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桌相比,霍松声这儿确实有点门庭冷落。他没事做干吃葡萄,不多时便消灭干净。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赵渊才在秦芳若的陪同下现了身。 老皇帝今日精神不错,上座后四下看了一圈,找到林霰的位置,冲这边说:“林卿,坐到前面来。” 一句话惊起满座哗然,皇帝身边确实还有一个空位,那是给大公主赵安邈留的。 不论大公主权势如何滔天,万没有皇帝到了,她还没到的道理。赵安邈迟迟没有出现只能是一个原因,皇上不让她来。 换句话说,今日预示赵安邈为凶,皇上虽然明面未置一言,并不代表他没有行动,显然赵安邈已经被下令禁足。 林霰从位上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坐上了本属于赵安邈的位置。 其实单从身世来说,林霰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出挑之处,才情虽好,可宫中最不缺有才情的文人,翰林院里一大堆,何况他连状元都没考上,还是个病秧子。 群臣私下里议论纷纷,仗着皇上听不见,越说越离谱,甚至扯到了皇上早年在辽州曾有过的一段露水情缘。当年皇上刚刚即位,正值夏日便去辽州行宫避暑。皇上在那里待了三个月,离开的时候那民女已经怀有身孕,算算年岁,若是孩子生出来,差不多就是林霰这么大。 霍松声好笑地摇头,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酒。 赵渊将林霰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肉眼可见更高兴了。他宣布开席,太监们呈上开胃前菜,数十个身着西域服饰的舞姬手持花鼓,飘渺行入大殿,开始表演歌舞。 霍松声对美人跳舞兴致缺缺,一直埋头吃席,若有人来敬酒,他便陪上几杯。 宫中琼浆佳酿不可多得,霍松声在漠北可喝不到这好酒,一时贪杯,喝的身上发汗,便脱下外衣放在一边。 皇帝不知在与林霰说什么,喜笑颜开的模样,目光一瞥望见他,顺带着提了一嘴:“还有松声,至今没有成婚,过了年就二十八了,朕这个岁数的时候都有阿珩了。”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赵珩:“王妃过世已有五年了吧?朕理解你心里悲痛,可堂堂大历皇子,一直没有内室可怎么行?这样,你一个,松声一个,林卿一个,朕来替你们物色,赶在年关之前将你们的终身大事解决掉。” 好好的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霍松声扭头喝酒,装听不见,那两位也没有搭腔。 老皇帝一高兴就喝大了,开场没多久便红光满面,已经替林霰说了好几门亲。 霍松声在底下偷着乐,听林霰拿身体不好做托词。 老皇帝明显不满,臊白他:“好你个林霰,朕让你来翰林,你不来,给你说亲,你不要,是不是朕的话不管用啊?” 林霰跪下告罪,言语间却没有半点让步。 “去去去。”赵渊摆摆手,秦芳若将林霰从地上拉起。 “罢了,赔罪便来点实际的,听闻林卿琴艺了得,长明啊,你们俩切磋切磋。” 皇帝发了话,大殿立刻清了场,几名太监抬了两面古琴上来。 林霰不好再驳赵渊的脸面,言一句“献丑”,走下堂来。 河长明神态自若,宽大的袖口自琴弦抚过,抬指拨弄两下试音。 琴是古琴,音色上乘。 林霰与河长明对面而坐,琴声由河长明起,林霰缓缓附和。 二人试了一段便正式开始,满座瞩目,赵渊歪在龙椅上,举杯欣赏。 琴弦振动不息,绝妙乐曲自弦下倾泻而出。 宫中人人都知道皇上最爱听河长明抚琴,也都知道他琴艺精湛,林霰倒是头一次听,没想到二人配合默契,不见生疏错漏。 琴声起初轻缓,及至中段愈来愈急,如湍急流水,亦如骤雨狂风。 霍松声一直在看林霰,如此强烈的奏乐令他的右手不堪重负,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停下,琴声丝毫不受影响。 霍松声早知林霰是个狠人,若非狠人怎会在自己身上用“冰肌鞘”这等猛药。 林霰不停拨动琴弦,自下而上,每一声都极具爆发力,宛如野兽般怒吼。 霍松声将手按在桌上,眼尾跳动不停。 琴弦拨到极致,发出难以承受的争鸣。 “嘣——”一声响,弦断了一根。 可林霰没有停。 河长明亦没有停。 “嘣——” “嘣——” 琴弦接二连三的断裂开来,古琴崩毁,铮铮琴声如泣如诉。 霍松声张开口,叫停声堵在喉间。 他眼见着林霰的脸色越来越白,右手越来越僵。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候场的舞姬中突然有人冲了出来。 那女子身着红色纱裙,宛如一滴浓稠的血。 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长剑,直直朝河长明刺去—— 琴声刹时止住。 说时迟那时快,宸王赵珩迅速冲上前,将河长明揽入怀中。 女子一剑斩断古琴,剑刃入木三分。 几滴血顺着剑尖坠落下来,赵珩手背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那女子一击不成,转头便刺向林霰。 霍松声直接一脚踢在桌上,檀木桌眼看就要撞在女子身上,被她十分巧妙一个跟头躲开。 女子似乎没有特定的目标,见人便砍,一通乱杀。 敢在广垣宫行凶简直是不要命了,羽林军很快将大殿团团包围,霍松声抄起筷子,当空一击正中女子下腹。 羽林军顺势将人拿下。 霍松声脸色阴沉,拽过林霰:“你怎么样?” 林霰将抖成筛子的右手背到身后:“我没事。” 霍松声下颌角的线条拉成直角,他抢过林霰的手,质问般:“这叫没事?” 林霰向后退了一步,想与霍松声拉开距离:“小侯爷……” 霍松声莫名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狠狠瞪着林霰,瞪出一股子要他好看的架势。 “闭嘴。”霍松声咬牙切齿道,“姓林的,你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死。”
