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问:“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那不就只剩‘倾凤曲’吗?‘倾凤曲’本少主也见过,虽然剑法很厉害,但是长得很吓人,怎么看都已经毁容了,明显是个丑八怪嘛。” 好像连看戏的观天楼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一边递还文书,一边例行公事一般:“现在,倾少侠和莫少侠就算结对了,睦丰县恭候二位大驾。” 莫饮剑:“……” 莫饮剑:“夫人你……” 凤曲拔腿朝城内走去。 红衣少年紧紧跟在后边:“夫人我知错了!我才是丑八怪、我才是丑八怪!” - “——他还是选择前行。” 观天楼顶,一位老者背倚夕色,支着一根长长的鱼竿凭空垂钓。 康戟侍立在旁,面带惋惜,但还是点了点头:“和他爹娘一样的倔。” “小戟,你着相了。” 康戟悚然一震,听懂了空山老祖的意思,面上顿时浮起羞惭的红色。他咬牙垂首,承认道:“我……很后悔当时没能更快一步。” “所有人都在后悔。”空山老祖道,“想杀他的人是这么后悔,想救他的人也是这么后悔,小戟,你认为自己是何者呢?” 康戟一愣:“我当然是想救他的!” “非也,非也。九洲之所以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是她明知故犯,非要救这个孩子。当时,你应当完全不认可她吧?”空山老祖狭目微眯,似笑似嘲,“即使赶上了这孩子苟延残喘的时刻,你确定自己能像倾五岳一样立即救他,而不是把九洲的死迁怒于他吗?” “……” “老夫知道,你一直怨恨倾五岳把他教得太正直。甚至在你心中,也不认可老夫的道义,淮致、呈秋、九洲……他们的事让你变得悲观敏感,已经不相信善恶有报,反而变得激进,希望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好像这样就能改写世道。” 空山老祖顿了片刻,淡淡道:“所以老夫才说,救世的不是你我,而是这帮年轻的孩子。你的武功自是盖世,你的道心,却难复当时。” “……”康戟瞑目坐了下来,和空山老祖一道遥望远方沉沉的夕色和山廓,好像又回到了往日宁静的时候,“倾五岳说她是被人围杀,自愿跳崖。我不相信。” “为何?” “我在那里没有看到敌人的尸首。如果当时很多敌人,九洲至少会拼死杀死几人陪葬。” “也许对方都是高手。护着儿子,九洲难免不敌。” “……也许吧。” 康戟静了片刻,又问:“老祖还剩多少时日?” 这个问题似乎不太礼貌,但出现在空山老祖和他之间,又变得容易理解。空山老祖也没有计较,而是坦率地答:“最近天象都不稳定,老夫也看不出定数。长则半年,短则三天。” “还真紧迫啊。若是您不在了,曲相和就该出山了吧?” “‘摇光’一向中立,倾五岳自身难保,这的确是曲相和出山的最佳时机。而他一旦入世,恐怕第一个目标就是‘倾凤曲’。” “老祖还有什么拖延的法子吗?” 空山老祖的眼睛缓缓睁开,鱼竿忽而一提,竟是从茫茫林海中钓起了一道身穿夜行衣的斥候。鱼钩穿破斥候的心肺,赤色的血光同夕阳辉映,构成一幅惨烈而美艳的图画。 “曲相和,已经入世了啊。 “……现如今,‘直符’有了衰退的迹象,‘白虎’更是濒临枯竭。”空山老祖摇摇头,“你的‘太阴’已被夺走,就算倾凤曲站在我们这边,他的‘螣蛇’也太稚嫩、太脆弱。” “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除非……揠苗助长。‘螣蛇’是最后的希望,但他心性未定,贸然使他暴走,只怕会得不偿失。” “‘揠苗助长’是指现在就让他面临生死危机?不,他还差得远呢。” “罢了。先去问问阿枝的评价吧。” 康戟眸色一暗,抓了抓头发:“阿枝那小子真的靠谱吗?” “哼,他的眼力可比你尖。”空山老祖一甩袖,“去吧,别妨碍老夫钓鱼。” 说着,他的鱼钩又丢进了那片林海。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一双双暗中窥伺的眼睛就这样被老祖一一拔除。 康戟正要退下,听见空山老祖一声长叹。 “小戟,孩子自有他们的造化。倾五岳正是懂得这一点,才放他来了海内。” “可从前每次都是我做错选择,才害得呈秋他们……” “那么,你就别再选了。”空山老祖道,“把这些难题,全丢给那帮小孩去吧。” - 熟悉的客栈外,熟悉的小阿枝。 店内的老板拨着算盘,冷冰冰说:“他叫你‘夫人’,同性也得分宿。” “……” 莫饮剑自觉掏出钱袋:“本少主付钱!” 阿枝则抱着凤曲的大腿尖叫:“凤曲哥哥!这个红皮花鹦鹉明明也比你矮!凭什么!!”
