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谓的“大人”,也是有栖川野口中的“姐姐”,有栖川遥。 有栖川遥作为朝都“天枢”,此行不远千里的目标,便是途经瑶城、宣州,抵达了明城的凤曲一行人。 正是在她的庇护下,“玉衡”才没能对重伤的队伍动手。 在凤曲昏睡的几日里,她已经先后造访了三次。 不过碍于秦鹿,有栖川遥还算恪守礼仪,始终不曾迈进凤曲的卧房。 而今凤曲转醒,秦鹿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几人交换一会儿眼神,只能默许了有栖川遥的来访。 有栖川野便跟在姐姐身后。 但和凤曲记忆中那副温顺亲近的面孔不同,这次的有栖川野换上了冷漠疏离的表情,从一进门,便避开了凤曲的审视。 有栖川遥先向病榻上的凤曲微笑致礼:“倾少侠,久仰大名,终于见到本尊了。” 凤曲垂了垂眼:“您过誉了,请坐吧。” 她还带来了些许补药,都是相当名贵的药材。 但对有栖川遥而言,这些也不过是随手可送的小玩意儿,她都不屑于送上礼单,只让有栖川野放到一旁,尽了礼仪。 “前些日子本座受命巡察明城,恰好遇上了带着少侠回城的商二公子,一时好奇,便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少侠是倾岛主的高足,本座虽为‘天枢’,也是晚辈,仰慕岛主多年,有机会为少侠分忧,自是荣幸之至。” 凤曲咽了一口唾沫:“……那该是在下谢您救命之恩了。” “但也不瞒少侠,本座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一边说着,锐利的目光却锁在凤曲的脸上。 奈何凤曲实在未央手下伤得太重,任她火眼金睛,也看不穿原先的长相。这正是有栖川遥特意前来试探的原因。 凤曲沉下嗓音:“您请直说。” 有栖川遥便道:“本座听说少侠是幼年拜入且去岛,生身父母却是不详。今日见少侠武功盖世,料想身世不明,实是遗憾。 “恰好舍弟年幼时曾有一位挚友,想来和少侠年岁相仿,但到了年纪,便突然没了踪迹。舍弟因为此事一直愁眉不展,本座看得心疼,只好冒昧请教——少侠可还记得自己拜入师门的年纪,或者之前的旧事?” “……” 有栖川野照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脸,和从前一见他便贴上来叫“主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鹿在旁搭了一句:“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小遥,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总不见好。” 有栖川遥扫他一眼:“凡有一线希望,总得问问才晓得真假。” 凤曲的心脏怦怦急跳起来。 他有一点直觉,他直觉这对有栖川姐弟果然对他从前的身世有所了解。但是——有栖川野为什么不直接指认他呢? 「你没忘了宣州那个梦吧?」 “死得这么惨,哪里敢忘。” 他和柳吹玉分别的契机,就是年幼的有栖川姐弟。 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身为画师的自己。 ……那样将性命视若草芥的人,说不定会是他以前的知己吗? 凤曲垂了垂眼:“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在下是五岁拜入师门的,此前生活在瑶城一户渔家,出海时迷路到了且去岛,师父说在下根骨不错,就收进门下了。” 有栖川遥却明显不太相信:“少侠当真对过去都记得清楚?既然知道生身父母,为何要改姓从师呢?” “因为出海那次不是为了打渔,而是举家避仇。家中父母都没能逃脱,只有在下侥幸逃到岛上,为躲世仇,自然不敢认祖归宗。” “瑶城竟还有这么恶劣的事?秦鹿,你该长点心了。” 秦鹿笑说:“他五岁的时候,本座也才七/八岁呢,那是本座能管到的吗?” 有栖川遥的面上还有几分狐疑:“你只比他大两三岁?” “当然,小凤儿今年已经十九了。” “……可本座看报名时填的是十七岁?” “那是本座喜欢。”秦鹿眨了眨眼,“当时他们三人结伍,穆青娥十五岁、商吹玉十六岁,突然来个十九岁,本座看着碍眼。” 有栖川遥:“你自己听这个理由荒不荒唐。” 秦鹿依然含笑:“不荒唐,也不会是本座的理由。” “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瑶城的烂摊子要怎么办?” “左右盟主只有一个,直接点了小凤儿做盟主就好,剩下的管他们作甚?气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秦鹿……” “别念别念,你要真看不惯,就奏请陛下革我的官,我爹会替你念上好几年的。” 有栖川遥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秦鹿转走了。 不过凤曲能感受到,有栖川遥并未完全无视他。相反,她的目光偶尔还会扫过自己的脸,若有所思的眼神,似乎在期待自己做出什么反应。 终于,有栖川遥站起了身:“罢了,倾少侠重伤初愈,本座今日就不叨扰了。” 言下之意,是她改天还来。 似乎恰好想起,有栖川遥又补上一句:“‘玉衡’后天在同福楼设了午宴,这批考生都接到了邀请。据说来请诸位时扑了个空,本座正好捎句话来,料想到了后天,倾少侠也能下地了。” 凤曲皱了皱眉,正想婉拒,有栖川遥却不等他开口,已经朝他一礼,领着有栖川野便走出了房间。 关门的刹那,穆青娥的脸已垮了下来,将有栖川遥带来的药材都丢到了墙角。 “人都快死完了,倒在这时候假惺惺设宴。” 凤曲怔了一瞬:“‘死完了’……是什么意思?” - 姐弟二人循着楼梯下行,有栖川野的脚步轻而无声,便如一道虔诚的黑影缀在姐姐身后。 有栖川遥走得目不斜视,寒声问:“确定不是吗?秦鹿这么急着保他,我看分明就是。” 有栖川野默然不语。 半晌,他张开口,眼神飘了瞬息:“……不,不是。”