第33章 舞姬被两名官兵按着肩膀压在地上,她的小腹插着一支银筷,有血滴滴落落的流下来。 赵渊面上不见喜怒,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老皇帝表面越平静,心里便越生气。 大历皇城,层层重兵把守,广垣宫上下连个利器都没有,竟然能混入带剑的刺客,还任其随意砍杀,方才若不是赵珩与霍松声反应迅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若是不将这名刺客的底细盘问清楚,当值的羽林军恐怕脑袋都要分家。 赵珩手上被划了口子,伤口不算深,但也是见了血的。 河长明推开赵珩,视线从他手背上一掠而过,撕下衣袖一角:“王爷止个血吧。” 秦少长通知了太医院,提着官服走来,递上一块盈香手绢:“王爷,奴婢替您裹下伤口。” 赵珩放着手绢不用,拿河长明衣服上的布条包住手:“不必麻烦。” 皇子被刺是大事,霍松声踩住掉落在地上的凶器,脚一勾弹起,用手接住。他看清剑铭,回身问羽林军:“你们谁丢剑了?” 羽林军乃皇室护卫,服役于大内,除了守护宫内安全,对长陵城防也具有重大职责。与锦衣卫直属于东厂,仅对皇帝负责类似,羽林军是长陵禁军,亦只听皇帝一人调遣。 皇家羽林,佩剑均刻有“羽林”剑铭,剑在人在,若佩剑遗失,所有人要第一时间上报兵部,以免遭有心之人利用。 兵部尚书沈砚昨日才因瞒报西海军情被革职处理,新上任的这位名叫许闻宾,是从前的兵部侍郎。他虽然刚刚提任,但许多事一直要从他这里经手,便回答道:“今日确实有羽林卫上报佩剑遗失,兵部已经记录在册,那名官兵也已按律处死了。” 剑是今日丢的,说明刺杀并非早有预谋,而是临时起意。 赵珩对官兵使了个眼色,二人揪住女子的头发,迫使她将头抬起。 女子嘴角带血,腹部那击多半伤及内脏。她长相平平,脸因为方才被重压在地红起一片。 赵珩问道:“你是何人?如何混进宫来?为何在宫中行凶?” 女子目光怨愤,一口血沫啐出来,恨道:“河长明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此等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女子将恨意表露明显,瞪视着河长明的眼睛充满怨毒。 河长明身处漩涡中心却如同置身事外,他静静坐下,自斟自饮。 天下爱河长明的人很多,恨他的人也多。眼下最恨他的要数被禁足宫中的大公主,赵珩挑起眉梢:“今日歌舞由谁统筹?” 礼部尚书站出来,说道:“观星事项皆由礼部准备,由司礼监秦公公主持阅览,确认无误后再呈陛下。” 礼部一句话,俨然是将锅扣在了秦芳若头上。 秦芳若此时正伴在皇帝身边,闻言退行几步跪下:“陛下,观星日从祭祀用品,到晚宴菜肴,一概由奴婢挑选、品鉴,确保一切用度安全无误,奴婢可以对此负责。但晚宴庆祝歌舞,奴婢恐分身乏术,便交由大公主安排,此事一早奏禀陛下,非臣擅作主张。” 赵渊珠串一甩,意思是让秦芳若起来,接着说道:“朕知道。” 礼部尚书说:“这些舞姬皆出自清欢阁,人是大公主亲自挑的,名单月前便呈报礼部,全部记录在册。” 与女子共事的那几名舞姬虽不是第一次入宫演出,却是实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儿,几人诚惶诚恐的聚在一起,大气儿也不敢出,唯恐被牵连。 行刺者方才将河长明骂了一通,挨了赵珩一记耳光,人已昏了过去。 这些人既然能入宫表演,其身家背景一早便调查清楚。 赵渊看向秦芳若:“这些人的来历,可是东厂查的?” 秦芳若面露难色:“皇上,这些都是大公主亲选的人,东厂不好插手的。” 入宫者要由东厂查明身份才能放行,这是规矩,秦芳若执掌司礼监与东厂,做事谨慎小心,极少出错,更不会在规制方面产生纰漏。除非赵安邈以公主身份施压,强行将人塞进来,而且听秦芳若的口气,这种事并不是头一回。 赵渊一掌拍在案上:“芳若,你糊涂!” 秦芳若挨了骂,却丝毫不见慌乱,不紧不慢地跪在皇帝脚边。 皇帝这通骂听着骇人,其实不痛不痒,纯粹是拿秦芳若泻火,实则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是赵安邈从中作梗。 章有良安静了一晚上,此刻坐不住了,从位子上离开:“皇上,大公主用人一贯仔细,这些舞姬也不是首次入宫,臣老眼昏花尚能看出这名刺客样貌陌生,恐怕是有人意图不轨,存心栽赃陷害!” 他转向那群瑟瑟发抖的舞姬,问道:“本辅且问你们,此人何时入的清欢阁?” 舞姬回忆一番,回答说:“已有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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