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曲愣住了:“他是守楼人?不是说守楼人和七星都是‘偃师珏’的名字——” “他们兄弟从出生起就共享着一个名字。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玉衡’,那个弟弟,从一开始就是偃师家的弃子。他能活下来,起初是乳娘心慈,后来的十多年,就是偃师珏这个哥哥自己愚善。” 秦鹿淡淡道:“面对神鬼之说,你的敬畏是把拼死得到的舍利珠还给灯玄,别人的敬畏,就是把不祥的东西斩草除根。” 他的语气轻轻淡淡的,好像只是在说“玉衡”的过去。 可凤曲越听越觉得心惊,甚至从“不祥”二字里听出几分咬牙切齿,莫名地,又联想起秦鹿时常被人议论的白发金瞳。 ……不祥的东西……就要斩草除根吗? “笃笃”。穆青娥敲响了门:“收拾好了吗?要出发了。” 凤曲:“……” 他还没下床呢!! “马上就好!只差鞋了!”凤曲惊叫一声,又见女装的秦鹿笑盈盈坐在一边,毫无避嫌的意思。 穆青娥道:“抓紧些,去太晚了总不礼貌。” 凤曲连忙附和:“对对,不能不礼貌……”他看向依旧毫无让路意思的秦鹿,压低了声音,“不能不礼貌!” 秦鹿软绵绵地掐起女声:“夫君,妾身蒙了眼的。” 凤曲:“……你至少转过去!” 秦鹿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一步一顿挪去门边,扬声说:“青娥妹妹别催嘛,我家夫君就差穿上鞋子找下腰带,梳一会儿头发,再找个发冠,哎,簪子哪去了,快问问商吹玉。” 凤曲:“………” 穆青娥果然在外火冒三丈:“倾!凤!曲!这么久了你都在干嘛?!” “对不起!我真的知错啦!!” 凤曲惨叫连连,一手把秦鹿推到了屏风后边,忙手忙脚套衣服去也。 - “玉衡”设宴,受邀的都是和地牢沾了边的队伍。 凤曲对大多数人都还眼生,但他们一队姗姗来迟,少不得被各种打量。况且凤曲的脑袋被缠得里三层外三层,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华子邈首个上前招呼:“小凤!” 在他身后的曹瑜、明雪昭等人也都平安无恙,见到凤曲一队也没有缺员,都如释重负,纷纷点头问好。 五十弦比他们先到,她是被九万里押来的。 看到凤曲,五十弦远远地便挥起手来:“boss!”一边挥手,一边对凤曲挤眉弄眼,暗示他帮忙拆开九万里。 秦鹿偎在凤曲身际,还是平日的娇滴滴做派:“boss,弦妹妹正叫你呢,她可真是离不开你。” 商吹玉虽然体虚,但还抽得出力气把两人剥开。 秦鹿翻个白眼,总算自己长了骨头,懒懒散散站到一边去了。 “小凤,坐这边!”华子邈叫一嗓子,把人拉到自己相邻的席位,压低声音靠近过来,“你受伤啦?严不严重?穆姑娘怎么样啊?她自己说没事,是真没事么?那晚地牢点了她去,我救不了,可急死我了……” 凤曲忍俊不禁:“原来只是想问青娥。” “我第一句就问你了呀!所以你的身体怎么样?”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考试没能通过。” “那玩意儿过不了就过不了吧,我准备回常山了,这次考试邪门得很,‘玉衡’闹成这样,‘天枢’还出来给他圆场……况且那个‘天枢’,依我看比‘玉衡’还邪门呢!” 凤曲一愣:“你要回常山?” “嗯,邱榭找到了他师妹,也要回明烛宫了。”华子邈道,“这一程本来就只是修行,搭上性命才不划算。对了,小凤你不是还没去过幽州么?等你到幽州,还可以约我喝酒啊!” 这可能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盟主大比已经开始了大半年的时间,从一开始光是统计出的两万余人,到现在一处考场顶破天了也就一二百人,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冷清下来。 像华子邈这样没什么决心的侠客,闯一闯就当游戏; 但现在留下来的,恐怕都是真的有所欲望,非拿下“盟主”不可的人了。 “好啊。”凤曲笑笑,“等去了幽州,我请你一顿好酒。” 华子邈顶他一下,笑嘻嘻地:“谁要你请,那儿是我的地盘,肯定是我请你啊!到时你可得把脸上的伤都养好,我先前给师兄吹牛,说你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呢!” “那不是该形容男性的词吧……” “唔,就别在意那个啦!喝酒喝酒!” 穆青娥探手打了过来,冷脸说:“他伤重得很,喝不了。” 华子邈对她毫无脾气:“好好好,我替小凤喝!” 说着,便是两杯入肚,华子邈又壮着胆子去问:“所以穆姑娘、穆神医,那晚你真没事吧……” 两人的话音都渐渐远了,邱榭恰好转过头,和凤曲对上视线。他先是一怔,接着温和地一笑,主动坐近过来:“伤怎么样?” 凤曲摇头:“没事,都大好了。对了,你……” “你家娘子的身份,我肯定不会外传。子邈和扬灵,我也都叮嘱过了。” “……你都知道了还说‘娘子’。” “贵人运也是实力的一种,况且你这队里个个都是贵人,倾兄更是邱某的大贵人。”邱榭一边笑着,一边拉了楚扬灵过来,“扬灵,你还没有和倾兄好好说过话,还不赶紧过来问候两句。” 