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关键的东西,燕康一定会带在身边。”霍松声歪头看向林霰,“怎么说,咱俩走一趟?” 林霰看向霍松声的后背:“将军有伤在身,这种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吧。” 霍松声拽起他的小臂:“废什么话,身上疼的我睡不着,当打发时间了。” 一言抱着剑等在大理寺外,见他俩出来便迎了上去。 先前匆忙,他都没细看林霰是否受伤。 林霰摆摆手表示没事,让一言驾车送他们去一趟燕府。 燕康今日才下的狱,府中下人亲眷一并带走,偌大府宅瞬息便空旷下来。 府门外有刑部的人值守,明天一早,大理寺会来人搜查。 按理说没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的首肯,旁人是不允许进入燕府的,但刑部的人毕竟是干活的,惹不起这位小侯爷,还是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霍松声前两天才来过,被燕康领着在家里转了一圈,哪条路是通向哪的,他都记得清楚。 那天在龙崎镖局听谢逸帮着杜隐丞用古董销赃的事时,霍松声便想到了燕康的书房和里面的古董字画。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那些名贵字画应当都是燕康用来销赃的证据。 可等霍松声来到书房,墙上空空如也,竟一副字也没有了。 像燕康这种等级的猎手,再往上对接的应当就是杜隐丞和章有良了,正因如此,章有良才会狗急跳墙,等不及要杀了他。 霍松声伫立在白墙面前,只怕这里的字画也已经被他们转移走了。 霍松声找来刑部的人,问他们从封府的指令传下到现在,途中还有什么人来过。 刑部回答说,只有宫里传令的太监在府中转了一圈,走时拖了两个箱子,说是赃物,其他就没有了。 霍松声与林霰对视一眼,霍松声说:“太监,八成是赵安邈做的。” 林霰也这么认为:“他们一个来燕府销赃,一个去大理寺杀人灭口,是同时行动。” “那先生觉得,那些赃物会被送去哪里?” 林霰眸光淡淡:“都是些名人字画,现下怕是已经成为一堆灰烬了。” 仿佛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一言吸了吸鼻子,皱眉说:“附近确实能闻到一股焦糊味。” 一言顺着味道找过去,一直追到燕府后门,然后在墙角发现一堆燃尽的灰。 霍松声后背疼得厉害,站那儿掐着腰:“就地解决了这是。” 林霰找一言要了刀,微躬下身,用刀尖在灰烬中扒拉。 霍松声往墙边靠,看着他的动作:“烧成这样了就算找到什么也证明不了燕康和章有良有勾结。” 林霰找的认真,似乎没听见霍松声在说什么。 后来觉得刀用的不顺手,干脆伸手进去翻。 灰烬还剩下淡淡的余温,林霰的手探进去,很快便脏了。 “得亏今天风不大,不然连灰都不剩。”霍松声盯着他的手,“你别找了,弄一身脏。” 林霰敛着眉目,细瘦手指变成黑色。 霍松声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别扭,不顾身上疼痛,拉了一下林霰的肩膀:“哎我说……” 林霰动作一顿,在霍松声惊愕的视线下,从灰烬里摸出一块烧焦的木头。 字画是连着画轴一起烧的,画轴木制材料,没有完全烧成灰,而是成了一块碳木。 “找到了。” 林霰站了起来,拧住画轴底端想要转开,可他的手似乎不太吃劲。 一言刚要帮忙。 霍松声已经把东西拿了过去,他把画轴打开,往下一倒,一枚小竹简掉落在掌心。
第31章 深夜的南林侯府灯火通明。 林霰洗干净手,边擦手边走进房间。 霍松声刚刚看完竹简里的内容,有点消化不了,白着脸想吐。 林霰给他倒了杯水,顺口问道:“里面写的什么?” 霍松声咕咚咚喝完大半杯才觉得舒服一点,皱眉说:“燕康这些年买春的详细记载,还有一封忏悔录,在他侮辱了李暮锦之后写的。” 林霰点点头。 霍松声把玩着那个竹简,撑着额头看林霰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画轴里有东西的?” 林霰轻轻咳嗽起来:“我不知道,碰碰运气而已。” “那你运气挺好的。” 霍松声捡起丢在角落的衣服披在背后,起身去关上窗户。 林霰手腕上的绷带有些松动,或许是那场打斗所致,白色纱布翘起一角,缠的不那么紧了。 霍松声抓过他的手,拆了纱布,察觉林霰的右手不仅是凉,而且还在细细地抖。很显然,以林霰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撑起一场打斗,若非那时情况紧急,他不会出手,也不会在霍松声面前露底。 林霰似乎不太想被霍松声注视,左手按住霍松声,沙哑道:“将军不必如此。” 霍松声仍托着他:“大夫说你的手受过伤,怎么弄得?” 林霰麻木的手指条件反射性弹了一下,将手抽了回来:“少时遇过悍匪。” “林霰。”霍松声靠近一点,视线由下往上扫视着林霰每一寸表情,然后感叹道,“你真的可以做到说谎连眼睛都不眨。” 林霰往后让了让,避开霍松声的气息,目光锁定在他失色的嘴唇上:“将军伤势严重,记得叫大夫来看一看。” 霍松声嘴唇发白,人瞧着也不精神。他一圈圈将绕在手指上的布料解开,林霰平整的衣角被弄出一层层的褶皱:“先给你看吧,病秧子。” 大夫吴伯已经去请了,霍松声让林霰在这等着,大夫来了帮他俩一块儿看了。 