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若送了两次信给林霰了,林霰都没有理睬,这根断指更是警告,是要林霰尽快将文书交出来。 林霰说:“一言呢,去封信给聆语楼,最近有没有人出去做任务还没有回来。” 符尘惊恐地看向桌子:“先生,你是说……” 林霰摆了摆手。 符尘不敢耽搁,赶紧传信去了。 霍松声不知道秦芳若之前的动作,但也能猜到:“他在问你要文书?” 林霰默认了。 霍松声觉得这个宅子不太安全:“东厂暗卫层出不穷,秦芳若不忌惮聆语楼,我安排侯府守卫过来。” “不要。”林霰有自己的考量,“侯府的人过来就太招摇了,老皇帝权当你我对立才如此放心,聆语楼足够保护我,你相信我。” 霍松声皱着眉头,仍然很不放心。 林霰放下七福,捏着那截断指,迎着光翻来覆去地看。 霍松声脸色不好:“你别看了,晦气。” 林霰说:“刀口平整,没有挣扎的痕迹,血流不多,砍下时人已经死了。” “我说了,秦芳若没把聆语楼放在眼里。”霍松声说,“他今天送断指,明天可能就要送断手,我真怕他的刀挥到你身上。” “不会。”林霰将断指包起来,丢在花坛里。 花坛边的灯柱上就放着火折子,他擦开火,将断指烧了。 “他想要文书,我就给他文书。”林霰捂着口鼻,轻轻咳了两声,“让他拿手来换。” 一只白鸽从院头飞进来,停在林霰面前的枝头上。 林霰将绑在鸽脚上的信解下来,一边展开,一边缓步踱进房里。 他看的入神,不注意脚下,霍松声跟在后面,托着胳膊扶着他。 林霰始终没有抬头,将自己交给霍松声很放心。 进到房里,林霰撩开珠玉帘,书桌背后的窗头上挂了根绳子。阳光透过窗倾洒下来,绳上用小夹子夹了一排半指宽的字条,被光照得很亮。 林霰将手里的那张也夹了上去,霍松声第一次见这些,凑近去看:“这是什么。” “南边发到长陵的信,被驿站扣下来的。” 南边流民闹事,为确保请神节顺利进行,赵珩下令拦截所有南方发来的情报及文书,一律待请神节过后再行处理。 霍松声逐一看过去,表情逐渐严肃:“泉州有八万流民聚集,这种消息怎么压得下来的?” 林霰将字条摆正:“赵珩封锁了泉州驿站,消息别说到长陵了,连南林也出不去。” “单泉州就有流民八万,南方六州少说也有二十万。”霍松声眉头紧锁,“这二十万人如果闹起来,可比海寇吓人多了。” 林霰的手指轻轻在纸条上划过,他看上去冷酷,且不近人情:“你太保守了,南方流民加起来至少三十万,三十万人,我更怕他们不闹。” 霍松声抬起头,看向林霰:“一旦爆发大规模动乱,我爹不可能坐视不理。” 南方大片划在南林,而南林又归霍城管辖,若是真闹起来,南林侯霍城第一个下场镇压。 林霰垂下的眼睛略显晦暗:“南方乱局已成,我需要一个足够和赵珩抗衡的人,撕破和平的假象。” 赵珩如今是朝中唯一可能继承大统的赵氏子孙,手握重权不说,对地方的控制也达到了顶峰,就比如南方这些消息,他按在手中密而不发,赵渊就不可能知道。 而消息捂得越久,民众的反应就越激烈,暴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届时南林侯霍城一定会先行镇压,赵珩拦得住驿站的消息,但他一定拦不住霍城。 只是林霰的手段并不高明,他挑起事端,将事情闹至无可挽回,再逼已经上交军权的霍城出手,实际上已是一种算计。 上次在南林和霍城单独谈话的那个晚上,林霰曾隐晦地暗示过,或许有朝一日有需要霍城襄助的地方。当时霍城并未表态,显然是不愿做林霰的棋子。 如今林霰将霍城架了出来,霍城只消一想就该猜到是林霰在背后搞鬼,恐怕对他的厌恶比之前更大了。 林霰冷硬着脸,回避霍松声的目光,心虚,也理亏。 霍松声看透了他,掰正林霰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不敢看我了?” 林霰抿了下唇:“我不想找理由,利用就是利用。” “我明白你的用意。” 霍城虽已无兵权,但他毕竟是朝中重臣,老侯爷地位摆在那儿,皇帝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南方的乱局谁说都没有霍城说管用,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跟赵珩撕破脸的人。 霍松声揉了揉林霰的头发,轻轻叹息:“没人指责你算计谁,如果我们对你有用,你尽管用就是。” 霍松声最怕林霰将他撇在外面,什么都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插手。他想帮林霰,不仅是为了林霰,也为了故去的戚时靖夫妇和戚庭晔,更是为了牺牲的十万靖北军。 “我相信如果我爹知道真相,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林霰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搭上霍松声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我不会伤害霍伯伯,你信我。” 类似的话霍松声不知听过多少遍。 霍松声五指扣住林霰,抓着他的手抬到唇边亲了亲,说道:“放手去做,我们都在。” 霍松声给林霰吃了一颗定心丸,林霰轻松不少。 第二天,林霰入宫觐见,他病后没大好,赵渊瞧他脸色苍白,当着群臣的面就是一番嘘寒问暖,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贴心。 这回头传出去,外头风言风语又要掀起。 