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的虎岬,沿岸是海滩,但要等低潮才能上岸。东侧还有一处砂砾岸,缺点是礁石多,船只不好停靠。” 林霰看向苍门海峡以东的地方:“这里无法停船,所以海寇也不会来。” 霍松声点头:“基本不会。” 海峡东口几乎完全敞开,那是一大片无人巡航的区域。 霍松声注意到这一点,自东往南画了一条线,直接连到大历西海沿岸:“如果我们从这里绕过去,或许可以不惊动海寇到达苍门岛。” 朱笔色红,林霰眼中浮现出一道作战路线:“敌弱我强,海寇一定会全军乘胜追击,此时我们从东部登陆,先占据他们的补给点,断其后路。等前方将海寇逼退,我们再从后包抄,将海寇圈死在苍门海峡。” 杨钦听得十分振奋,可又要指出问题:“但苍门岛东部无法停船,我们的军队怎么上岛呢?” “大船停不了,小船还不行么。”春信说,“小船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若那里实在停不了船,游上去就是。” “西南军擅长冲锋,适合打前线。海防卫水性好,我带他们上岛。”霍松声把笔往桌上一丢,下令道,“柏遂,跟海寇好好玩儿,一定要让他们光看不能吃。”
第48章 这招诱敌深入用在了点子上。 海寇知道大历没有能打的战船,也知道他们在等战船,所以一定不会让大历等到战船来了再打,这也是这几天他们愈发挑衅的原因。 柏遂带着人吊了海寇几天胃口,不痛不痒送了几个人头,勾的海寇快要按捺不住。 霍松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下令全军严阵以待,准备收网。 林霰看着天色,却让霍松声再等等。 这战无论对霍松声还是对林霰来说都非常重要,霍松声知道他不会随便开口。 霍松声问道:“还等什么?” 彼时长夜寒凉,林霰头顶是黑沉的天空。 夜色衬得他肤色如雪雕般的白,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霍松声原本也没看懂过林霰,想到这场仗本就是打来送人的,干脆不管了,甩手说:“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作为一方将领,大历历朝历代每位将军都很有自己的风格和脾气,上了战场更是说一不二,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话绝无可能,传出去霍松声都不用在漠北混了。 林霰掩唇咳嗽,海边不仅冷还干,林霰这几日流了不少鼻血。 霍松声说:“别在外面杵着了,回营帐待着去。” 林霰点点头,打算回去。 霍松声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地背着手走。 “小侯爷还有事?” “嗯。”霍松声头也不抬,径直从林霰身边走过去。 林霰原地停留一会,待看不见霍松声的身影才离开。 林霰这次独自来到西海,身旁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战地条件简陋,营帐漏风,春信来修补过几次,炭火也从未停过,整个军营就他的帐子从早到晚都是暖的。将士最爱守他的门,他这儿最暖和。 林霰回到营帐,刚脱掉氅衣,便听见外面守门的将士齐齐整整喊了声“将军”。 帐内烛火摇曳,林霰眸中闪过一道影子。 霍松声撩开帐子,手里提了个食盒。 “让人炖了点雪梨汤。”霍松声把东西搁在桌上,没打算停留的样子,语气有些生硬,“败火。” 林霰微微一顿,他来到军中,日日享受优待,他知道,都是霍松声授的意。 “赶紧喝了睡觉。”霍松声说,“我走了。” “等等。”林霰叫住霍松声,“我一个人喝不完,小侯爷一起吗?” 霍松声迈出去的步子硬是转了个方向,他清了清嗓子:“这可是你留我的啊。” “嗯。” 林霰应了一声,打开食盒,里面是白瓷汤盅,很烫手。 霍松声起初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等林霰抬手要拿汤盅时又忍不住问:“你手好点了吗?” “好多了。”林霰说着,将汤盅上扣着的碗放下来,还算稳当地倒一碗梨汤出来,“军营里还有这么精致的食盒?” 霍松声揉了揉鼻子:“可能吧,我又不做饭,我怎么知道。” 军营里自然没有这么精致的食盒,军营里也没有雪梨,没人会特意做雪梨汤。 东西是霍松声让人去珉州城里买的,刚送来,林霰天天流鼻血,看得霍松声心烦,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烦,便问人去买雪梨汤给他败火。 林霰看破不说破,倒好汤让霍松声先喝。 霍松声不肯:“你喝吧,等你喝完我一起带走。” 碗就一只,林霰重新找了个杯子,把剩下的汤倒在杯子里:“我用杯子,可以暖手。” 霍松声也就没推辞,捧着碗,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雪梨汤味甜,林霰尝起来有些淡,他闻着味道,觉得清甜,不免心绪清明起来。 霍松声瞄了眼他的杯子,说道:“我晚上吃多了,喝不完,你再来点吗?” 霍松声从小就有剩饭的毛病,每回上街都要买一大堆吃的,每样就吃一两口,剩能剩一堆。 林霰面上有些无奈:“给我吧。” 霍松声整碗都给他。 为了买雪梨汤,军中将士难得去了趟城。前线只顾着打仗,消息闭塞,要不是听人说霍松声都不知道,现在“林霰”这名字在大历可火了,各种关于他的猜测甚嚣尘上。 霍松声想起下属跟他讲的流言,没忍住笑起来:“哎病秧子。” 