林霰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还问霍松声要了一间屋子,夜里休息。 霍松声让下人去安排,然后一头栽在床上,趴着不动了。 吴伯端着热水进来,说要给霍松声擦洗伤口。 霍松声侧过脸,挥手赶吴伯出去:“老爷子快去睡吧,换个人来。” 要是让吴伯看到他那一片血肉模糊,指不定又要怎么心疼的睡不好觉了。 吴伯不肯走,霍松声没办法,只好说:“老眼昏花的你干啥能行。” “也是。”吴伯点点头,“我去找个仔细的丫头。” 老头儿找人去了,霍松声长舒一口气,又把脸转了回去。 放在桌上的热水泛着白蒙蒙的雾气,林霰起身去将门关了。 霍松声没动:“关门干嘛?” 林霰将搭在盆上的帕子放进热水中浸湿,霍松声听见水声看向他。 林霰走过来:“我帮你吧。” 霍松声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先前在马车上不让林霰看伤口是在气头上,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倒不计较那么多了。 “你轻点啊,弄疼我给你揍一顿。” 林霰掀开霍松声披在背后的衣服,室内灯火明亮,霍松声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撕裂了,流出的血变成一块块干涸的血痂,粘在一道道裂口上,看起来就很痛。 霍松声被碰到的瞬间浑身肌肉就绷紧了,林霰立刻停下来:“很疼吗?” “没事。”霍松声放松一点,“你继续。” 林霰仔细替他擦拭伤口,将血痂一点点清理干净。 府上的丫鬟来得很快,敲了敲门。 林霰说道:“这里不需要人了,先回去吧。” 霍松声闷在枕头里笑:“你搞得很像侯府的主人。” 林霰顿了一下:“将军怪我僭越吗?” “你僭越的还少吗。”霍松声喘了口气,“也没见你怕过我。” “将军并不可怕。”林霰将帕子清洗一遍,清水变红,“人心如鬼蜮,真正可怕的是如我这般的人。” 世人皆说人心莫测,长陵城中人人有百八十个心眼,像霍松声这样将自己当靶子,上赶着讨打的傻子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霍松声双手抓在枕头上,从臂弯的缝隙中去看林霰,那人一脸沉静,将自己的可怕诉说得十分坦然。霍松声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觉得林霰很坏,并且心知肚明自己很坏,因此又显得他似乎没有那么的坏。 “所以将军,与我这样的人相处,切忌交付真心。”林霰指尖微滞,长而浓的羽睫向上一扫,将一抹流光扫入霍松声眼中。 霍松声眼皮一跳,翻身而起:“先生此言,听来好似为我着想?” 林霰说道:“将军屡次救命之恩,林某无以为报,能做的尽在于此了。” 手中帕子冷透了,林霰将它搭在盆边。 霍松声望向那浑浊的水,如同看见此刻被林霰搅动而起的风云:“可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会有真心?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互相利用而已,这点我没忘。” 林霰思及不久前在大理寺刑狱之中,霍松声对章有良说的那番话,无论当时是话赶话说到那里,还是霍松声真的就是这样想的,都让林霰感到非常不安。 “那样再好不过了。” 林霰站起身,端上盆准备去把水倒掉。 “病秧子。”霍松声叫住他,“其实章有良有句话说得没错,如今的南林侯府已经不复当年荣宠,甚至皇上还看我霍家不爽,指不定哪天就要我卸甲归田,交还漠北的十万兵权。你决意参与党争,但霍家能给你的确实不多。” 林霰在门口缓缓回头:“将军,你想给我什么?” 一句话问的霍松声霎时后背发凉。 他怎么能说出“霍家给不了你东西”这种话?这无异于霍家已经在这场皇权的争斗中站了队,并且自动站在了林霰身边。 霍松声被剧痛折磨到昏聩的头脑瞬间清醒。 见霍松声沉默下来,林霰淡声道:“我知道南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我只需要借侯府一步秋风,将军大可不必担心别的,比如漠北的军权,我暂时还没有想要据为己有。” 霍松声逐渐冷静,知道这是林霰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可同时他又觉出一些不对,林霰为什么要替他找借口?就好像他比霍松声更担心霍松声会站队他这边一样。 但这不正是林霰想要的吗? 一个人若是唯利是图,那才是正常,若是什么都不想要,却装作一副要收入囊中的样子,那一定不对劲。霍松声不知抽的哪门子邪风,竟有个林霰是后者的闪念。 “我这可不是什么秋风,兴许是枕边风,还可能是西北风。”霍松声打击道,“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吹我一句风,说一句霍松声拥兵自重想要自立为王,你信不信,明日我的脑袋就会和脖子分家。” 林霰说“信”。 霍松声懒得理那么多了,翻身趴会床上:“我不管你什么来头,也不管你想利用南林侯府做什么,只要你帮我救阿姐,除了漠北兵权,别的我什么都能给你。” 可就现在的南林侯府,除了那十万兵马也没什么值得林霰利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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