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霰抓抓被弄痒的地方:“那你快给我。” 霍松声低头香他一口,坐起来,忽然拍了一封信在林霰肚子上。 他拍完就跑,边跑边说:“你等我走了再看啊!我脸皮薄!” 林霰笑着把信抓起来,阳光有些刺眼,他站起来走到树影下,掸了掸身上的草屑。 霍松声已经跑没影儿了。 林霰靠着树,缓缓拆开那封信。 信写于半年多以前,霍松声在护送赵安邈去回讫的路上,被暗箭重伤之后。 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偶尔会给林霰写家书,并不会提自己遭遇的不好的事,他讲给林霰听的永远是路上见闻,有趣的,高兴的,哪怕废话连篇,但那些碎片记忆里是霍松声鲜活的世界。 可这封信不同,林霰没看几行便知晓,那不是什么家书,更不是情书,而是一封遗书。 那一路上,霍松声一直在被回讫的伏兵追杀。两国开战在即,回讫对大历的攻打势在必行,而尽管他们手握赵时晞,但没人可以保证,就这样送赵时晞去回讫,能为大历带来可以预见的利益。 那时霍松声便已经决定,他要为赵时晞扫清在回讫的障碍,想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即便是霍松声也没有把握,所以在大漠的一个黄昏,他倚在沙石背后,给林霰写了这封遗书。 霍松声正经起来字字简洁,没一句废话,他并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与回讫有关的信息一字不落地写在信里。霍松声是十年里与回讫打交道最多的人,也是最了解回讫的人,他理应为国家做到这些。 信中也没有过多的不舍和伤怀,似乎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越是这样,越叫人读来沉重。 看到最后,除了让林霰照顾好父母和他自己以外,霍松声在信的末尾,留了这样一段话。 他写道: 庭霜吾爱,望自珍重。 若我不幸长眠漠北,不要难过,我会化作风声祈愿你岁岁平安。若有幸再见,请跑向我,溯望原的草场是我赠予你缔结终身的聘礼。 松声字。 林霰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做出奔跑这样的动作,可当他看完,心脏不受控的在胸腔疯狂震动,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让他想见到霍松声。 他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那些无声的,只能用发肤去体会的每一缕无形的风,都是情人依依不舍的耳语。 霍松声并没有走得太远,他计算着林霰看信的时间,打算等他看完便回去找他。 他正往回走,眼见一道身影朝他狂奔而来。 霍松声心头一跳,喊道:“你在那站着!” 林霰没有停下,霍松声话音未落已经撒开腿朝林霰跑了过去。 两相奔赴总归比独自奔跑要来得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极速缩短,最后,林霰如眷鸟般直直投入霍松声的怀抱。 霍松声一把抱住他。 “让你站着,你怎么不听?”霍松声快吓死了,想推开林霰看看他,这身子骨还没好全,别再跑出什么毛病,“庭霜,让我看看。” 可林霰抱的霍松声好紧,他们贴着胸口,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 “什么聘礼?”林霰开门见山,“你想干什么啊,霍松声。” 霍松声当初以为自己九死一生,便在信中大胆畅想,后来自己拿着信看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他才躲那么远。 霍松声捏捏林霰的后颈,摸着后背给他顺气,说道:“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啊。” 林霰闷声笑:“在溯望原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 “我没好意思……”霍松声说,“而且你身体也没好,我原本想等到尘埃落定再向你求亲,至少要在溯望原的草场上,让天地为我们作见证。” “那你怎么现在又给了呢?” 霍松声跟着笑:“等不及了,过生辰这么好的机会,我再不把自己送出去,之后不好找理由啊。” 林霰终于松开霍松声,信还拿在手上,他仔细折好,举给霍松声看:“这是聘书。”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霍松声牵住林霰的手,牢牢地攥着,深深看进林霰的眼睛里,“既然收了聘书,那你要不要我?” 林霰垂下眼,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幼时就牵在一起的手,经过少年岁月,分别过,痛过,历经万难才重新握住,怎么可能不要。 林霰高束的马尾随风飘荡,看起来有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点点头,笑着说:“我不会再松开了。” 霍松声往前含住林霰的嘴唇,湿濡的气息中,他体会到一种名为得偿所愿的餍足。 长风和曲。 霍松声在光里说:“终于有名分了,宝贝儿。”
