“难道你就不想去查玲珑轩?” “他的房间,咱们稍后一并去查。” 王靖潇凝望着忏奴,总觉得事情透着一丝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4 宋世君气急败坏地闯入叠翠园时,宋采仙已经在床上歇下。 李紫舟生怕妻子受到惊吓,把岳父请到会客厅,刚落座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蠢货,怎么就动手了,不是说好了先把东苑搞下去,然后再把单荣干掉的吗?” “这……我不知道啊……父亲该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李紫舟满脸惊恐。 “不是你难道是鬼?单荣手里有你联合江燃做假账挪用公款的证据,所以你顺带着把他俩一起做掉。” 李紫舟吓坏了,急道:“真不是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人,何况我也得为采仙和孩子考虑。” 宋世君在来时路上听说了宋福把所有人都叫到藏书阁脱衣检查的事,此刻上前一把揪住李紫舟的衣服往上掀。李紫舟吓得缩在椅子里手足无措,想起关于岳父的传闻,大声叫道:“父亲父亲,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也算你儿子呢……” 宋世君置若罔闻,看着白皙的腰肌冷静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紫舟整理好衣服,惊魂未定:“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此事要是你所为倒也好遮掩过去,可关键不是你干的,那可就棘手了。” “此话怎讲?” 宋世君气恼:“刚才我派人溜进单荣的房间,他桌上的账簿不见了。” 李紫舟慌道:“谁拿的?”清俊的面容隐约流露出一丝呆蠢。 “我要知道还用问你!”宋世君不耐烦,越发后悔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似的女婿。他道,“拿账簿的人和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若不是你干的,那谁还跟他们有仇?” “兴许跟账上的事没关系。”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账簿为何不翼而飞?” 李紫舟道:“我和江燃放外债的事也只有您和大伯父知道,现在大伯父已死……” 宋世君更加不耐:“你是想说我贼喊捉贼吗?” 李紫舟忙道:“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就因为知道的人少,所以我们可以忽略账簿的事,无论谁来查就只说不知道。若账簿一直找不到,那对我们也是好事,那笔烂账就一笔勾销了。” 宋世君彻底消了气,嘿嘿两声:“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倒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紫舟赔笑,心道,你这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第八章 人定 1 回鸢楼外值守的是个年纪大的老仆,大雪天被安排守门,满腹怨言。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打扫干净,大片的黑红在白灯笼之下显得十分刺眼。他裹着棉袍歪在台阶上,一边喝烧刀子一边哼着城中勾栏院里的下流小曲儿,不时地往地上啐口吐沫。 妈的!死的真不是时候! 他又呸了一口,蓦然发现前面站了个黑影,心中一哆嗦,差点没尿出来。等看清来人,骂骂咧咧站起来,揣着手,哼唧:“二少爷来这干嘛?”姿势是恭敬的,语气却甚是倨傲。 忏奴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管家说了,只有王公子才能进。” “王公子让我来,你让开。” “那不行。” 忏奴站久了身上冷,忍着怒气:“我有要事,你耽误不起。” “我管你有什么事,管家说了,只有王……”老仆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惊怒道,“你敢打我,我在天祉山庄干了四十年,连庄主和夫人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算什么,也敢动手?!” 忏奴垂眼盯着手掌,忽然反手又是一耳光:“打的就是你!干了一辈子也是奴才,我是你主子,赶快给我让开,否则……”上前一步,面对那张涨红的老脸轻声说,“您老人家就跟慕伶人一起喝酒去。” 老仆惊恐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忏奴,眼睛不敢直视对方的面孔,只能往下看,对方长长的影子印在染血的雪地上,犹如从地狱窜出的魔影。 