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爷莫要声张,”许先生将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今日是悄悄溜进来的。” 谢文良十分疑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不是来采风的嘛!” “采风?” “我既是个说书先生,怎能不去了解实情就胡说呢!今日我特意打扮的富贵些,好混进来打听朝廷辛秘!” 原来如此!谢文良恍然大悟,点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许先生你换这一身,瞧着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许先生见他笑嘻嘻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又听谢文良好奇的问道:“方才在那暖房里的都是谁啊?你方才出来的匆忙,可不要被他们看穿了才是!” “嗯……都是些……嗯……书吏!他们也不见得谁都认识,也不会怀疑我,不妨事的!” “可是我方才叫了你一声许先生,你便这样出来了,回去可怎么跟人解释呢?” 谢文良还在为许先生忧心,就听许先生笑道:“我干嘛还回去!如今还是赶紧溜走的好……” 谢二爷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还是快走吧,万一被人发现你混进宰相府中,只怕要当做奸细讯问……”他犹豫片刻,拿定了主意道:“这样吧,我送你出府去,若人问起,你只说是我带你进来的,我好歹能与人求求情!” 说罢,谢文良携了许先生的手,向着梅林外走去。 奈何运气不好,二人还未走到二门口,就听身后有人笑道:“文良这样着急,是要去哪?” 谢文良的心登时便就揪紧了,他期期艾艾的回过头转身,见自己的哥哥带着随安站在身后,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哥……我……” 他这大冬天急出一身汗来,生怕谢文喆问起他身边的许先生是谁。 原打算对人撒谎说许先生是自己带过来的朋友,可是眼下随安也在,这位可是看着他独自一人进府的,这谎话立刻就会穿帮! 谢文良悄悄向左挪了两步,把身旁已经僵住了的许先生挡了挡,对谢文喆说道:“我这是饿了……寻思着找点东西吃……” “哦,”谢文喆点一点头:“你动的多些,容易饿也是常事……” “嗯嗯嗯!”谢文良还在点头,就听他哥继续说道:“只是你自已没规矩就罢了,怎的还带着许爵爷一起胡闹!” “谁?”谢文良有点懵。 他身后的许先生却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朝谢文喆拱一拱手:“谢相。” 谢文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哥,又回头看看许先生,口里喃喃道:“许爵爷?” 谢文喆看着这个还在状况外的傻弟弟,忍不住一把扯住他的衣袍将人扽到自己身后,谢文良没有防备,被扯了个趔趄,许爵爷瞬时伸出手去似是要扶,却终还是讪讪的放下了手。 “爵爷似是与舍弟颇聊得来,”谢文喆唇边泛着笑:“我这弟弟为人单纯鲁直,是个凡事不走脑子的,如若有哪里不合礼数,我替他向爵爷赔声不是。” “相爷客气了。”许爵爷对谢文喆说话,眼睛却去瞄他背后的谢文良,偏谢文良此时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我这人也无甚爱好,只是愿意讲讲古说说世态炎凉,得遇令弟,便引为知己。若说有些遮掩,也是怕有身份上的隔阂,并非是有意隐瞒。” 这话答的驴唇不对马嘴,显然是解释给谢相身后的谢文良听的。 然而谢文良却似对这番解释毫无反应,只悄悄从背后扯一扯谢文喆的衣服:“哥,我们走吧……” 谢文喆本想再讽刺几句这位骗了自己弟弟三年的许爵爷,见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对许爵爷拱一拱手:“爵爷请自便,我兄弟二人不便奉陪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下许爵爷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 作者有话说: ——谢文良:“哥你啥时候知道许先生身份的?” ——谢文喆:“一开始就知道啊。” ——谢文良:“那你咋一开始不说啊?” ——谢文喆:“之前不知道你这么乖,不想管你。” ——谢文良:“……扎心了。”
第147章 亭会 谢文良跟在谢文喆身后,一路上都郁郁寡欢。 谢文喆纵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有点蠢过了头,但见他情绪这般低落,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沉默着走到主屋厅堂,谢文良捂着脸坐在了边椅上,久久不语。 谢文良见状,叹了一声,吩咐随安去拿了些吃食来。 “不是说饿了么,先用这些垫垫吧。” 谢文良抬起头来,谢文喆发现他眼圈已然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谢文喆倒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弟弟居然会伤心到这种程度。 却见谢文良仿佛是情绪爆发般痛哭流涕,谢文喆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去安慰弟弟:“没事的,不过是那许爵爷狡猾,文良你日后小心点他便是了,莫要哭了……” “不是……”谢文良抹了一把哭出来的鼻涕:“我以前老是跟他吹牛说咱们权贵之家如何威武霸气……现在全穿帮了……太丢人了呜呜呜……” “……” 谢文喆能说什么?