他这边的风景实在诡异,邱榭拖着楚扬灵,楚扬灵又守着一脸阴沉的谢昨秋。 随着邱榭的话语,楚扬灵还没开口,谢昨秋倒是投来目光。他的眸中一片晦色,和凤曲对视的刹那,阴鸷之色更是毫不隐藏。 楚扬灵道:“久仰大名,倾少侠。前些日子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你就尽管忘了吧。” 凤曲被她理直气壮的命令噎得好笑,连连点头:“是是,那不过是一场游戏。楚姑娘心思伶俐、口齿清晰,在下也很佩服。” 楚扬灵哼一声:“那还是比不过你家娘子。” 邱榭出声呵斥:“扬灵,那些玩笑是姑娘家该说的吗?赶紧和倾兄道歉。” 眼见兄妹二人又要争执,凤曲倒吸一口冷气,还是商吹玉打斜里穿了过来。虽则面上虚白,但步伐还算稳健,商吹玉不着痕迹穿进邱榭和凤曲之间,便稳稳落座下来,给凤曲倒了一杯热茶: “老师,主人家未到,先喝些茶水暖腹吧。” 都是家族子弟,凤曲不懂,他还能不懂吗? 那邱榭摆明了是见楚扬灵和谢昨秋交往亲密,自己又不肯承认对师妹的小心思,于是就把算盘打到他家老师头上——凤曲毕竟是名门首徒,风姿高华、剑法独绝,别说配一个明烛宫宫主之女,就算是配帝姬、配郡主,那也是绰绰有余。 邱榭还想说什么,商吹玉冷冷的一眼扫过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都没逃过这位二公子的眼睛。 师妹仍是冥顽不灵,一门心思只想着谢昨秋。邱榭幽幽一叹,只好端起酒杯,对凤曲敬了一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倾兄,等你到了幽州我们再聚。” 凤曲问:“你和子邈都走了,曹兄他们要怎么办呢?” 邱榭笑答:“他们想继续就继续,想回家就回家,何须我替他们考虑?如果真要我献策,那我就抓紧了去求云镜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镜生再怎么退步,也该胜过邱某百倍千倍啦。” 提到云镜生,凤曲也想起了那个紧跟着偃师珏的女侠。 秦鹿说偃师珏还没消息,青娥又说云镜生也去过地牢,不知道云镜生现在是不是在想办法接触偃师珏…… 忽然间,人声喧哗,有人远远喊一声“‘天枢’来了”。 席上众人的表情都有所变化,方才还四处闲逛的秦鹿又不动声色坐了回来,和商吹玉一左一右地夹着凤曲,而穆青娥耐不住五十弦的央求,被叫去了对面“鸦”的席位。 好在那边也只有五十弦、三更雪和九万里三人,一刃瑕似乎是碍于伤病,没有出席。 凤曲又不禁感叹:“到底是谁伤了一刃瑕,还能伤得这么重。” 一刃瑕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而如他这样的境界,寻常伤病都不至于影响行动。就算是脏腑遭了内伤,花费几日调理一阵总能下地。 思前想后,凤曲都觉得是一刃瑕不愿意来,否则就是中了毒之类的。 秦鹿哼道:“怎么总惦记他,妾身都要吃味儿了。” 商吹玉:“无聊,你别挨着老师,坐我这边来。” 秦鹿:“好啊,连师母也敢肖想?夫君,你快管管他。” 凤曲:“……” 一个人夹在他俩之间真挺无助的。 有栖川遥便在此时登楼入堂,有栖川野不在明面,但大家都知道,他一定就在距离不远的暗处,时刻保护着有栖川遥。 经过地牢的邂逅,众人都已知道这位大人的身份。她刚入内,一众人便乖觉地起身致礼。 “‘玉衡’还没来么?”有栖川遥侧首询问,侍童答:“偃师府昨晚遭了贼,‘玉衡’大人可能因此动身晚了些。您请先入座罢。” 有栖川遥便颔首上前,坐在仅次于“玉衡”的上左席位。 席下便有人道:“久仰‘天枢’大人盛名,今日得见,果真不愧是圣上最器重的大人。在下九川阁张云岳,敬您一杯。” 有栖川遥仅仅露出的右眼瞄了一瞬,却没有举杯。 衣里钻出的青蛇嘶嘶吐信,她抬手抚着蛇首,淡道:“九川阁?没听说过。本座不爱饮酒,心领了。” 张云岳的面上浮了刹那的难色,堂中也变得越发寂静。 就在凤曲以为这个张云岳会偃旗息鼓的时候,他又清了清嗓,问:“‘天枢’大人,在下还想请教一事。” “但说无妨。” “……在下的队友宁知被困地牢之际,曾被点去观天楼,说要面见‘天权’大人。当天之后,宁知就不知去向,在下本想借今日宴席请教‘天权’大人,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好冒犯‘天枢’大人了。” 张云岳顿了顿,话音里的悲怒越发清晰:“——在下想问,宁知究竟去了哪里?‘天权’今日会不会来此,给我们一个交代?!” 凤曲心下一沉,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 指间的茶杯忽然冰冷一片,他想转眼去看秦鹿的脸色,却怕因此暴露了秦鹿。只有心跳如雷,随着席间越发高涨的质询: “我们也想问!除了‘天权’,还有‘玉衡’!” “难道我们不是观天楼的人,就这么命如草芥、微如蝼蚁吗?!” “凭什么回来的只有一刃瑕和穆青娥?我们的队友呢?前六天的十二个人呢?!” 凤曲手指一颤,茶杯应声滚落,案几上一时溢满茶水。
224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