第156章 番外7 拿捏 林霰在符山上又住了大半个月, 符尧终于松了口,准他下山回侯府继续休养。 老两口前些天就下山了,朝中有事,一家不能三个都罢工, 霍城先回去处理事务。 临近新年, 城中热闹, 近来天气冷得厉害,乌蒙蒙的天还飘着雪, 就这样临街商铺还锣鼓喧天的做着生意, 往来百姓络绎不绝。 林霰身体恢复的比较慢,见风容易着凉, 霍松声把他穿的像个雪团子,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家, 俩人才转入院子,便见花园凉亭下坐着几个人。都是宫里来的大臣,正和霍城喝茶议事。也不知是哪门子的闲情雅致,大冷的天,一帮老头儿坐那吹雪,也不怕冻着。 这一年西海海战、南边流民、吴东内乱、北战回讫, 一直没消停过。新任兵部尚书任丘元正值壮年, 架不住前人的烂摊子,这一年快将头发薅没了。 远远的, 任丘元看见林霰,招手要他过来。 林霰手捧着吴伯刚塞过来的手炉, 慢步走近, 问道:“大人怎么了?” “贤侄,你来的正好。”任丘元行伍出身, 讲话直接了当,他将林霰按在石凳上,请他出出主意,“新年的征兵马上就要开始了,兵部招募令发下去两个多月,收到的回帖寥寥无几,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昭国传统每年春节过后会以兵部名义正式向民间发函征兵,在此之前,年底会有一次预征,决意入伍的百姓这时可递上名帖,提前登记入册。今年兵部照旧在年底发下募兵令,许是国家乱战一年搅得百姓内心不安,募兵令发下俩月,得到的回复并不算多。 任丘元来找霍城商量对策,还没讲出头绪便碰见林霰回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霰听罢低低一笑,说道:“侯爷和霍将军都在这儿,征兵之事他们最有发言权,任大人问我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 大家都是老熟人,任丘元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最后都得你拍板,谁出主意不是出呢。” 凉亭四面漏风,林霰裹紧披风:“那大人和侯爷商量出什么对策了?” 霍城手边是刚砌上的热茶,还没喝,他推到林霰面前,说:“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看朝廷给的好处够不够。从前百姓从军,不是冲着报国去的,大多数冲着军饷补给去的,动乱年代军营就是个不要钱的粮仓,从军至少能吃饱肚子。可这一年内乱外敌,打了几场仗,又遇上雪灾,朝廷自己都缺粮少米,更别说运到前线了,百姓一看白拿的好处没了,打仗又九死一生,自然不愿意来了。” 林霰点点头,霍城讲的正是点子上,战乱时期军营是百姓的避难所,虽说战场刀剑不长眼,但赌一把活命的机会总比在家饿死的强。休养生息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好在目前漠北局势暂时稳住,否则就这一年囤积的那点粮草,连中原百姓的生活供给都不一定能满足,往交战地运粮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霍松声去前厅找了个软垫,石凳子凉,他把林霰拉起来,让他坐垫子上:“上战场不是过家家,老百姓也不傻,谁不想过安稳日子。就像我爹说的,人都是冲着好处去的,看朝廷肯放多少血,才能有多少回报。” 任丘元两眼一抹黑:“今年冬天可一点不比去年暖和,前天下面人还来报,哪哪儿又有灾情,指望放粮吸引百姓从军?那几乎不可能。朝廷就更别提了,为了平定流民之乱,安抚百姓,这一年朝廷花钱如流水,国库还剩几两能上称的银子,庭霜,这你比我清楚。” 霍松声抱着胳膊靠在石桌边上,半边身体跟林霰挨在一块儿,他低头看林霰喝茶,心思却转得飞快:“那换个思路呢?别想给多少,关键看百姓手里能留多少。” 任丘元问道:“给都不给,人手里还能留?” “能啊。”霍松声拿膝盖顶了下林霰,“你们不是在搞税改么,看看呢,用兵役抵税,这可是实打实少掉的钱。” 林霰手里茶盏一晃,差点泼出水来。 霍城“啧”了声,骂道:“你就不能不招他!” 霍松声把林霰杯子端过来放到一边,问说:“庭霜,你觉得可行吗?” 林霰手上空了,于是又揣进袖子里抱着手炉,沉吟道:“可以朝这个方向想一想,税改第一步是收回封地亲王手中的土地还给百姓,百姓按地征税,如果说日后用兵役来抵减部分税款,确实可以缓解百姓压力,也不会额外增加朝廷负担。” 霍松声点点头:“我们甚至可以用兵役进一步控制流民问题,过去我们征兵要求严格,大部分流民长期风餐露宿,体格达不到应征标准。我们可以对这些人适当放宽条件,先将人招进来,不一定立刻安排他们上前线,军队里需要人的地方那么多,先给他们设一个观察期,按正规兵的要求训练,定期进行筛选,将有作战潜质的提拔入营,资质差的或实在不适合军队的,再予以除名。” 任丘元觉得这法子好,可转眼又犯了难:“那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兵招来了,没有粮饷,这也留不住人啊。” 霍城说:“这你就甭操心了,无望海那航道不是白修的,沿岸的海事司也不是白建的,新船都在海上开起来了,只要把这条线玩转了,日后沿海贸易大兴,还愁没钱没粮吗。” 任丘元摸了摸脑袋:“嗐,我把这茬忘了。” 霍城大笑两声:“你就盯着庭霜,钱都在他口袋呢。” 霍松声也逗起林霰:“你那么有钱呢,给我点花花?” 林霰飞起一眼:“你要钱做什么?” 任丘元边拍桌子边插嘴:“松声都这个岁数了,当然要钱娶媳妇儿啊。” 说着,拽拽霍城的胳膊:“对了,上次我送来那两幅画像你看了没?都是好人家的姑娘,长得又好,你拿给松声和庭霜看了吗?” 霍松声看了霍城一眼。 霍城笑着摇了摇头。 任丘元说:“老兄,你是真不着急啊。要我说真别太挑剔,你家松声和庭霜都老大不小了,还能一辈子打光棍跟兄弟一起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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