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是这样的。 没成想这滋味是这样的。 几乎合上的眼余光看见屋外天光乍破的白透窗进来时,林落动指牵住了搭在床榻边的一角衣摆。 * 翌日,午时。 林落醒来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 今日一早本是要去裴氏主宅敬茶的,可裴云之说不用他去,要他再睡一会儿。 林落迷迷糊糊地哼唧应下了,直到如今起来,才觉不妥。 总归那是裴云之的阿父君母,该是要去的。 可已经过了时辰,想去也去不成了。 有些微恼裴云之在这种要事上误了,林落却也无可奈何。 便只能下床榻,自行穿着屋中木架上搭着的新衣。 还是一套男衫。 昨夜之事并非是黄粱一梦,其承诺之事果真,林落不禁好心情地翘了翘嘴角。 “郎君可要现下洗漱?”门外听到动响的一个侍从叩了叩门便进来。 林落点了点头:“嗯。” 随即那个侍从便向后招手。 早就候在门外的侍从们鱼贯而入,端水与巾帕齿木上前。 看着林落洗漱,那个侍从似是方想起什么,又道:“郎君,长公子去请安了,许会在主宅留下用午膳,长公子说郎君若是用膳前便起来了,就不用等长公子一道用膳了。” 将口中的水吐出,再用巾帕碾了碾唇角,林落道:“好。” 话落,他才觉有些不对。 怎么这个时候裴云之的侍从还在称裴云之为长公子? 眼前的侍从是昨夜见过的,都是裴云之的随侍。 就算是昨日白天需要维持身份,这般唤也就罢了,今日就不必了吧。 婚事都成了,该把身份换回来了。 于是林落又开口纠正:“该是改口叫二公子了。” “郎君,为何要唤长公子为二公子?”侍从闻言有些不解。 先掬了水擦了脸,林落才奇怪反问:“昨日不是二郎借了裴太常的身份与我拜堂么?夜里写婚书的时候你还在呢,你这般说,难不成二郎真要和裴太常长长久久换了身份了?” 这番话自是打趣。 “郎君,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娶你的、去东郡迎亲的、赐婚圣旨上的、昨夜与你写婚书的自始至终都是长公子,二公子昨夜才从琼州赶回来,怎么会是二公子呢?” 骤然听见林落说昨夜与之成婚的另有其人,侍从不明白这‘少夫人’突然胡言乱语作甚,一时有些冒冷汗,蹙着眉便细细解释起来。 裴二公子……怎么可能有那资格与裴云之换了身份? 此时伺候林落洗漱的侍从们默着声,似是聋哑着,只在林落洗漱完了后都端着东西出了门。 而随着侍从们向外走着的还有林落的视线。 他看向了那个侍从。 只见其人面色恭谨,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神情微愣一瞬,林落问:“二公子昨夜才从琼州赶回来?” “嗯,二公子回来得晚,没赶上喜宴,便夜里来了府上送礼,顺带落宿在了府里一处院子里,还让人送了许多酒过去,怕是现在还宿醉未醒呢。”侍从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回答。 却不明,眼前的人越听,唇角的弧度越平。 这少夫人是怎么了?侍从不知道。 他只见林落静静地坐在榻上,半晌没说话。 胡说吧,怎么可能。 昨夜赶来的才是裴氏庶子的话,那床榻上与他彻夜未眠的是谁? 是裴氏长公子? 是裴氏……长公子? 林落忽而一愣,他起身去到桌边,拿起昨夜装着婚书的木匣。 打开拿起其内的册子,他目光掠过前处长长的字,只急切望向下方。 ‘林落’旁挨着的是‘裴云之’。 裴云之。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也有些熟悉。 是裴氏长公子的名讳。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和证据猝然闯进耳里眼里,林落怔了好一会儿。 眼中是呆滞和迷惘,思绪骤然如蒙上一层迷雾,变得凝滞而缓慢。 模糊的虚无中好似有一点亮光,只等着他去触碰便能知晓一切,知晓摆在眼前的、毫不掩饰的一切。 “郎君?” 看着屋内那纤细的身影站在桌案边凝固,侍从唤了一声。 “……” 并没有得到回应,此时此刻林落仿佛回到了邺水乞巧节那一夜。 无数纷杂的思绪搅弄着他的脑海,让他茫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良久,好久。 他才缓缓动了动。 眨眨眼,忍着喉间翻涌的、几乎堵住呼吸的涩,林落把婚书放下,妥善地放进了木匣内关好。 而后道:“带我去见二公子。”
第54章 相信 * 因着是在裴云之的宅院里, 昨夜裴云之也叫来了府邸中的侍从告知了林落的真实身份。 林落便也不用再穿罗裙。 如此能正大光明地换上男衫在宅院里行走,林落此时却并没有那么喜悦。 他还是不太相信。 真的不相信。 他所攀附的一直是裴氏长公子? 裴氏庶子昨夜才从琼州回来? 这,怎么可能。 搞错了吧。 他们一定是互换身份了。 裴氏长公子是何许人, 没必要骗他的。 所以根本不可能。 他还记得都说裴氏二子长得像, 若是他们换了身份没人认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 林落看着身前带路的侍从,目光很冷。 就算这些侍从都是自小随侍在裴氏长公子身边的, 说不准也并不能认出真假。 纵使真相已经明摆在了眼前, 可林落此刻不想相信。 他麻痹着自己的思绪,不去戳破那残存的希冀。 随着和侍从穿过园林, 眼前出现一个小院。 