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韵书深吸一口气,问时韫:“玩得开心吗?” 时韫快活的找不到北,说了好多遍,林叔叔什么都会,他好喜欢林叔叔。 赵韵书指尖都在打颤,拍拍时韫的屁股:“不喜欢舅舅了?” “也喜欢,但那不一样。” 赵韵书说:“舅舅在厨房给你做好吃的,你还不去看看?” 时韫想了想,自己确实冷落了舅舅,小孩儿怕他舅在厨房偷偷吃醋,忙不迭走了。 赵韵书扶了下门框,跃过门槛,来到林霰身后。 冬日傍晚天空很灰,屋里早早点了灯。 赵韵书捡起桌上的纸,掂在手里,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字。 “时韫自幼养在我身边,我只叫他做高兴的事,读书写字,练剑骑马,他若不喜欢便不让他学,我希望他没有负担,没有忧愁的活着。”赵韵书的声音很轻,唯恐惊动了什么人,“长陵常有人说我将时韫养歪了,没有他父亲一半出色,可我知道,如果他父亲还在,也一定更想看见时韫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林霰鼻息一抖。 赵韵书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先生,你说呢?” 林霰逃避般闭上眼睛,沙哑道:“公主……” 赵韵书哀伤地问:“你叫我什么?” 林霰张了张嘴。 赵韵书等待半晌,到最后也没听见林霰的回答。
第95章 沉默如死寂蔓延开来。 赵韵书一点点红了眼睛,不死心般重复一句:“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霰冷硬的心防差点因这句毁于一旦。 他咬紧了牙关,才将所有话封死在口中。 “你……” 赵韵书突然过来拉林霰的胳膊,可林霰堪堪转过身,任那只手擦着衣角而过。 赵韵书指尖泛起剧烈地颤抖,她突然感受到了林霰的决绝。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和全然拒绝的姿态那么伤人,可赵韵书却在林霰侧身的刹那,透过那层天衣无缝的皮囊,窥见一重又一重用枷锁堆砌的高山。 无数身影与林霰重合起来,他们手持长戟刀剑,身上是纵深不一的伤口与淋漓的血。 风雪将他们的躯壳掩埋,又让他们在这道瘦弱的背影中重生。 赵韵书在这一刻理解了林霰的抗拒。 有人独自奔赴尸山血海,也有人要从尸山血海中开出一条清明的路。 那是他未尽的使命。 · 霍松声去了一趟厨房回来,明显觉得赵韵书和林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时韫手里握着半个窝窝头,一头磕在林霰腿上,笑嘻嘻的想和他玩。 林霰慢慢扶起时韫,神色依然很温柔,可脸上已无笑意。 霍松声说:“别玩了,先吃饭吧。” 林霰牵着时韫站起身,经过赵韵书时微一顿足,然后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霍松声落后半步:“阿姐,你们怎么了?” 赵韵书的目光追随着林霰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走吧,去吃饭。” 赵韵书什么也没说,照常吃过一顿饭,饭后,她带着时韫打算离开。 霍松声和林霰将他们送到门口,时韫拉着舅舅的手,晃他胳膊:“舅舅,你啥时候再喊叔叔到家里来?” 霍松声捏小孩鼻子:“干嘛,林叔叔有正事做,不能天天陪你玩儿。” 时韫有些失望。 林霰看着他,正要开口,旁边赵韵书说道:“时韫很喜欢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先生答应。” 林霰躲了赵韵书一个晚上,此时抬眼看过去。 赵韵书说:“先生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不知愿不愿意给时韫做先生。” 林霰眼尾轻跳:“我……” 刚说一个字,霍松声和时韫乐不可支替他点头:“好啊,太好了。” 赵韵书说:“不耽误先生政务,先生有空来公主府看一看时韫就好,如果还有别的方面的顾虑,我去和父皇说,请他一个恩典。或是我让下人将时韫送去先生府上,你看怎么方便。” 赵韵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霰若是拒绝未免太不识相。 他点头应允:“皇上那边我会去说。” 到底是外臣和公主,若是私底下就将事定了,将来传出去,林霰无所谓,他怕有辱赵韵书的名声。 赵韵书松了一口气,与时韫一同上了马车。 长街树影摇动,扫落一层轻雪。 霍松声将目光收回来:“阿姐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林霰应了一声:“她知道了。” 霍松声并不意外,他握住林霰微凉的手:“我们都是你身边熟悉的人,阿姐不说破是不想让你有负担。” 林霰知道,否则赵韵书当场就会揭下他的伪装。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对赵韵书感到愧疚。那是他的阿姐,也是他的嫂嫂,兄长故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他本该替大哥照顾阿姐和时韫,可今日竟连一句关怀都无法言说。 这夜林霰睡得不好,昏沉沉做着梦,第二天醒来眼下一排乌青。 一言端了碗甜汤来给他喝,说是霍松声送来的,他来的时候天刚亮,林霰还在睡,霍松声进来看了一眼便走了,没等林霰起来。 林霰不曾想有人来过又走,他捧起碗小口喝汤,汤汁浓稠,甜而不腻,里面放了软糯的小元宵。这是东街做汤圆的阿婆摊子那儿买的,老长陵人都知道的地儿,阿婆起得早,年纪大了汤圆撮得少,要买得趁早。 林霰想着霍松声,津淡的口味都咂摸出一丝甜味来,喝完人也精神一些。 