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院中都没有别人,俄勒昆特地差两人出门,就是想问她一句实话。 “又被你捏着一处把柄,”谢含章偏过头去看帐内,语气不屑,“从今往后,我是只能听命于你了?” “你不想说,待我回北靖复命,你还只是谢夫人的义女。”俄勒昆仿佛是在认真开解谢含章,一分诚意不够便给十分,“我无意窥人私隐,只是带你回去是我的任务,若完不成,我这颗脑袋也保不住。”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谢含章猛然转过头,追着俄勒昆的话问:“所以那夜你们也是打算好了,要从他们手里抢人?” “先前是我说错,”俄勒昆站了起来,学着梁人的礼仪朝谢含章鞠了一躬,“并非你先招惹我,我等此行目的确实在你。” 当年谢泓过九原塞,本是想寻求结盟,与之联手共谋大梁江山。此刻俄勒昆翻过八盘岭也是如此,他们想寻求新的联盟,与之里应外合,否则万斛关和鸣沙关皆是据险以守,易守难攻。 更重要的是多年来北靖内部的分歧从未停止,隐隐又有四分五裂的迹象,照这般情形下去,北靖重新成为大梁的手下败将,也许是迟早的事。 经过一夜,谢含章已没有此前那般情绪激动,毕竟她人就在俄勒昆手里,不管她如何挣脱,没有外援,她就始终没有资格与俄勒昆谈条件。 “为何选我?” 半晌,谢含章又问出一句。 “听闻谢夫人膝下三子,却极其重视义女,我等一到铎州境内就去探路,果真发现谢府重兵把守,谢小姐院墙上还有暗卫,”俄勒昆说要和盘托出,那便是不再有所隐瞒,“在人家的地盘我等不便大打出手,可谁知要劫你的人却不止一波。” “既知是大梁地盘,”谢含章又呛他,“也没见你多识相!” “自然,”俄勒昆低笑,论口齿,他自是不敌这个能掐会算的小女郎,说着他拱手又是一躬,接受批评的态度很是诚恳,“我只要对大梁心怀不轨,便是不识相的,谢小姐骂的是。” ……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真是我自以为是了。”俄勒昆这般谦和,倒叫谢含章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抱膝垂眸,片刻之后猛地抬头,狐疑盯着俄勒昆,“可你为何现在又肯与我和盘托出了——这不会也是你编出来哄我的吧?” “此刻所言句句属实,”俄勒昆特将人差出去,一是为防追兵,二就是为解谢含章疑惑,他打量着谢含章的反应,又道:“既然你乃谢泓所出,此次合作难道不更是天命攸归?” “天命攸归——”谢含章喃喃,她长于占卜,工于计命,可她偏偏不信命! —— “人在哪儿?” 赫连诚过江时已接近正午,他自城南而入,一路奔命,连府衙都没回,半路就吩咐刘弦直接带兵过去。 “乌衣巷口,”王崇吊着心在前头跑,刘弦勉强跟上赫连诚的脚步,“那几人个个身手不低,他们不敢跟太近。所幸咱们赶得巧,那几人挟持谢小姐,第二日清晨便抵达师戎郡,只是谢小姐似乎生了病,这才拖延几日未曾离开。” “生病?”赫连诚曾听谢元贞提及,说他这个五妹年纪虽小,体质却可与几位兄长相提并论,不难推测这也许就是她故意的。想到这里,赫连诚脚步更快,“可有看清劫匪长相?” “与梁人无异。”王崇回头,神色凝重,这话答了一半,实则三人心知肚明,若真是李令驰将人劫走,断断不会将人藏在他赫连诚的地盘上。 师戎郡与北靖一山之隔,这几人突如其来,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谢含章带走,眼下他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劫匪有几人?” 下个巷口便是乌衣巷,赫连诚脚下一慢,跟着他的人顿时提刀四顾,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三人,”王崇也正担心这点,“主子,他们会不会有援兵?” 否则区区三人就敢深入虎穴,若非艺高人胆大,便是背靠援兵。 “传令下去,鸣沙关警戒,另着人去万斛关通知安刺史,”赫连诚彻底停下来,盯着不远处的某处民宅,一字一顿,“缺口唯有这一座八盘岭,他们大抵是翻山过来的!” 这些时日他两地往返,也确实对师戎郡城防有所疏忽,可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他立即决定兵分两路,斥候樊让负责侦查敌情,庾愔则率五百精兵立即翻过八盘岭,赫连诚亲自带三十人包围乌衣巷。 “老张,别扫院子啦!”须臾,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郎君蹿进乌衣巷的一处民宅,冲里头干活的老汉道:“菜市口那儿又有热闹瞧,咱一道快去吧!” 老张起身,握着扫帚,皱眉看向门口的郎君,“诶你,您不是——” “哎呀你可别推辞了,”那郎君说着直接走了进来,紧紧揽着老张肩膀,还四处张望,“我说你家娃儿呢?左右留他一人在家你也不放心,索性咱们一道去吧!” 一墙之隔,巴察探出院门扫过民巷,随即紧闭院门,正瞧见谢含章下地来。 “俄勒昆,”巴察趁谢含章不注意,使了个眼色,道:“既然人能下地,咱们也该启程了吧!” “谢小姐,那我们先去收拾一下,”两人出门走到自己居所门前,俄勒昆声音一沉,“何事?” “外头有兵。”说着巴察还比了三根指头。 这个巴察与樊让一样都是斥候,两军交战,他们穿梭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赫连诚特地放轻了动作,可巴察的耳目却更灵。 “到底叫他们追上来了,”俄勒昆垂眸沉吟,“可有看清打头的是谁?” “我听身边的人尊他主子,”俄勒昆既吩咐巴察监听四方,他出门也不是闲逛的,巴察话锋一转,“但这几日我巡视城南,没发觉有人带兵入师戎郡。” “赫连诚,”俄勒昆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虽没见过赫连诚,可他的名字早随当年师戎郡一役传遍大江南北,“当年一战名扬天下,此人身手应当不错!” 方才说话的时候,巴察耳朵还不时在动,他听俄勒昆这意思,不禁有些担心,“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塔尔敦捏了拳头,咯咯作响,“自然是硬办!” 那头待疏散周围百姓,赫连诚也已带人从几条巷子包抄,王崇所说的宅院近在眼前,赫连诚提刀正要与他们对话,忽然从中跑出三对男女! “主子,他们分开了!” 民巷四通八达,把守每条巷口的人实则并不多,赫连诚猛然见他们兵分三路,每人身上还都扛着个蒙面女郎,其中当数矮个子跑得最快。 看来疏散百姓时就被他们发现了! “每队十人,追!”赫连诚没时间犹豫,当即下令分兵,自己径直去追那矮郎君。 烈日当头,巷子空荡,高墙压顶,沉闷的风呼啸而过,蹿出乌衣巷的瞬间赫连诚越想越不对劲,直到看见那人背上的女郎侧脸—— “调虎离山!”赫连诚脚下一顿,随即再次分兵,自己带五人转身回乌衣巷。 赫连诚赶回原先那处宅院时,其他两队人马也正赶回来,此时宅院空无一人,他们说那两人见自己要被追上,在转弯的当口将女郎推回给他们, 都不是谢含章。 “主子,”王崇拿命在跑,此刻喘得厉害,“您也没追到谢小姐吗?” 怎么可能?方才一共就跑出六个人! 莫大的恐惧顷刻漫上心头,方才赫连诚是怀疑,匆匆一瞥更加深了这个念头,可若他们将人乔装,故意漏这一眼引他生疑呢? 可赫连诚棋差一招,已经带人回来了——好个劫匪,招招连环,就是要让赫连诚没时间分辨! “去八盘岭,调弓弩!”赫连诚出口成冰,说完朝天一哨,下一刻白鹘便从天边飞来。 此刻山中,樊让从八盘岭另一边飞奔回来,口中通报:“庾副将,一千铁骑!” “这是要抢宝贝啊,”庾愔皱眉,来时只知有人劫持谢府小姐,却不知为何还会牵扯北靖,他脚下不停,沉吟道:“大梁与北靖的交战地并不在此,此番他们越界了!” “铁骑在山林无法施展,”樊让两只耳朵动得快,“咱们得做好遮挡,不能叫他们引下山!” “可师戎郡那边若是带着谢小姐过来了,只怕到时也由不得咱们不下山。” 樊让一噎,“那怎么办?” “方才你去刺探,”庾愔垂眸沉思一阵,忽然问:“没叫对面的斥候发现吧?” “.你是要先解决他们?”樊让豁然开朗,随即又陷入两难,“可咱们这五百都是步兵,能赶在他们来之前解决这些铁骑吗?” “王崇见过那几人的样貌,”庾愔嘴角一斜,已有计上心头,“这几日你与他轮番盯梢,可有见过他们的样貌?” “我摸不准他们的耳目多灵,只敢远远一眼——说起来,咱们军中倒有几个肖似的!”樊让眼睛一转,两人心照不宣,“只是咱们这时辰得算得准,不能太早,更不能太晚!” 两军交战往往最是混乱,杀红了眼,误伤自己人也时有发生——庾愔要的就是情急之下,他们匆忙进山来救! 庾愔抱拳,“那就有劳你在这条线路往返!” 八盘岭另一头,四人进山,塔尔敦见巴察忽然抬头,循着方向问:“你瞧什么?” “好像是鹘,”春来万物生长,林中枝繁叶茂,巴察不敢确定,“听闻那赫连诚也有只灵鹘,咱们会不会又被盯上了?” “鹘再灵也不是人,”塔尔敦摆摆手,“只能巡视周遭是否有人。可这人是敌是友,人数几何却无法传递,又遑论定位?既然身处密林之中,且看咱们与他们,谁的脚程更快!” 几人没注意的角落,谢含章却是眼睛一亮。 那就是赫连诚的白鹘! “他们只带三十人包围乌衣巷,”这话提醒了俄勒昆,“山中是否还有伏兵?” “我去探路!”说着巴察就要先他们一步而去。 可下一刻,俄勒昆抓住巴察,“但凡设伏,必定同样配备斥候,若是不小心叫他们发现,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十倍之兵了!”俄勒昆想了一会儿,提议道:“要不咱们换条路!” “八盘岭如此大,咱们摸不清方向,一旦迷路可不是开玩笑的!”巴察大漠斥候出身,这样的地形他尚且吃不准,何况他们手里还有赫连诚要的人,“我还是去瞧瞧,免得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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