心中澎湃的情绪实在难以压制, 林落太想知晓那裴氏庶子到底是谁了。 是那夜邺水见到的那双眼吧?希望是。 只要看到那双眼,他就能确定, 一定是二人换了身份。 一定是侍从们分辨不出来。 忽大步上前,几乎都要跑起来。 林落越过了侍从向那小院门口进入, 只是刚入内,便见院中一颗杏树下有一张摇椅。 一人躺在其上,似是宿醉后有些昏沉在院中躺椅上摇扇。 并不是沉睡, 而是醒着在。 所以在门口传来脚步声之时,那人偏首望来。 恰让林落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以及那双眼。 不是那夜翻墙去见到的那双眼。 而见林落来, 摇椅上的人霎时坐起了身。 他惊呼:“茑茑, 你怎么在这儿?” 并没有做解释, 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林落只问:“你是柏清……还是裴怀川?” “我……”已经自摇椅上起身,裴怀川要说的话忽然被林落这个疑问截断。 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 裴怀川从不觉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于是他点头:“我既是柏清, 也是裴怀川。” 而后他才再问一遍:“茑茑,为何你会在此处?” “……” 林落依旧没有回话。 他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呢? 早已消失的密网再次在眼前浮现之时, 已经不是邺水初见之时那般只缠住他的心脏了。 此刻细密的网已经将他整个人彻彻底底束缚住。 手脚好似都被紧绑得气血不通,麻木得连指头都动不了。 * 郁绿竹叶几支垂下,随微风瑟瑟摆动,衬远处满树落黄几分颓败。 遣走了侍从不允跟着,林落在一片竹林中的石桌前坐下。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清风拂来,伴着沙沙声响,他头顶透过竹叶落下的斑驳阳光被遮盖了。 眼前的苍青衣摆以及鼻尖嗅到的淡茶香让林落不需抬头看就知道,裴云之来了。 胸口很闷,林落还是垂着眼。 只见身前人站了一会儿,忽地,以膝点地,屈身下来。 裴云之仰首看林落,恰与他对视。 眼前的面容依旧清绝俊美,冷冽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任何神绪。 “落落,你知道了?” 很平静的声线,淡然得不像是问句。 倒像是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他终于发现了那婚书上的名字知道了其真实的身份?庆幸终于不用再伪装了? 这熟悉的声音、面容分明前不久只要他听见看见就会心安…… 可偏偏此刻,林落心中不觉有悸动了。 只剩惶恐。 原来他最初的猜测并没有错,原来眼前耳鬓厮磨的人,就是那条毒蛇。 昨夜只是一梦黄粱。 又该害怕了吗?林落不知道。 身体的麻木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林落声音轻轻:“看我沾沾自喜,看我百般拙劣的引诱,看我在你面前诉诸裴氏长公子百般不好……裴云之,好玩吗?” 很轻很软的声音,就像平日里他倚在裴云之身上细声细气撒娇一般没什么不同。 他好像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或者说是已经相信了,但是不太懂裴云之为什么要骗他这么久。 从前的种种在脑中回放,回想着他与裴云之的每一次接触,回想着裴云之每一次看他的眼神与每一抹笑意。 他都觉得那是嘲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林落真的不明白。 “我并没有想戏弄你。”裴云之回了话,而后唇角抿了抿。 如鸣玉般清冽的嗓音在微风中,打破了林落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冷静。 浑身几乎在发颤,像是被什么包裹,林落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话声。 “没有想戏弄我,那为什么要骗我?” “既然注定要嫁给你,为什么一开始就要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他看着裴云之眼中带着些许悲怆的色彩,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若把此事看作博弈,其实也不过是林落输给了裴云之而已。 可…… 他宁愿自己一直活在骗局中。 喋喋不休的声音自裴云之探手来捧住他的脸时小了下来。 蓦然间,林落这才感觉到自己脸颊一片湿润。 他蹙着眉泪眼汪汪地望着裴云之。 看到林落安静下来,裴云之才叹息开口:“我……不是故意的,起初是你将我错认,我便将错就错,后来,我想告知你真相,你却对‘裴氏长公子’十分厌恶,因怕你不愿嫁,便不敢告知你,如今你已嫁来定是再瞒不住了,所以……” 所以没有任何隐瞒地,裴云之没有吩咐侍从改变称呼,还特意让林落去看那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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