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而出,满桌子都是,林霰袖口沾上几滴。 秦芳若丢下匕首:“轮到大人了。” 林霰喝掉整整一盏茶,然后才缓缓从前襟里拿出一张泛黄陈旧的纸,压在了杯子下面。 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对秦芳若行了个拱手礼,说道:“下官似乎想起了一点,这是回礼。” 秦芳若伸手去拿。 “哎。”林霰挡住他,“厂公,下官不喜欢血腥味。” 秦芳若皮笑肉不笑,对暗卫说:“还不去开门通风。” 门开了,大片光透进来。 林霰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风,撤回手,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秦芳若没拦他,也没追他。从杯子底下拿到纸,打开一看,竟是大街上广为流传的一句童谣:“天子诏,皇子归。林中鸟,向天飞。” 秦芳若眼角狠狠抽动两下,将纸窝成一团。 桌上的血和断手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那是来自林霰的警告。 “林霰身边有人护着,不还有个没人护着的吗。”秦芳若抬手招来暗卫,冷哼一声,“霍松声鞍前马后地跟着他,皇上不知道,但瞒不过东厂的眼睛。这二人一定有鬼,我们不妨看看,这林中鸟,是不是真能飞得起来。”
第96章 林霰出了宫,符尘在宫外等着接他。 见到面,林霰车都没上便问符尘:“谢逸回来了吗?” 符尘扶林霰坐进车里,摇头说:“还没有,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一言哥也总跟着他,俩人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林霰面色微沉,思索片刻,交待道:“写信让一言先回来,再从聆语楼选些功夫好的杀手暗中保护松声,我担心秦芳若会对松声不利。” 符尘随口答应,对霍松声很放心:“霍将军是南林侯独子,旁人不敢随便动他。而且他身边有侯府侍卫,自己功夫也好,先生,你别太过忧心。” 林霰说:“先派人过去吧,等一言回来,让他跟着松声。” 符尘立刻给聆语楼和一言分别传了信。 林霰身体还未好全,皇帝特许他不必入宫,许多公事林霰都挪到家中处理。 北方几州仍在受风雪侵害,皇帝不想管这些,全权交给林霰。 来报的官员、信差几乎将林霰的门槛踏破,文书一叠皆一叠往书桌上堆,从灾情处置到善后事宜,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处理办法,这些都要林霰去想。 长陵里的文官都看出最近的风向,眼看年关将近,一个二个对灾情不闻不问,纷纷带着年礼上门巴结林霰。 林霰实在无心应付,刚巧李为和周旦夕带着几个学生在府上帮忙,便让他们前去周旋。 北方天灾,南方人祸,这个冬天比想象中还要漫长,唯有长陵仿佛与世隔绝,里外一片祥和,半点风声都没漏进广垣宫。 然而局面在此时进一步失控,南方乱战升级,三十万无家可归的流民在与军队抗争见血后,对朝廷的怨恨到达顶峰,纷纷揭竿而起,仅用三天就占领了南方州巡抚的府邸,并将泉州知府斩首示众。 赵珩看完南部来信,将满桌书册墨笔挥扫而下。 百里航闯进门来,急匆匆又送上一封信。 赵珩拆开一看,竟是开运钱庄在向他讨债。 “这钱庄有毛病吗,分明还没到借期!他们是嫌本王不够乱吗!” 赵珩怒不可遏,双手撑在檀木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饶是他不可一世,此刻也不经慌了神。赵珩虽是皇子,但手中并无调遣大历各州驻军的权力,这是赵渊分权的结果。 一旦南方暴乱失控,南方驻军下场,不要第二天,东厂就会将军部异动的消息传到赵渊耳朵里,那时一切都完了。 可闹成这样,不惊动军部是不可能的,现在南方驻军的统帅是开朝四将之一的公孙武,他暂时还按兵不动,是因为没接到长陵动兵的通知。可南林还有一个霍城,那可不是他能左右的人。 赵珩眸中寒光一闪,咬牙传了一道令下去,他要继续封锁南方的消息。 赵渊对军权的掌控极重,无诏出兵是死罪,只要没有皇帝的令,公孙武就不能动。而他们一旦动了,那就相当于造反。 与此同时,赵珩下令撤销对田税的加征政策,同时继续向开运钱庄借钱,他要用这些钱安抚流民。但他想的太简单了,那是三十万流民,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平息他们的怒火? 百里航觉得不妥,提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找林霰?” 赵珩已经对林霰恨之入骨,他道:“乱臣贼子没安好心,不要再找他了!” “可泉州知府死了,这事不可能瞒得过皇上。” 无论是流民乱战还是他以朝廷名义借贷,这两样无论哪一个让赵渊知道,赵珩都吃不了兜着走。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想要瞒住赵渊根本不可能,且不说南方州还有个霍城,就算是林霰,光有个聪明脑袋,手中一点兵权都没有,又能怎么样? 赵珩决不能坐以待毙,他已被逼到这种地步,若再不为自己拼一把,只怕赵安邈就是他日后的下场! “本王要尽量拖延时间。”赵珩逐渐冷静,“百里航,本王府上那三万精兵,让他们随时待命。” 