第081章 同福宴 凤曲后来才明白,所谓“玉衡”设宴,也不全是“玉衡”的意思。 同福楼宴请考生其实是有栖川遥的主意,明面上是说给考生平复心情,实际是什么目的,外人也说不清楚。 休养的两天里,穆青娥也陆陆续续讲清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 从有栖川姐弟来地牢寻人开始,到她千难万险抵达地牢,被三更雪恰到好处地救起结束——当然,穆青娥有意略去了“天权”和“玉衡”的赌约细节,因为秦鹿的确也没有提起过,前几晚到他跟前的考生都下落如何。 凤曲找三更雪道谢,却听说三更雪正为了一刃瑕的身体忙前忙后,一时顾不得和他客套。 凤曲大为惊讶:“谁这么厉害,能伤到一刃瑕?” 穆青娥垂眸不语,恰逢秦鹿敲门而入,门缝里露出他似笑非笑的脸来:“精神不错。” 凤曲也笑:“青娥的药特别管用,我今天感觉很好,正和青娥聊天呢。” “在聊什么?” “聊一刃瑕,说他受伤了,是哪路高手啊?” 秦鹿眨了眨眼,表情越发地高深起来。 穆青娥轻啧一声,收拾了药碗起身道:“我去给五十弦换药。别忘了‘玉衡’的宴席,趁早换好衣服,快出门了我再来叫你们。” 随后房门一关,房里就只剩下秦鹿和凤曲二人。 商吹玉的内伤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凤曲一醒,他便被穆青娥押去治伤。而五十弦自己也是半个残疾,忙活完凤曲这头,还要去应付另一边因为大师兄昏迷不醒而嚎啕不休的九万里。 因此,能腾出空来陪凤曲打发时间的,也只剩下了秦鹿。 秦鹿自带了一壶酒酿——当然只能自己喝。 凤曲便见他闲庭信步似的款款一坐,先问:“那地方有些什么?” 凤曲道:“说来话长。那地方是我师祖一辈的故地,他们老一辈的恩怨,后人也不能评价什么,不过我遇上了未央前辈,像是借着妙空大师的舍利留了一些执念在世。仔细想想,也挺玄的。” “玄?你害怕了?” “神鬼之说古来有之,尤氏赶尸、扶桑炼蛊、偃师皮偶,与其说怕,我确实很敬畏这些祖宗的本事。”凤曲笑了笑,看向秦鹿重新蒙上的双眼,“……阿露姐姐这副形貌,不也是值得敬畏的天人之姿?” 秦鹿这些日子在人前活跃,又换回了女装,照旧摆出凤曲“妻子”的架势。 秦鹿听他一如既往的好听话,盛酒的玉杯过满而溢,酒水淅淅沥沥溅湿了衣物,凤曲唤他一声:“姐姐?” 秦鹿这才回神:“小凤儿的嘴是越来越甜,连这陈年的佳酿都相形见绌,没什么滋味了。” “比起未央前辈那些旧事,我还是更好奇谁能伤了一刃瑕。” “他在群英榜上也才区区第十,用不着高看。” “说起群英榜,到底是谁编的?一刃瑕的排名似乎比‘摇光’要低,但我觉得一刃瑕还更吓人。” 秦鹿冷笑一声:“自然是些闲人编的。” “闲人也得有个来处嘛。” 秦鹿慢条斯理地抿一口酒,时近盛夏,窗外已经有了蝉鸣。但商吹玉给凤曲选的客房总是好的,虽有蝉声,也有清风繁花、流水潺潺,算是靖和县里难得的清静地。 好像一瞬间盖过了前些日子的刀光剑影。 那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紧张都随之淡去,恬静美好得像一场梦。 秦鹿道:“我曾是闲人门下的一员,闲人就是在这样风景如画的明城长大,穷其一生都想把这份太平光景带到大虞的每个角落。” 凤曲隐有所悟:“你说的该不会是……沈大人?” “是。”秦鹿说,“我也和你说起过。朝都的流风书院,是谢昨秋的师门。沈呈秋从前也在那里授课,我么,年幼时有些缘故,也逗留过朝都一阵,所以和谢昨秋、偃师珏都曾是同窗——我说的是偃师珏,不是‘玉衡’。” 凤曲便知他言下之意,表情渐渐沉了下来:“话说回来,他俩又怎么样了?” “你真当本座无所不能?这儿是明城,不是瑶城。” “诶——” 凤曲被他弹了一下脑门,虽然没什么感觉,但秦鹿笑眯眯的模样实在久违,他便忍不住捂头呻/吟一声,赔笑说:“姐姐,我确当你是无所不能呀。” 秦鹿指尖一顿,半晌才回过神来,哼笑说:“这‘姐姐’倒越叫越顺口了。” “我也联络不上偃师珏。他们兄弟的恩怨不是外人能掺和的,皇帝也是利用这点,才让他们兄弟分别担任‘七星’和‘守楼人’。 “此番偃师珏拉你下水,于私,我杀了他泄愤都不奇怪;但于公,我也知道他作为‘守楼人’要牵制‘玉衡’,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舍身入局,机关算尽……不说同情,但也算有几分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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