他嘟囔了几句方言俚语,忏奴听不懂也懒得理会,说:“钥匙呢?” 老仆双手奉上,再不敢废话。 忏奴拿了钥匙打开门,对老仆甩下句话:“在这守着,谁来也不许进。” 老仆哪里还敢倚老卖老,忙不迭地把门帮他关上。 屋中原本点着几盏灯,不大的小楼里亮堂堂的。 他以前来过回鸢楼,但那会儿回鸢楼还不住人,只当休闲场所,他偶尔陪父亲登上二楼静坐冥想。 那时,他经常凭栏远望,按照父亲的吩咐放空自己,将身心融进广阔的天地中。然而父亲不知道的是,无论他如何静思,思绪最终都会落到王靖潇身上。声音、容貌、神态全都充斥在脑海中各个角落,所谓的冥想不过是他多愁善感的思念时刻。 再后来,他的心思终究是被明察秋毫的父亲发现了。然而令他惊讶的是,父亲对此并没有过多表示,默认了他们的鱼雁往来。他以为父亲是理解他们的,可最后……却也不是他想的那样。也许在父亲心中,所有东西都是有利用价值的,他是如此,他的感情亦是如此,万物皆可用。 他拿着烛台在房间漫步,在一楼的书桌旁发现一摞信纸,和王靖潇收到的信笺一模一样。他捡起纸篓里的废纸,看了几眼笑出声来。 原来慕桃夭还真是打了草稿的,几张纸上都写着相同的话,只是错字很多,字体七扭八歪,王靖潇拿到的已是最佳版本。 现在来看,慕桃夭无疑是被灭口了,而杀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杀死文公的人。 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慕桃夭怎么知道文公之死的内幕呢,他是知情人还是参与人抑或无意中知道了什么秘密。 他走上楼,二层作为卧房被布置得极为浪漫旖旎,几道纱帘将空间分割开,最里面才是厢床,外面摆放妆台箱柜,角落还架着屏风,围出更隐秘的盥洗之处。 他转了一圈,妆台上有碗没喝完的银耳羹。 他端起来仔细嗅闻,辨别不出什么,除了淡香没有特别的味道。放下碗,脑海中慕然闯进阿雪说的话,阿缨死的时候也是喝了银耳羹的。 巧合吗? 如果说是巧合,那么阿茗呢。 事实上,阿茗临死前确实说了些话,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很多遍“水”字,毫无逻辑,他一度以为是要水喝,但现在看来应有另一层含义。 阿茗也是喝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死的。 他在妆台上的匣子里乱翻,找出根银钗插入碗内,不久,银钗的顶端慢慢发乌失去光泽。 碗中有毒。 联想到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个大胆的猜想浮出来。 他快步下楼走了出去,把钥匙扔给老仆,一斜眼道:“下回认清谁是你主子,别张口闭口就是管家让你怎么样。” 老仆不吱声,腰深深躬下去。 他一路快行,来到位于山庄东南处专门给东苑做饭的厨房。一进院子,就听见嘈杂的笑骂声,几个汉子正跟三个肥胖的厨娘说着不三不四的话,不时嘿嘿傻笑。 他清清嗓子:“今儿晚上谁给回鸢楼送银耳羹去了?” 几个人都停下来,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挺着肥大的胸脯讥笑:“这不是二少爷吗,你也想喝银耳羹?可惜没了。” 他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问的是谁给回鸢楼送的银耳羹?” “这可不知道,我们只管做。”一个满脸横褶的男人两手一摊,眼里全是不屑。 对方阴阳怪气地语调让忏奴很不爽,嘴角一扯,说道:“慕伶人死于毒杀,谁做的东西最好自己招认,否则等天明拉到公堂上,知府大人可没我好耐心问第二遍。” 几个人意识到严重性,没了戏谑的心思,互相看看,最后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女人小声道:“是我做的,可我真没下毒,我连那位慕伶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谁送去的?”忏奴走近。 “没注意,东西做好就放在那,然后有个小厮过来领走了。”她急得快哭出来。 “你不问是谁就让人拿走吗?” 女人掩面,呜呜地说不出话。这时,忽然有人道:“欸?不对啊……怎么是给回鸢楼,明明是悯惠园要的银耳羹!” 女人一抹眼泪,叫道:“对对,我想起来了,银耳羹是悯惠园点的,还特意嘱咐多放些红枣呢。” 忏奴被搞糊涂了,上下看看几个厨子,那种焦急恐惧的神态不似作假。可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新问题。原本该给宋琰的东西跑到了慕桃夭房中,还毒死了人,到底是凶手使的障眼法还是杀错了人?又或者,凶手根本就是悯惠园里的?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往悯惠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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