皇上听说林霰病了,给他告了两天假,饶是这样林霰早上还是去了一趟翰林,处理完事情,午饭后才回来。 大雪过后,阳光明媚。 林霰昨夜淌了不少冷汗,到家先去洗了个澡。 符尘搬了个太师椅在院子里,林霰洗完澡便躺在上面,抱着七福晒太阳。 霍松声翻墙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小猫很乖地窝在林霰小腹间,花斑尾巴缠着他的手腕,林霰看上去懒洋洋的,像是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霍松声之前给他的手持。 霍松声心思一动,总觉得他比小猫还软。霍松声翻墙的动静没惊到林霰,惊到他怀里的猫。 七福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霍松声。 霍松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顾猫能不能看得懂,然后进房间取了张毯子,回来盖在林霰腿上。 林霰悠悠转醒,睡得脸色发红,甚至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霍松声探了探他的温度,脚一伸将符尘平日坐着摘菜的小板凳勾过来,就坐在林霰腿边上。 林霰半敛的眼睛被阳光渲染成了琥珀色,人白的跟块玉似的,煞是好看。 霍松声瞧的欢喜,忍不住靠近,林霰低下头,跟他碰了碰嘴唇。 小小的光圈被林霰含在眼里,霍松声按住林霰的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厮磨他的唇肉。霍松声手上的戒指颜色很深,衬的他手指很长,林霰余光瞥见了,将他的手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 霍松声捏他手指:“看什么。” 林霰下颌线的轮廓异常柔和,说:“好看。”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他俩看对方都挺好看。 霍松声摘了玄铁戒,捋直林霰的手指,想把戒指套上去。 林霰蜷起手指,仍然有些抗拒。 霍松声哄他:“宝贝儿,戴上给我看看。” 林霰架不住霍松声这么喊,半推半就让霍松声把他套上了。 他太瘦了,手指很细,早已戴不住玄铁戒。 霍松声亲亲林霰的指节:“将军,我是你的前锋。” 林霰心口发麻,捏住霍松声的下巴,主动挑起一个吻。 “你叫我什么。”林霰抵着霍松声的唇,含着他讲话。 “将军。”霍松声重复给他听,“戚大帅。” 林霰轻笑一声:“胡闹。” 戚庭霜那会儿在军中并未封将,他年纪轻,资历浅,刚去漠北时,军中老人看不惯他,认为他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还明里暗里说话酸他,讲他胎投得好,有个厉害的老爹和大哥。戚时靖有心打磨他,戚庭霜自己也不想开后门,本想等战胜回讫,有军工傍身,在那些人面前好好证明自己一番,谁知老天没给这个机会。 林霰说道:“你早上也过来了?” “啊。”霍松声歪靠在太师椅边上,“看你在睡,我就没吵你,进来偷了个香便回去了。” 林霰笑出声来:“你能不能长大一点。” “偷偷亲你就是长不大啊?”霍松声又凑上去咬林霰的嘴唇,“那我正大光明亲总可以吧,够成熟了吗?” 林霰笑着摇头。 俩人在院子里胡闹一阵,猫都被腻歪走了。 符尘闯进来,不知第多少回撞见,已经面不改色,但开场白还是老一套:“那个什么,门外有个公公,说是送山参来。” 霍松声坐了回去,给林霰擦了擦嘴:“宫里来的,昨天赵渊说要给你补身子。” 林霰对符尘说:“替我谢恩吧。” 符尘去去又回,抱了个大盒子来。 “这玩意儿怎么吃啊。”符尘把东西抱到桌子上,盒子很精美,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 “泡水,一次别泡太多,山参大补,先生的身子受不了。”霍松声把猫抓回来,按在腿上,不要脸的翻人家肚皮上的毛,“我们家七福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符尘边拆盒边说:“小母猫,咱家唯一一个姑娘。” “啊,还是个小公主。”霍松声挠挠猫肚子。 林霰光听他俩对话就很无语,从屁股底下抽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翻一翻。 霍松声在那盘算,将来要给七福寻一个好人家,男孩穷养女孩富养,立刻拨了一笔款,要求符尘好吃好喝招待他闺女。 符尘刚把山参拆出来,问道:“不然也泡点水给七福喝吧?” 霍松声竟还犹豫了一下。 林霰把猫抢回来,十分担心七福将来的日子:“霍松声,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谁说霍松声不靠谱了,他故意的,就喜欢逗林霰,从小到大他都致力于把戚庭霜惹毛,弄无语,现在也一样。 山参拿起来,盒子底下还藏着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符尘没有多想继续拆,打开后直接把盒子甩了出去。 一截流血的断指掉了出来。 霍松声脸色一变,伸手挡了下林霰的眼睛。 林霰已经看见了,他脸上温温柔柔的神色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坐起身来:“东西是谁送来的?” 符尘白着脸:“一个太监,宫里来的。” 霍松声用帕子将断指捡起来包住:“是秦芳若,赵渊让他去办的。” 符尘快吐出来了:“他干嘛啊,为什么送这个给我们,这是谁的手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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