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阮祺终于找到和面的乐趣,正想再揉一团面试试,就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人。 阮祺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清珞的身影。 “你郎君啊,”董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刚才到那边的书画摊去了。” 话音方落,清珞已经从街对面走来,手里拿着本棕色封皮的旧书,正是阮祺方才闲逛时翻看的一本游记。 阮祺忍不住心疼,小声道:“这本书好贵,不是说过不买了吗?” “我和摊主商量了价格,”清珞将书递给他,“若是与旁人合买的话,单本只要一百五十文。” “谢谢。”阮祺捧着书,心底涌起暖意。 他识字有限,却很爱看这种有许多插图,简单易读的游记类书籍,家里那本《边城游记》都已经不知被他来回翻看过几遍。 清珞浅笑,俯身擦去他脸上的面粉。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名女子垂手站立,面上没有五官,袖缘衣摆处皆有细密的水纹流淌。 那女子福了福身,转头融入进黑暗。 鬼市上生意不错,面摊里的食材不到亥时便已经卖完,一家人提早收摊回家。 趁着雇车时候,阮祺特地找到大伯,表明自己不打算重办婚仪了。 似乎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阮成丰只是叹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这是你决定的,还是和你郎君商量后决定的?” “别和他说,”阮祺认真摇头,“郎君人好,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叫他为难。” “哎,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你往后不要后悔就好。” “不后悔。”阮祺抱紧怀里的旧书道。 放下心头的巨石,再回到水神庙里,当晚阮祺睡得格外好,就连清早仆役的洒扫声也没能将他吵醒。 然而刚过辰时初,阮祺还是被人从床铺上拉了起来。 弄醒他的不是旁人,正是平日里比他还要晚起的郎君。 阮祺眼睛都睁不开,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都有些懵。 “起来洗漱,等下要去你大伯家。”清珞神情淡淡,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阮祺用力揉眼睛。 不是说好了今早要在村口外摆摊,所以不用早起吗? 临近清明,村里有田地的人家都开始忙碌春耕。 走在田埂边上,阮祺困得直打哈欠,无意间瞧见有队人抬着木箱跟在身后。 一共三抬木箱,分量极重,要两名健壮汉子才能搬动,表面漆着朱红,绑绸带红花,四周用金漆勾勒出喜鹊祥云。 阮祺忍不住多瞧了眼,这种特殊样式的木箱,一般只有在正式纳采时才会使用。 村里有谁要成亲了吗? 乡间道路狭窄,几乎只能供两人并排行走,阮祺和清珞堵在前头,抬木箱的人便只能放慢脚步紧随在后。 阮祺过意不去,连忙加快速度,拉着清珞进到院子,好给后面人让出道路。 谁知抬木箱的汉子居然也不再行进,而是将箱子撂下,各自站立在原地。 阮祺:“……?” “走吧。”清珞牵着他道。 外面有响动传来,阮成丰和董念自然也都注意到了,纷纷走出门外,隔壁魏婶子正剁着鸡食,闻声也与儿媳一起探出头张望。 “这是……”阮成丰瞧了眼阮祺,又瞧了眼院外朱漆的木箱,心跳不由有些加快。 董念张了张口,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珞将阮琪拉到身旁,郑重朝两人一礼。 “晚辈清珞,家中薄有产业,愿聘祺哥儿为夫郎,共结连理,携手白头。” 阮祺瞪着杏眼,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乡下婚仪简单,最多也只有纳采、纳征、请期三步,聘书和礼书常常是合在一起的。 甚至是农忙时节,都不用特地接亲,选定了吉日之后,约媒人同往一拜便算是礼成了,很是便捷。 芜河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大阵仗的纳采礼了,听闻动静,许多附近的村人都围拢了过来。 董念缓过最初的震惊,眉眼间很快笼罩上喜色。 重办婚仪的事阮成丰是与她提过的,董念觉得此事有些难办,便没有出言干预,而是一切顺其自然。 却没想清珞竟然真的同意了,甚至还郑重其事送了纳采礼上门。 “哎呦,礼单送来没,祺哥儿大伯别愣着了,还不快给咱们念念单子上都有什么。”魏婶子打破沉默道。 也不提冲喜,就好像两人当真是头一回成亲。 “恭喜啊,这三大木箱的纳采礼,得装了不少物件吧。” “对对,快念礼单,让咱们也沾沾喜气。”有魏婶子打头阵,一众村人也跟着起哄。 “好,好。”阮成丰红光满面,倒也没有推辞,只把刚收的礼单展开。 乡下行纳采礼,一般并不送什么特别贵重的物件,都是图吉利的,好比“金鸳鸯”,其实就是用糖浇成的鸳鸯,“如意草”,其实就是用五彩绳扎成的艾草。 最贵重的,也不过是送两坛好酒,或是几匹花绫。 可是念着念着,阮成丰就察觉出不对了。 “如意草一束,长命锁一对,同心铃两只……南珠两斛,珍珠幔帐一件,上等红珊瑚一株,深海珊瑚两株。” 阮成丰越念越慢:“古玉璧一套,夜明珠十二颗,极品龙涎香两匣。” 董念盯着木箱,仿佛被什么闪到般,想也不想便将箱盖合拢,连红绸也重新罩了回去。 四周鸦雀无声。 原本还在发呆的阮祺一把揪住身边人,压着嗓音道。 “这都是什么,不要乱花钱啊!” “没乱花钱。”清珞可疑的沉默了一瞬,片刻才开口道。 “是过去做生意留下的,时间太赶,先拿来凑数了。” 阮祺:“……” 南珠和珊瑚,你过去是做海运生意的吗?