第091章 瘦病骨 凤曲婉拒了莫饮剑一力承担所有支出的善意。 在他看来,莫饮剑毕竟和商吹玉等人不同。花商吹玉的钱,虽然羞愧,但商吹玉和他确实情有可原,两个人都已心有灵犀。 莫饮剑就不同了。 论感情,两人萍水相逢; 论出身,且去岛和十步宗也没什么交情; 论个性,莫饮剑实在太好骗了,花他的钱,负罪感远胜过花商吹玉的。 “县里还有居民生计,明日我就找些零工去做。”穆青娥和阿珉都不在,凤曲便又独挑大梁,梳理道,“一来挣些盘缠,二来也能看看城里还有没有别的考生。要想前进,总得遇上另一支队伍才行。” 莫饮剑是初次听说“零工”这种说法,还颇有几分好奇:“零工是做什么?缺钱的话,不该去当铺吗?” “嗯……” 以莫饮剑这一身打扮来看,确实是去一趟当铺就能解决一切“外患”。金银首饰不计其数、宝剑玉佩琳琅满目。 随意典当一件玩意儿,说不定就能抵去两个人一路的车旅住宿。 凤曲忍不住磨牙。 按理说,商吹玉和秦鹿也一样出手阔绰,五十弦更是暗藏乾坤,怎么他们仨就不会像莫饮剑这么……惹人嫉妒呢? “零工就是别人给我钱,我帮他做事。做什么事的都有,采药草、煎药、打铁、算账、或者卖字画。”凤曲话语一顿,感受到莫饮剑直勾勾的目光,一丝不妙的预感升了起来,“莫少主?” 莫饮剑已经掏出了荷包,双眼明亮:“多少钱可以买你做我的夫人?” “……” 一旁阿枝把两人的闹剧尽收眼底。不等凤曲说话,阿枝坐在圆凳上晃起双腿,“噗嗤”笑了出来:“好笨,凤曲哥哥干嘛要理这家伙?和我组队不是更好吗?” 莫饮剑没什么尊老爱幼的观念,当场就要跟他撸袖子:“谁许你进我夫人房间的?出去出去!” “这里是凤曲哥哥付的房费,我凭什么出去?” “可恶,你这家伙人小鬼大的,休想蒙骗夫人!” “凤曲哥哥,你人还在这儿呢他就说我坏话,要是明天你出去了,我可怎么办呀——” 莫饮剑伸手捉人,阿枝便像一尾泥鳅滑下凳子,二人绕着凤曲追打起来,时而窜过桌椅、时而跳上窗台。 凤曲僵着没动,已然成了两人打闹的摆设。时不时还被阿枝挠上几下,莫饮剑就一边扑上来问“夫人没事吧”,一边不知轻重地把人摇散了形。 就算是在且去岛带孩子那几年,有江容在旁唱黑脸,师弟师妹们也闹腾不到如此地步。 在阿枝将魔爪伸向他的衣襟:“凤曲哥哥让我钻进去躲躲!” 凤曲:“……” 凤曲一手拎起这个图谋不轨的小鬼,另一只手抄走了自己的剑。 他把阿枝往莫饮剑怀里一丢,两人正是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凤曲抱剑出了房间,临走转回头:“我睡隔壁,你俩继续。” “——咦?我才不要!” 然而这件事没什么商量。凤曲关上了门,阿枝两手死死抓着莫饮剑的衣领,活像个吊在树枝上的小猴。 不等莫饮剑叫苦,阿枝先声夺人:“你把凤曲哥哥气走了!” “你还有脸说!该死,本少主受够你了!”莫饮剑气得眼红,揪起小孩便往窗台走近,“快松手,不然我就丢你出去!!” 阿枝身无分文,铁了心要和他俩攀扯。 这会儿他也不忘初心,抱着莫饮剑的脖子,也不顾会不会把人勒断气。但凤曲不在,阿枝也很清楚莫饮剑的恶名,先前嚣张跋扈的架势收敛了几分,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嘘、嘘——我能帮你,我能帮你!” 莫饮剑被他勒着,呛得脸红,一边撕阿枝的手,一边问:“帮什么?谁要你帮!撒手!” 阿枝便轻盈地一纵,跳上窗台,又借力落回地面。像一只麻雀,轻灵迅捷,很快站定在莫饮剑的跟前,笑眯眯背起双手: “我帮你追凤曲哥哥呀!怎么样?” 莫饮剑脸色一黑:“你还真当本少主是谁都能忽悠的?走开走开,本少主和夫人的事,不要外人插嘴。”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我现在都离了父母,出门在外,遇到麻烦就得与人为善,集思广益才好啊。” “哼,你个小鬼能当什么用。这儿离十步宗的分寨不过百八十里,本少主一声令下,在玉城谁敢不给面子?” 阿枝哼哼两声,丝毫不因他的反应而生气。 相反,他好像早就料到莫饮剑会拒绝,兀自气定神闲走去床边。 也没什么跟主人客气的意思,阿枝自己先倒上床铺,把鞋一蹬,舒舒服服地滚了一圈:“没关系,反正你早晚会来求我的。” “你这小鬼——” “别吵别吵,明天我可要跟凤曲哥哥出门的,睡觉喽!” - 次日凤曲果然起了个大早。 放在往常,大都是商吹玉先起身叫他。穆青娥也是早起的人,凤曲在队伍里都显得拖沓。 但和阿枝、莫饮剑相比,他立刻就成了最勤快的一个。 凤曲对睦丰还不算熟,缠了店主一会儿,才问到些许情报。诸如生钱的法子都在东南坊间、睦丰本地其实也有外来的商庄,不过他说这些话时,眼里都有些戏谑的意思。 “逼急了,自是哪儿都能挣钱的,端看你有没有那个气运。”店主老伯吧嗒吧嗒抽着烟,好一会儿才补上半句,“不过你的气运,怕是亏了许多。已是自身难保的命数了,还去多管闲事……呵呵……” 凤曲听得毛骨悚然,老伯却又缩回柜台后边,两眼一闭,震天响的鼾声盖过了他的追问。 休整一晚,阿珉倒是后知后觉地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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