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前去述职的各地官员不少,三年一觐见,来回加之暂住至少三月,大多都会带上妻儿。 上回林宗柏去都城建业述职,林青窈也是随着去了的。 心中所疑被林青窈解答,林落懂了,微微颔首:“我知晓了。” 原是这般。 * 三日后,乘着马车自城中来到江边。 因着林落的马车是最后出发的,到时,林宗柏和李素芸以及林青窈都已经进了船舱。 唯有林元烨在甲板上,见林落下马车,连忙吩咐侍从让开道路。 待上船,林落对林元烨微微福身:“多谢三哥哥。” “小妹快去舱室吧。”林元烨有点忙,只点了点头,以示应答。 也不逗留,林落转身便随着引路侍从,到了自己的舱室。 本身林落就没有多少行李,也安置不了什么。 待将衣衫和妆奁放好,林落便遣走采绿去忙自己的事儿。 而他在舱室内,开了窗,看着窗外江水,略比岸上消弭几分热气。 瞧起来正是个煮茶又不热的好时候。 林落便拿出了茶炉。 将近一月的煮茶技艺练下来,林落差不离已然手熟。 方煮好茶,适时门口有人轻叩。 “进来吧。” 以为是采绿,林落便没在意。 只是待门打开,来人走至他身前跪坐,还放了碟点心,林落才见原是林元烨。 “三哥哥怎么来了?”林落一边将茶炉熄火,一边问。 林元烨将点心向林落方向推了推,摆好。 弯眼笑:“来瞧瞧你可还适应?晕不晕?” 他们这些常常乘船的人自是没什么感觉,但想来林落还是头一回乘船。 有的人晕船晕的厉害,是乘不了船的,所以林元烨来瞧一瞧林落是否是那种人。 若是,免得教人独自受苦。 此时船已起航,舱室内开着的小窗外是泛开的波纹。 林落摇了摇头:“不晕,多谢三哥哥关心。” 说罢,他舀茶一盏递给林元烨,又道:“三哥哥来得巧,恰好最近学会了煮茶,可要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多谢小妹赐茶。” 林元烨故作谦辞,惹林落忙望了眼四周,嗔道:“三哥哥莫要逗我了!” 笑谈间林元烨端茶微抿,还未落盏便微微颔首。 似是满意,却也不能笃定。 “怎么……” “叩叩——” 林落方想问林元烨这茶如何,便听门外叩响。 顿了声望去,林落道:“进。” 房门推开,是拎着食盒的采绿进来。 她道:“女郎,该用膳了。” “嗯。”林落颔首,随后将目光投掷在了跟着采绿身后进来的一个侍从身上。 不是林元烨的侍从,眼生的很。 那侍从很快就开了口,禀明来意:“见过落娘子、三郎君,三郎君,该去堂中用午膳了。” 现下是用午膳的时候,林落的膳食已经被领回屋中,林元烨却要去堂中一同用膳。 本该是有些难堪的场面,林落却并未觉着。 毕竟这些时来,一直未见到阿父的林落早就明白了。 他根本不受林宗柏待见。 林宗柏不能接受让林落出现在李素芸面前,那彰显着他曾经对其许下绝不纳妾之言的违背。 林落也能理解。 于是他看着并未回话也未有动作的林元烨,忽道:“三哥哥,我这煮茶手艺还是略有欠缺,还需再练一练,你先去用膳吧,稍后晚些再来寻我,我给你新煮一壶茶。” 林元烨一直知道林落懂事,却不明这般难堪之下,仍旧咽下难过如此体面。 看了看那侍从,又看了看林落,林元烨终是开口:“我今日就不去了,我要陪小妹一同用膳,若是阿父阿母问起来,如实说便是。” “喏。”侍从得了令,便转身离开。 林落瞧着这情景,不解:“三哥哥,为何……” 他话声轻轻。 林元烨笑了笑:“只是今日不一同用膳而已,又不是如何了,再说阿父阿母还有窈妹妹相陪呢,小妹现下只有我了呀。” “行了,不说了,该用膳了。” 言谈间,林元烨的侍从已经拿来了食盒。 “……嗯。”林落声音缓吞。 他只有林元烨了吗? 当然不是。 不过虽然不是,但是林元烨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 这几日在船上屋内闲时煮茶、练字,又读些从林元烨那儿借来的市面上买不到的竹卷。 时间倒也过得快。 林落问过林元烨,水路大概十二日,再转两日陆路马车,便能到邺水。 掰着指头数,现下已是过了第八日,还有四日水路。 这些时在林宗柏合李素芸面前贯彻着体弱的说辞,林落甚少出房门。 如今夜深,林落实在是想四处走走,便趁着船上大多人都回房了,出来上了甲板。 宽敞的地儿没人,稍有点不太明显地晃,甲板上不比在船舱内坐着,林落怕站不稳,便慢慢走到船舷边,扶着。 木舷距水高耸,两岸本就隔远,在夜色下也看不真切,若不是往下稍看,见涌浪滚滚,还以为船停滞江面之上。 不过好在后方有小船相随…… 小船相随? 林落有些疑惑,他忍不住撑住木舷探身往后看,只见在小船的幽幽火光照亮下,几个黑影自小船上往船上移动。 这是什么情况? 林落方还不解,旋即在船尾亮起成片火把时,看清那最后一个上船的人身着黑衣还挎着大刀之后,明了了。 应是水匪。 握着船舷的手骤然发紧,身后采绿还不知发生什么,只见船尾处火光冲天,照亮了船帆,还以为失火。 采绿惊呼:“女郎,船尾是失火了吗?” “不是失火。” 林落抽回身,看向采绿。 “采绿,我不需要你侍候了,你现在回下面的舱室去歇着吧。” 这一行水匪来势汹汹,手持大刀上船,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夺取钱财那么简单。 侍从们所在的舱室向来没什么好东西,那些匪徒的目标不会在那儿。 至于自己……林落觉着自己毕竟是林氏子,船上侍卫应当会保护自己。 但采绿就不一定了。 为了避免采绿担忧,林落便直接让什么都不知道的采绿赶紧躲好。 “女郎,为何?”采绿虽是不解,但也感觉到了林落的紧张,她有点不想离开。 但林落坚决:“快点!我现在也回去休息了,等会你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上来。” 林落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十分冷硬。 很少听到林落如此同自己讲话,采绿只好遵从。 但在下船舱前,她还忍不住回头。 林落却故作寻常同她点点头,向自己的舱室走去。 其实并不是。 他准备去找林宗柏几人。 船上顶处有守夜的侍卫,上来水匪一事并不需要林落去告知他们。 林落去寻,只是因为和他们待在一起,他才最安全。 果然,还未待他走到,便见船尾部居然已经有了刀光剑影。 林元烨几人已然起来。 林青窈还散着发,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一旁是李素芸在略略安慰。 而一个儒雅却不失凌厉的男子站在他们身前,负手看着眼前的打斗。 虽是从前未见过阿父,但林落知道,那人就是阿父。 见是林宗柏在那儿,林落便未上前。 他知道的,林宗柏向来不待见自己。 即便是这种危机的时刻,他也没必要出现在林宗柏面前。 于是他只是隔得稍远,站着。 身边自船舱下面赶来的侍卫又上来一波,与林落擦身而过。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并不算太艰险的遇匪。 却不料,水匪似乎太多了。 源源不断将侍卫逼退。 林宗柏终是皱紧了眉,拿了把剑上前一同杀匪,嘱了林元烨带着李素芸和林青窈向船头先退。 “是。”林宗柏之命,林元烨不敢不应。 在带着人往后走时,林元烨这才恍然看见林落。 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眼中倒映着船尾的火光与厮杀,面色有些木。 辨不清是害怕还是冷漠。 直到林元烨上前拉住林落小臂,带着往船头走,才发觉其人已是浑身僵硬。 “小妹,别看。” 林元烨知道林落应是害怕了,他揽带着林落连忙来到船头。 此时船头冷寂无人,与船尾仿佛两个世界。 待林落坐下,才方回神,向身旁的李素芸及林青窈告罪。 “君母、青窈妹妹,方才失礼了。” 没有上前同她们见安。 李素芸没说话,只在侍女的服侍下闭目,手中持着一串佛珠。 而林青窈闻言,摇了摇头:“无事,事出突然,不用在意什么礼节,阿姊是不是吓坏了?” “嗯。”林落没有否认。 杀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杀人。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消亡在自己面前,其中不泛有他虽然没说过话,但在船上这几日常常见过的林家侍从。 内敛的,却时不时会因旁人的话儿笑一下,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的小侍从。 方才就被一刀抹了喉,而后眼睛睁得大大的,被丢下了如深渊的江水中。 深呼吸一口气,林落再回想起这个片段仍旧是浑身发木,一阵冷汗。 “砰——” “砰砰——” 忽有几声巨响伴随亮光升于半空,是林元烨燃了旗花。 如烟花绚烂,林落却无暇去看。 待林元烨走回,适时李素芸忽然由侍女扶着站起,对林元烨道:“我去找你阿父。” “阿母?”“阿母?” 连着的两声是林青窈和林元烨一起。 可话落后,二人又向来知晓李素芸的决意无法更改。 且,他们从小就知晓,李素芸出身西洲,是镇守一方的永安侯的掌上明珠,自小鲜衣怒马的不止少年郎,李素芸也是如此。 舞剑弄枪,李素芸无一不熟,不过是嫁人后才洗手作羹汤。 可纵使如此,林元烨还是担忧。 旋即他再道:“那我和阿母同去。” 李素芸却摇了摇头:“你在此处守好你的……两个妹妹,无用担心我。” 说罢,她向船中走去。 李素芸走了,适时林落脑中混乱,坐也不适,他便站起身来,想去船舷边透口气。 “阿姊,我扶你。” 林落身边的侍女早就不见踪影,林青窈身边的侍女也已死在了船中。 此时林青窈看林落单薄得似要摇摇欲坠的身躯站起来,便也起身,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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