第37章 阮成丰满头是汗,不敢再念这要命的礼单,打哈哈糊弄过去,转头拉着一家人进屋。 已经是清晨,太阳刚升。 有些赶着春耕,或是赶着出摊的村人虽然依旧好奇,但见主事的人走了,便也没再纠结,纷纷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嘿,没见过哪家给人冲喜后还要重办婚仪的,这孩子不懂规矩,家里大人也跟着一起胡闹吗?” 不知谁酸溜溜说了句,原本正准备各自散去的村人全都停住了脚步。 说话的是隔壁村的哥儿,手里挎着编筐,今日是过来芜河村和魏婶子买鸭苗的。 魏婶子耳朵尖,闻言顿时便怒了,丢下鸡食扬声道:“林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左一句胡闹,右一句不懂规矩,怎么,合着就你们隅山村的人最守规矩是吧。” “我没有……”林哥儿声量小,根本没料私底下一句念叨会被人听到,脸颊憋得通红。 魏婶子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没有?那我来和你讲讲规矩,先说冲喜,谁家规定了冲喜就不能重办婚仪了,是咱们大昭律例,还是咱们县太爷新加的法规啊?” 周围传来闷笑,新来的县太爷朝令夕改,才刚上任不久,就给常渊县里添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法规,执行困难也就罢了,很多法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 大家明面上不敢议论,背地里却已然传成了笑话。 魏婶子常年在外做各种生意买卖,嘴皮子利落,说话连珠炮似的,丝毫也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再者说,退一万步讲,就真的不守规矩了又能如何,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家过日子的,小两口感情好,愿意把纳采纳征都补齐了,怎么戳到你肺管子了?” “谁说不是,”旁边有妇人出言帮腔,“别家不清楚,咱们芜河村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冲喜怎么了,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要是真羡慕了,也跟着学学啊。” 围观村人里未必没有眼红嫉妒的,但阮祺是芜河村的人,他们自己泛酸,却不许外面村子的也跟着嚼舌根,这会儿自然同仇敌忾。 林哥儿再说不出话,掩着面灰溜溜离去。 目送对方走远,魏婶子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望着紧闭的院门,心底忍不住感慨。 最初那仆役到芜河村寻人冲喜时,村里没一个肯愿意的,阮祺会同意,也是因着想要给大伯凑医药钱。 后来阮祺进进出出都带着那郎君,如何细心照料,村里众人都是有目共睹。 运气好是真的,却也不过是真心换真心,若是换作其他人来,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也未必能有同样的结果。 “阮祺是我瞧着长大的,如今要重办婚仪了,咱家凑一凑,也给他送份礼吧。”魏婶子笑着道。 “都听娘的。”儿媳点头答应。 芜河村东尽头。 岳闻朝却并没有留意外面的热闹,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面上满是焦躁。 昨晚在鬼市上,他与陶玄景趁机离开,偷偷朝外界送信,然而还没等将灵讯送出,仙君便突然出现,随手拎走了陶玄景,过后再没有出现。 不会是被杀了吧? 岳闻朝的额角渗出冷汗。 陶玄景是三品星官,对仙君的性情不算了解,他作为一等天将,却是常年随侍于仙君左右。 知晓对方只是看着冷漠疏离,无悲无喜,其实杀伐果决,对于胆敢违抗之人不会有丝毫留情。 曾经有天将被魔种蛊惑,险些做出危害无念天之事,被拉到仙君面前时,甚至来不及讨饶求情,就已然被仙君击碎灵台,立时魂飞魄散。 岳闻朝越想越觉得不妙,唯有寄希望于对方能留下缕残魂,说不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正当岳闻朝忧心忡忡时,一个人影忽然推门走来,脚步踉跄,仿佛饱受摧残。 “你没死?”岳闻朝震惊。 陶玄景面色惨白,身形摇晃,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但的确是活着的,而非只剩下一缕残魂。 “你盼着我死?”陶玄景没好气抬眼。 “我盼着你死做什么?”岳闻朝莫名被迁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抓住重点问。 “昨晚到底怎么了,仙君发现咱们偷偷送信的事了?仙君罚了你吗,有没有说过最后要如何处置咱俩?” 陶玄景坐在桌边,喝了口冷水,半晌才缓过神来道。 “已经发现了,罚我连夜准备纳采礼,你是从犯,仙君说下不为例。” “哦……纳采礼?”岳闻朝懵了。 是啊,陶玄景疲惫合眼。 他被封住法力,连夜不眠不休,潜入海底一点点捞出来的纳采礼。 也就是他运气不错,刚好摸到一艘沉船,从船底寻到数个保存完好的宝箱,否则到现在还无法回来。 岳闻朝露出同情神色,虽然同是水神麾下,但面前星官却是木属的灵族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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