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仅仅只是“告一段落”。 - 慕容麒和两相欢之间的战火,尚未烧到百里外的景云县。 驻留景云的人们依旧操心着近在眼前的难题——比如,迈进千里县的队伍的第四人到底要选谁?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出了城关,车上插了一面黑红相间的十步宗宗旗,偌大的“莫”字迎风招展。 驾车的少年红衣金冠,神采倨傲,所过之处城门大开,无敢阻拦。 出了景云县,莫饮剑便扭过身体殷勤地讨夸:“夫人,我们出来了!” 凤曲一直倚在窗边待命,唯恐城关难过,他还能立即抽剑撒泼。 这会儿顺利通行,凤曲也大松一口气,把剑抱回怀中,担忧地看了一眼横卧着的商别意。 正午之后,商别意又烧起高热,景云县药材匮乏,阿绫诊断之后,一行人便决定启程。 既然没有观天楼的监督,大家自是全员上车,看着羸弱的商别意,凤曲不由得叹一口气。 现在确实都上车了。 可真到了千里县,除了考试,要担心的事情还更多了。 商吹玉本想出去驾车,但他和莫饮剑向来不睦,凤曲主动钻了出去,和莫饮剑并肩策马。 夕日渐堕,长云如血,照着莫饮剑的一身红衣耀眼非凡。 凤曲坐稳身子,闲问道:“你上午和别意聊了什么?” 莫饮剑犹豫了一瞬,对他倒是毫无保留:“其实没什么要紧。就是我爹特别想和他见上一面,聊些公事。我猜,是想联合凤仪山庄讨伐‘鸦’之类的吧?那些我不太懂。” 凤曲相信他是真的知道不多,正因为此,他才忍不住向莫饮剑发问。 “你们和‘鸦’真的矛盾很深呢。” “自从我懂事,就看不惯那群货色。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和他们的老大一副德行,却也没见个个都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紫衣侯的确厉害,有他在,你们真的能占上风吗?” “嗯……”莫饮剑道,“我爹凡事喜欢瞒着我,但……我私下里其实听到过一些说法,夫人想听吗?” 凤曲怔了一怔,下意识问:“什么?” 莫饮剑说:“阿枝那小鬼虽然胡咧咧的,但有些鬼话其实让他说准了。就在玉城境内,是真有一座稀世的矿山,按理说是该交给朝廷,可玉城的环境嘛……” 他对玉城倒是有些自觉的。 凤曲也能猜到他的意思,玉城大片连着边境,又是众多流犯的终点,本就鱼龙混杂。 即使让矿山名义上属于朝廷,当地的官员兵力也未必能防住盗采的贼人。 “前几十年都是这样得过且过,不过现在的小皇帝算是回过神了。”莫饮剑继续说,“先帝在的时候,是让老祖、十步宗和‘鸦’三家分治。但如今老祖岁数大了,又不建宗立门,等他不在了,他那部分要怎么算呢? “所以,今上可能私下里给两个宗门颁了密旨,许是交代他们办什么事……哎呀,那都是我猜的,只是我爹对商别意实在热诚,可能凤仪山庄也知道一些吧。” 凤曲听得动容:“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莫饮剑嘻地一笑:“左右都是我猜的,又不保真。再说,是说给你一个人听,夫人日后也要进十步宗的门,又不是外人,只要你想听,我还有说不完的趣事和你说。” “万一你真猜准了呢?” “哼哼,那本少主可真不错,是时候叫老爹让位咯!” 少年笑嘻嘻地扬起鞭子,一抽,仿佛搅动了天边垂云,马车于官道上驰若流风,掣如奔电。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千里县十步宗。 莫饮剑的侍从已经快马加鞭赶去禀报,莫饮剑则欣然邀请了他们一起到十步宗落榻休整。 既是为了商别意的身体,十步宗内条件当然最好,同时也为…… “你肯定会喜欢十步宗的,那儿是比凤仪山庄还要气派无数倍的地方!”莫饮剑伸展双臂,兴奋地比划着说,“而且我已经叮嘱过,叫他们设下最隆重的宴席,因为我要带去的是十步宗未来的少夫人!!” 凤曲犹不死心:“但我真的不可能做什么夫人。” 莫饮剑嗷地一嗓子扭过头去:“啊,好大的月亮!” “……” 车内又传来阿绫冷冰冰的命令:“不要闲聊,专心驾车。” 姐姐,你们学医的都这样不近人情吗? 莫饮剑眼见就要嘀咕,凤曲伸手把他脑袋按了下去,自己拖长尾音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是,遵命——” 这趟行程才终于静了下来,只剩穿梭在夜色里的风和马车。 遥远的夜幕中星月交辉,云高风缓,近看荫浓碧暗,萤火相逐。凤曲的一身丝衣迎风飘摇,偶一扬眼,却看见天云低垂与苍地相连处,倏忽间掠过了一尾星子。 星光坠下了云,仿佛流火衰微,只是刹那的一瞥。 但它长曳的余光引动了空中冰轮,圆月东升,凌云的光华倾泻如雨。 蝉鸣起伏间,凤曲忽而开口:“是啊,好大的月亮。” 包括空山老祖在内的、无数的残星都已烧尽了。 