林霰确实比那些皇子还要能干,关键是他还省心,赵渊对林霰的喜爱无以言表,准许他这段时日好好养着,不用起早来上朝了。 林霰谢了皇恩,挨过早朝,站了太久身体劳累,腿脚软得厉害,他独自走在最后,步履缓慢,很快被人追上。 “林大人。”叫住林霰的太监长得面熟,常在御前伺候。 林霰顿住脚:“公公有何事?” 太监说:“大人,厂公有请,还请大人赏个脸面。” 林霰眼波一转,垂眸看人时显得十分冷淡:“哦,公公带路吧。” 秦芳若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陪了皇上近三十年,不仅侍奉赵渊起居,而且独揽东厂大权,他在宫中势力极大,势盛时连赵安邈都要逊色三分,虽说在人前左右逢源,其实这宫里的人他大多数都没放在眼里,像林霰这种几次三番受了威胁还无视他的,确实是许久不见了。 作为掌印太监,秦芳若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但为了方便伺候皇上,他一般都住在宫里,内廷特别为秦芳若设了一间直房,离赵渊的寝宫很近,里头修的气派宽敞,侍奉打扫的太监宫女人数快赶上广垣宫,足可见秦芳若之地位。 林霰到那儿的时候,秦芳若立在一棵树下,那树梢上悬挂一只纯金鸟笼,笼里是一只花色极正的鹦鹉。 秦芳若正在逗鸟,听见动静回头,登时堆了满脸笑容:“哟,咱家瞧瞧是谁来了。” “厂公。”林霰客客气气尊他一声,目光被鸟吸引过去。 秦芳若手中一把鸟食,胳膊一抬,尽数给了林霰:“大人喜欢?” 林霰饶有兴致地喂起鸟来,漫不经心道:“少时家中养过八哥,鸟雀吵闹,独居时倒显热闹。” 秦芳若大方极了:“大人若是喜欢,待会就将它提回去。” 林霰手指被鹦鹉啄着:“下官怎好夺厂公所爱?” 秦芳若一张白面透粉,他搭上林霰的手腕,将他往房里带:“大人若是过意不去,不如想想手中有何东西是可与咱家交换的。” 进了屋,门一关上,屋内去了大半亮光。 林霰看了一圈,发现秦芳若这住处虽然富丽堂皇,但阴冷得很,明明离广垣宫那么近,这么好的日头这里却不见阳光,荫蔽冷清,像是住在阴沟里。 赵渊擅长给个甜枣打一巴掌,他将秦芳若安置在身旁,给他权利,却借着这不见天日的住宅时时刻刻敲打他,你秦芳若只能是依附于朕,仰仗朕之华彩的一条狗罢了。 林霰不喜欢这个地方,阴冷的让他浑身不适。 秦芳若沏了一壶热茶端上来,亲手递到林霰面前:“怎么样,大人想起来了吗。” 林霰撑着额角,看起来不太舒服:“厂公,下官近日身子不爽,头脑着实不太清醒,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赠与厂公。” 秦芳若放下茶盏:“大人再仔细想想?” 林霰微挑起眼:“不如厂公直接告诉下官,想要什么,下官看看能不能送得起。” 阴暗屋子里连目光都显得森然,秦芳若对上林霰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大人,有句话咱家不知当说不当说。” “厂公不妨直言。” 秦芳若端起势子:“咱家在皇上身边多年,深知一个道理,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装聋作哑才是保命之道。” “哦。”林霰淡淡应道,“厂公指教的是,下官也极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秦芳若眉梢抬起,冷声说:“大人,这是何意啊。” 林霰右手上的吊绳拿掉了,手腕一圈缠着白纱,他轻轻按着自己的右手腕,慢慢往上捋到泛青的指尖,意有所指道:“下官伤了手后才知道,人身上每一个部件儿都极重要,缺一不可。” 秦芳若那张笑脸不知何时隐没在黑暗中,他身后有脚步响动,缓缓走出几名黑衣暗卫。 “大人,去过东厂么。” 林霰连眼睛都没抬:“未曾。” “咱家盼着大人永远不知东厂是何模样,否则以大人这身子骨,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林霰仍不紧不慢摆弄自己的手指:“下官胆小,若是吓出毛病,手一抖,露了什么东西给皇上……” 黑衣暗卫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正站在林霰面前。 “啧。”林霰厌恶地皱起眉,冷淡的眼睛微微斜着,“挡着光了。” 秦芳若隐在人后,太监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扭曲阴狠:“林大人,你让咱家很难办啊。” 林霰侧过身,几缕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看厂公的诚意了。” 秦芳若拨开暗卫走到明处:“咱家怎知林大人是不是在愚弄咱家。” 林霰耸了耸肩:“厂公试试咯。” 秦芳若胸口起伏着,幅度明显增大。 屋内安静须臾,看似是对峙,实则是林霰拿捏了秦芳若,他手中有秦芳若想要的东西,这是他的筹码。 半晌,秦芳若先笑了一声:“那大人看好了。” 话音方落,他猛地抓过身后一名暗卫的手,将其按在桌上,就按在林霰面前。 林霰端起面前漂浮着雾气的热茶,揭开盖儿,赶了赶面上嫩绿的茶叶。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但听一声凄厉惨叫,秦芳若硬生生剁掉了那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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