林霰看向他:“嗯?”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说你的?” “怎么。” 霍松声说:“他们都在传你是皇上的私生子,姓赵不姓林,所以皇上才偏宠于你,给你高官,让你来督战,百年之后还要将皇位传给你。” 林霰神色淡淡:“将军信吗。” 霍松声转过身来,仔细打量林霰的长相:“不信,你长得就不像赵渊。” 林霰抱着碗暖手,眉眼微微落下一点:“或许我像母亲。” 霍松声听出点别的意思,一抬手勾住林霰的下巴,视线变得认真起来。 林霰被他盯的不太自在,想要躲开。 霍松声加了力,紧紧钳住他的下颌骨:“皇上早年在辽州避暑确实和民女有过一段情,这个不是什么秘密,他离开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皇上原本打算待女子生产后将她接入宫中,可等宫人再到辽州时,那女子已经死了,据说是难产,至于孩子倒没人见过,有人说是死了,也有人说是被抱走了。我若没记错,你祖籍辽州,是后来才去的都津。” “将军想说什么。” 霍松声似笑非笑扯着嘴角:“我想说这么拙劣的把戏,先生应当不会用吧。” 林霰神色如常:“将军怎么确定我不是呢。” “我说了啊,你长得不像赵渊。” 林霰轻轻推了霍松声一下:“把戏不在于拙不拙劣,而在于管不管用。” 霍松声又抓住林霰的手:“哈,你真来这招?” 林霰看了眼霍松声,真假难辨地朝他笑了笑:“将军猜猜?” 那笑简直了…… 霍松声一愣,满眼都是林霰刚刚扬起的嘴角。 林霰借机从霍松声手中挣脱,轻巧地转换话题:“今天让将军再等等,将军不问我吗?” “现在又‘将军’了?”霍松声倒不纠结林霰没给出的答案,反正这人不想说的事,他不可能问的出来,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问你了啊,你说么?” 林霰许是现在心情不错,从袖中抖出半指长的细竹筒,示意霍松声伸手来接。 霍松声拿过来:“密信?河长明的么?” 林霰看着他:“将军怎么知道?” 霍松声不屑地撇撇嘴:“就你会算啊。” 他将竹筒打开,取出纸条,纸上字很小,霍松声靠近烛火,分辨出上面写的是年日和天气。 林霰说:“两日后有大雾,那天出兵有利。” 这些天林霰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他在练兵。 练的是海防卫,至于怎么练,连霍松声都没看明白。 他一不练战术,二不练身法,而是让海防卫人人用布条蒙住双眼,听风辨方向。 直到看到字条霍松声才懂得林霰的用意。 雾天航行视线受阻,若想在海上通航,必须要能辨清方向。 海寇久居海上,无论对地形还是方位都了如指掌,这点大历军队肯定不如他们。可若是双方同时视线受阻,此时谁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位置,那谁就更有胜算,况且他们想要绕过海寇到达苍门岛东部,大雾也是绝佳的掩护。 霍松声捏着字条,没问战事相关的任何问题,反而讲了句没头没尾的。 他和林霰确认了一遍:“这是河长明写的?” 林霰点头,点完后猛地僵在那里。 霍松声借着光又仔仔细细将纸上的字看了一通,不解地看向林霰:“那时阿姐被赐婚回讫,有人给她传过一封信,信中让她激怒皇上,实则是为了保护她。我看过那信,林霰,为什么那封信的字体与河长明信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霍松声曾怀疑过当初给赵韵书传信的人是不是林霰,后来他试探性找林霰写了副字,说是要送给时韫,结果被林霰发现,俩人还吵了一架。 那封信交到赵韵书手上甚至早于霍松声赶回长陵,如果说信是河长明写的,那至少说明,河长明早在和亲令刚刚发下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帮助赵韵书了,而显而易见的是,河长明和林霰关系匪浅。 海边到了夜晚会刮起大风,风将大历的军旗高高拂起。 白色营帐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林霰脸上温和的笑意不见了,断言道:“小侯爷看错了。” 他和霍松声说话,很少会用这样冷硬果决的语气,仿佛将后路一次性斩断。 霍松声疑惑更深:“你又没看过那张字条,怎么知道是我看错了?” 林霰放下碗的同时正好避开霍松声的目光:“河长明不会做这种事。” 霍松声一直对送纸条给赵韵书的人持保留态度,靖北王一支死绝,南林侯府退隐,宫中人人有自己的心思,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帮谁,若对方留下字条并提出要求,霍松声反而更放心。恰恰是对方什么都没说,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帮赵韵书,这点实在让霍松声想不明白。 什么都不图,不求名利,不求金银,帮一个已经在皇上面前失宠的公主,为什么?要么这人是个傻子,要么赵韵书对他来说很重要。 如今一模一样的字体摆在霍松声眼前,河长明就是传信之人,那河长明究竟为什么要帮赵韵书? 霍松声一点点抬起眼,林霰瘦削的侧脸就在眼前,他下颌角的轮廓异常锋利,好像在顷刻之间覆上一层坚硬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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