又或者,正是这些烧尽的星被风吹成了不灭的月,高悬于天,静静旁观着身后的结局。 - 一只通体青翠,颅顶金红的雀儿飞掠众城,灿金的喙发出婉转的鸣叫,抖一抖翅,穿进了玉城千里县的城关。 县城中心矗立着一座高逾百尺、朱漆金雕的楼。 花窗半掩,人影绰约。月照下的楼身投落奇长的影,仿佛一只巨手,笼罩着偌大的千里县城。 雀儿便如自投罗网的猎物,一扑翅,飞入了那扇窗户。 窗内女眷亭亭而立,素手擎雀,翻覆间取出了雀足绑缚的一只朱筒。 “是睦丰县来的信。” 一只手搭上她纤薄的肩膀,男人走将过来,接过了信。 展读后,二人相视一眼,女人烟眉微蹙:“慕容麒的手中竟然会有金书玉令?” 男人啧一声道:“区区金书玉令,待此事罢了,老子也找皇帝小儿讨一个就是了。” 女人以指按住他的嘴唇,嗔者道:“孩子就要归家了,你还说这些诨语。快改回去。” “是,是。”男人无奈地改口,“本宗主去找皇帝讨一个。” “能拿到金书玉令的宗族,无不是拜王封侯的名门,岂是你为皇帝做一两件杂事就能讨到?” “有这么难?那就让皇帝也给我们莫家封个侯爷当当!——玉城侯,怎么样?” “……你啊,净会胡言。” 男人哈哈大笑,搂过爱妻抚慰似的吻了吻额头:“饮剑小子快回来了,夫人却这样愁眉不展,叫他见了又得和我这个当爹的吵闹。” 夫人道:“你要我怎么安心?他的事正传得满城风雨,如今人人都等着看笑话。你们父子现眼也就罢了,这回还牵扯上且去岛首徒,要不是人家宽宏——” 她越说越急,柳眉拧成小小的锁。 莫怜远跟着她煞有介事地凝起表情:“满城风雨是什么意思?最近千里县有下雨吗?” “……” 夫人被他惹得发笑:“懒得教你。等那位少侠找上门了,你才晓得你儿子闯了多大的祸事。” “能有什么祸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配我儿子还算抬举他了。不过小子喜欢,收了就收了,我看谁敢嚼舌根。” “你说得轻巧。人家倾少侠分明是男儿,你儿子一口一个求娶,分明是折辱人家。再者讲,那是倾岛主的高足,都说他的生母该是小剑仙……” “小剑仙怎么了?等我当上玉城侯,我儿子就是世子,让他做世子妃,这也折辱啦?” 这才是夫人想问的问题。 她斜去眼神,问:“你究竟和天子做了什么打算?竟然连‘玉城侯’也敢说出口来,这可是大不敬。” 一直笑眯眯的莫怜远却不答了。 半晌,他才执起夫人的手:“夜里凉了,你想看的星星也该累了,我们回府吧。” 夫人应了一声,临走却忧心忡忡地回望天幕:“这天象险之又险,老祖之死,又让玉城乱了许多。” “不妨事、不妨事。”莫怜远道,“乱世才生英雄,你且信你夫君就好。”
第104章 道之问 星野将尽,天色朦亮。千里县位于玉城的中心地带,有十步宗主宗坐镇,城池远比周边县城更要气派。 玉带一般的护城河绕城三匝,波光粼粼,遥映天日。城墙内人群熙攘,喧闹沸天。时近七夕,更是悬灯结彩,金桂灿灿,江湖上的诡谲风云对此毫无侵扰,这里有的,只是满市的巧果彩线,车水马龙。 凤曲一行人初临千里县,马车上的十步宗宗旗迎风招展。 守卫倏地吹出一声马哨,立即叫停了其他通行的车马。宽阔的大道只供他们策马行进,城中百姓纷纷举目望来,或期待、或敬畏、或恭顺地看向马车。 十步宗车驾所过之处,人群避让,恭谨不敢侧目。 莫饮剑驱车绕过数道街景,凤曲被这繁华的县城引走了注意,一时目不暇给。等车停下,眼前已是巍峨气派、通体玄黑的一座门府。 两根通天似的暗朱门柱擎起拱匾,玄青色的玉石铺垫成阶,九级之上,便是漆金列翠、银灯高悬的十步宗大门。富丽璀璨,不可逼视。 两队身着一色制服的壮汉齐步从宗内迈出,在门前并成一排,唰地跪下:“恭迎少主!!” 这些门人个个膀大腰圆、气势雄浑,等莫饮剑抬了抬手,其中一人径直跪到了车驾一旁,虔诚地伏下身去。 莫饮剑踩着他弓起的后背下了车,气派得仿佛天子贵胄。 凤曲看得瞠目结舌,又见莫饮剑转回身,殷勤地对他招呼:“夫人,你也快来!” 阿绫和商吹玉先后从车内探出身子,看到这副仪仗都不禁蹙眉。 凤曲正想下车,却见又一名壮汉同样跪到了他的脚下。 “不用不用……”凤曲下意识想要拒绝,对方却不肯抬首,只说:“请少侠落脚!” 凤曲一下子僵在原地,进退不能。 还是商吹玉脚下一蹬,趁着十步宗人都没留意,先一步运了轻功飘坠落地,再递出手腕,凤曲搭上了借一回力,才算越过伏跪的门生,自行落到了地上。 “车上还有病患,”商吹玉道,“那才是该你们卖力的地方。” 几个门人相视一眼,见莫饮剑跟着点头,才蜂拥而上帮忙搬运昏睡的商别意。 早就候在宗外的小厮一见莫饮剑便笑逐颜开,碎步迎了上来接过他随身的包袱和束天剑:“少主回来了!宗主和夫人可盼您好久了。还有几位贵客,宗内也已备好客席,静候多时了,请随小的来!” 莫饮剑皱起眉头,不悦地问:“客席?你们怎么安排的住处?这是未来的少主夫人,至少也要安排到我院子里的偏阁吧?”
224 首页 上一页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