他只能向天翻个白眼,决定还是离自己这个弟弟远一点,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兄弟亲情烟消云散。 “……你慢慢哭,哭累了自己吃东西吧。” 把弟弟扔在一边,谢文喆转身去忙他的正事了。 他的这场梅花宴可不单纯只是为了娱乐大众,户部的难题还在眼前,他便要利用这一场宴会,将这国库的困境一举解决! 暖房外的梅林挨着相府后花园,郑超仕江南出身,造景时也依着南方园林将这花园打造的巧妙风雅,山石流水无一不全,假山完全就是按照真山做的,上面还有一亭子,旁边种了竹林,亭中引一眼活水做了曲水流觞,这水穿过亭子,顺假山的山石飞流而下,成了一方小小的瀑布,坐在高处的亭中放眼望去,相府梅林尽入眼底,自是观景的绝妙去处。 只是在这寒冬腊月,坐在这亭子里就不那么舒坦了。 王意齐保庭等一干人等在亭子里坐了良久,一个个被风吹的面如刀割,险些要流鼻涕。相互之间客套话都不愿意说了,感觉张嘴就要被灌一肚子风。 左盼右盼,可算看见了谢相的身影,亭中众人急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对谢文喆躬身行礼。 “快坐下,快坐下,”谢文喆笑着道:“怎的也不叫下人将这亭子围一围,这样不冷吗?” 冷是冷的,可是在东道主面前说冷,好像在责怪招待不周,于是个个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冷不冷……” “相府如此美景,竟叫下官都忘却了寒冷了!” “今日阳光甚好,到不觉得冷……” 谢文喆微微一笑,他叫人在这里受冻,不过是给个下马威,如今见这些人里没有起刺的,便不再折腾了。 “我倒是觉得冷,来人将这里围一围,取个火盆来,这才方便咱们坐下说话。”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见外面的仆人给谢文喆抬来了带着暖垫的太师椅,大家这才纷纷落座,可惜刚才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座位,此时已然又冰冰凉的了。 好在将这帷幕一挡火盆一点,这个四处漏风的亭子总算是暖和了起来。正主儿来了,大家也都纷纷开口说话,一时间这亭子里的气氛如温度一样热络起来。 眼下最合适的话题,莫过于拍相爷的马屁了。 “相爷这园子造的真是极好!这梅雪争春青竹琼枝,叫人羡艳啊!” 谢文喆听了,唇边绽出一抹冷笑:“这原不是我的布置,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间相府曾经是前任郑相的居所,他老人家一手布置,也不好就叫我毁了。” 郑超仕得势时风光的紧,但最后下场不好,说是被抄家流放也不为过,不过是勉强保住了一家子性命罢了。 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说话人立刻闭嘴。 谢文喆却不以为意,笑道:“这园子想必也是花了郑相不少的银子,他离京走得匆忙,这才将这间宅子贱价兑给了我,想来我也是捡了个大便宜。” 有那灵透的陪笑道:“当年建此宅院的时候,我也是看在眼里的,那真是精雕细琢,流水一般的花银子,如今能叫谢相所得,也是这宅子的福气。” 谢文喆摆一摆手:“这算得什么福气呢,想来还是郑相当权时来的舒服,仅凭俸禄便可建起这偌大一个宅院。如今我们便没有这种优待了,国库不丰,你我都知眼下这俸禄已是捉襟见肘,不禁要担心何时这户部就要撑不下去了。” 王意对此事最是上心,此时见谢文喆说这等丧气话,心中焦急起来。 “相爷,眼下这户部要想重振旗鼓,不妨先去查一查巩夕的旧帐,如果能追回一些,想必也可以应一时之急!” 谢文喆不慌不忙,伸出手来在面前的火盆上烘一烘热气,素白细长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块暖玉。 “今日在座的可以说都是我看重的人,我说一句话,你们要记在心里,巩夕的事情,以后谁也不要提了。” 在王意看来,查清巩夕的烂账或许是户部翻身的唯一手段了,可是他三番两次提起,却都被谢文喆否定,此时心下不免不忿,顾不得上下尊卑,开口问道:“相爷此话怎讲,若没个由头,王某真的不知为什么这巩夕的帐就提不得了!” 谢文喆深深地看了王意一眼,叹道:“唉,王侍郎到底还是年轻啊!” 众人黑线,你谢文喆刚二十出头,如今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说三十多的户部侍郎年轻,这也未免可笑了些。 但是哪里有人敢笑,各个噤若寒蝉,只王意一人还锲而不舍:“愿听相爷高见!” 谢文喆笑着瞄了眼此时躲在人群后面的齐保庭:“个中缘由大理寺卿齐大人最是清楚,不如就叫他与你们说说吧!” 此时成为亭中众人目光焦点的齐保庭在心里大骂谢文喆,好家伙,他都快使出缩骨功来减少存在感了,却被谢文喆一下点了出来,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下宣诸于口的吗? 奈何他反抗不得,只好将此事含糊地说得越神秘越好:“诸位,此事我也只是看出一点苗头,若说最圣明的莫过于当今君上,然而君上在得知巩夕贪污后的消息,却严令大理寺不得讯问。谁知此后这巩夕竟因狱中瘟疫横行,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在场便有聪明人心念一动,问道:“那不知这场狱瘟共死了多少人呢?” 齐保庭尴尬的一笑,嚅嗫着说道:“许是这巩夕身子弱些,竟只他一人没有挺过去……” 至此,众人鸦雀无声。 能混到这一步的都不是蠢人,眼下都已经明白,巩夕是君上亲自下令不能查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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