百里航瞳孔巨震:“王爷,你是要……” “事急从权,本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事发,父皇不会放过我。” 赵珩狠厉地握住双拳,他府上有三万精兵,再加上大理寺的人手,只要他能控制广垣宫,拿到羽林军兵符,这个长陵就是他说了算。 “上回让你送给秦芳若的鸟,他收了吗?”赵珩突然问道。 百里航回说:“收了,听说很喜欢。” 赵珩点点头:“走,随本王去探探他的口风。” · 霍松声抱着胳膊立在墙角,见赵珩从府中离开便跟上去,一直跟到秦芳若在宫外的宅子。 他抬眼看了看门头上的“秦”字,又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时身后落下极细微的脚步声。 霍松声耳骨轻动,不动声色地按在剑上。 突然一道寒光自侧颊惊掠而过,但闻重物倒地声响,霍松声回过头,看见一言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几具尸体横在巷子里,很快便被人拖了下去。 一言的刀疤脸在黑夜中异常凌厉,他把弯刀收了起来:“别乱跑了将军,秦芳若要杀你。” 霍松声转念一想,问道:“庭霜让你来的吗?” 一言点点头,“先生让我跟着你,贴身保护你。” 东厂暗卫从西海跟到南林,再到长陵,一路追杀他们想要拿走文书,一定看出他和林霰的关系非比寻常。林霰将秦芳若耍了一通,秦芳若恼羞成怒从霍松声身上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霍松声说:“我不用保护,你去保护庭霜。” 一言面露难色:“我只听先生的。” 霍松声转身就走,一言问他干什么去,霍松声说:“去找庭霜。” 林霰刚刚送走周旦夕和李为,独自伏在桌上翻阅文书。 霍松声翻墙下来,看林霰房门敞着,像是在等他。 林霰听见声音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东西。 霍松声走到他面前,先说今天的发现:“赵珩去找秦芳若了。” 他这几日一直盯着赵珩,南边的事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匕首,赵珩不可能坐得住。 林霰忙碌一天,头疼得厉害,他按住额角,沉声说:“赵珩手中有三万府兵,一个东厂就够他对付的,若不拉拢秦芳若毫无胜算。” 霍松声靠着桌子,伸手帮林霰揉了揉额角。 林霰闭上眼睛:“赵珩一定会利用请神节,将自己的人混入请神节的队伍里,到时逼宫篡位,只要拿下赵渊,就能掌控整个长陵。” “你觉得秦芳若会帮赵珩吗?” “倒也未必。”林霰说,“秦芳若这头老狐狸,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 赵珩要做的事太冒险了,一旦失手就是头脑分家的事,秦芳若到底跟了赵渊这么多年,深知赵渊的脾性,这老皇帝看似昏庸,其实手里按着不少底牌,赵珩能不能成事要打个问号,秦芳若不可能这么草率的站队。 “但秦芳若也不会在此时得罪赵珩。”霍松声手上力道适中,思索道,“赵渊始终留了东厂一只眼睛盯着各地驻军,一旦南方军动起来,东厂会立刻上报皇帝,赵珩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霰目光半敛,短短时间脑海中已经闪过几种可能:“南方驻军不可能不动,霍伯伯一定会越权调兵,先镇压乱局。赵珩去找秦芳若,一是拉拢,还有一个目的是让他谎报军情。军部异动,这么好的一口锅,最适合构陷公孙武与霍伯伯合谋。” “赵珩部署逼宫只是应对最坏的情况。”霍松声指尖一顿,一阵寒意陡然涌上,“赵渊如此忌惮武将专权,只要我爹一动,必然会触及皇帝逆鳞,到时皇帝盛怒之下举兵伐逆,赵珩就可以借着铲除南林侯的名号,顺带着解决流民霍乱,一举两得。” 林霰抖了一下,浑身发着细颤。 霍松声端起他的下巴:“你怎么了?” “没事。”林霰推开霍松声,站了起来。 方才那一瞬,他想起来十年前的父兄和靖北军。 房间里的烛火快要烧到尽头,林霰从柜子里取一支新的出来替换上,手中一把精巧的剪子,他微躬着腰身剪着烛芯。 林霰这些蜡烛都是特制的,点起来有淡淡的香味,可以凝神静气。 他瘾君子般深深嗅了嗅,借由这个动作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挥散开。 霍松声拿走他手里的剪刀:“别戳着自己。” 林霰轻眨眼睛,转过身来:“赵珩头脑简单,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他若有头脑,也不会这么多年被赵安邈压得死死的。”霍松声端起烛台置于高处,房间敞亮起来,“以我对我爹的了解,只怕此刻他已经动手了。” 流民之乱不能等,多一天都是寒百姓的心。 霍松声说的没错,就在他过来找林霰这个当口,远在南林的霍城已经一道军令发往南方驻军,命令公孙武即刻率兵前往泉州。 老侯爷余威尚在,哪怕他手中没有兵符,哪怕没有皇令,依然一呼百应,这正是赵渊最忌惮的东西。 霍城当夜纵马,率府兵先行赶赴泉州。 东厂的探子收到风声,一道密信发往长陵。 密信和林霰的口信几乎同时到达秦芳若府上。 秦芳若先看了东厂来信,然后才听下人说,林大人差人给厂公带了两句话。 秦芳若问,他讲了什么? 下人说,林大人问厂公,还记不记得大历十九年夏天发生了什么事? 秦芳若脸色巨变,大历十九年的夏天,朝廷从水路往溯望原运了五百石粮食,这是文书里的内容。
177 首页 上一页 97 98 99 100 101 1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