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落支吾,裴怀川似也明了其心。 适时附和:“兄长可勿要多心, 我与茑茑不过是前几日在街上偶然结识,他腰间掉了块你赠的玉佩, 我拾到还他,顺带一问竟也与你相熟,我才邀他共饮一回。” “我们之间……并无逾越接触呢, 兄长可莫要误会。” 话虽是这般说,裴怀川话声里的亲昵却不减。 说不清是有意为之, 还是本性如此。 惹裴云之转去看他。 “是么。” 收敛了唇角那微不可闻的笑意, 一双冷眸看着裴怀川, 薄唇微微吐出话语轻飘。 “嗯嗯!是呢。”明明是问裴怀川, 林落却忙忙儿点头,如小鸡啄米。 对于裴云之的这个状态, 林落再傻, 其实也有些能瞧出一二。 是……吃味了? 像是吧。 要说这柏清长得也俊俏,虽比起裴家庶子来说赶不上趟。 但还是十分俊美的。 且与这裴家庶子能交好, 恐怕也有龙阳之好。 林落自然是不能让人误解。 至于其他多的,在林落望了一眼裴怀川后,也未多说。 瞧起来裴怀川竟也没有将他们之间有关于裴云之的事说出来,那也好。 分明执壶为自己倒了一盏酒,但裴云之没饮。 放下后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似在思忖。 但眸却还是那么冷。 睨了一眼抢着回话的林落,又看回裴怀川。 裴云之忽道:“我虽平日不甚在意你做些什么,但如今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应是知晓。” 眉眼间略含了点寒意,裴怀川知晓他这是生气了。 虽是不惧,但也敬畏。 裴怀川敛了不正经的神色,微微垂眼。 “我知晓的,兄长所爱之物,我断不会触碰。” 言至于此,屋中静了下来。 有点子惴惴不安地感受着屋中凝重氛围,林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捧着杯盏小口啜饮。 顺带偷偷去看裴云之。 那清冷面上冷寂,纵使早知其人生气的样子有点可怕,但如今还是头一回真正见到。 其实和寻常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周遭好像都降了霜。 要结冰了。 也不敢多看,林落很快收回了目光。 直至屋中不知何时有停筷细响。 而后衣袍掀动。 一道暗影将林落笼罩。 他抬头,便见裴云之立在他案侧,向他伸手。 “时辰不早了,走吗?” 烛火被裴云之掩去一半,另一半照他脸侧,将裴云之俊美的脸分割为两半。 屋中静寂,明明对案裴怀川还未用完膳。 裴云之这……是否有些失礼了? 因着还记着裴云之似乎方才在因为他与裴怀川的结识而生气,林落不敢多看裴怀川神色如何。 只略扫一眼,便转过头来。 “嗯。” 应了一声,旋即他伸手搭在裴云之的掌心。 下一刻,裴云之将他的手攥紧,带着他向屋外走去。 走下木阶,出了馔玉楼。 街上人潮已然消退许多,长街便有些冷清。 虽然掌心与裴云之肌肤相贴,但林落还是感知不到裴云之此刻是何心绪。 便不敢说话,也不敢问要去哪里。 应该是回客栈吧。 正想着,忽的,林落听到裴云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今夜过后,近来许是没有时间再见了,再过一月二月后才能来一趟。” “嗯……” 乍然听到裴云之对自己说话,林落还以为裴云之会是延续方才抑着气的状态。 却不防声线淡然,如寻常一般。 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林落反应过来:“二郎今夜就要离开东郡?” “嗯。” 裴云之淡淡应了一声。 “那现下……二郎是要送我回去?” 说到这个,林落也注意到了周遭的路不是去客栈的路,倒像是去林家主宅的。 “嗯。”又是一声轻应。 很平静,平静得有些无情。 分明方才林落还是怕着惹裴云之生气的,可现下…… 嘴角微微下撇,林落不说话了。 步子也变慢了许多。 裴云之自是感觉到了,于是在拐过一个巷口时,顿住了步。 林落也停在他身边,但不看他。 垂着眼抿着唇。 是明显的不开心。 “怎么了,是舍不得我离开么?” 能看出林落是为何不开心的,裴云之却只似笑非笑。 “嗯。” 低低闷闷应了一声,旋即林落再上前一步,额角虚虚抵上裴云之下颌。 又道:“方才酒喝多了,好晕,郎君能不能走慢点。” 其实是他不想太快和裴云之分开。 当然,他也没说假话。 这青梅酒入口虽甜,但劲儿不小。 林落多贪了两杯,是真有点晕乎了。 不是不清醒,就是有点走不稳。 “好。”裴云之答应了。 但话落后二人谁都没有迈步。 余热褪尽的长街更显得小巷孤冷。 月色下二人相对,又是林落先开口。 “对了二郎。” “嗯?” “今日二哥哥为何要唤你兄长?” 这个称呼真的是很奇怪呀,让林落很不解。 当然,这话也只是他随口问问。 毕竟现下二人又不急着离开,当是要说些话儿缓和下冷清。 却不明,身前人闻言,笑意骤然冷寂。 并未回答,只听他问:“你与他的关系,何时竟如此好了?” “唔……” 耳尖洒下的声音又变冷了,林落不解抬首去看。 月悬中天,洒落如盐的皎洁光芒,折射在裴云之的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如蒙着的一层雾中蛰伏着什么。 只是与之对视上,林落便如被那猛兽盯上。 锁定,胆颤。 早已松开交握的手又抬来,骨秀修润的指节屈起,暧昧地刮弄着林落的颊肉。 裴云之继续道:“又是茑茑又是二哥哥……都教我险些以为卿卿所心悦之人,是旁人呢。” 这是……又吃味了? “不……” 否认着,林落抖了抖睫毛,继而道: “先前在外……我都说我叫宁非茑的,二郎不是知晓吗?” 这……这裴怀川着实叫得亲昵了些,但非他所愿。 林落如此说,裴云之却没说话。 只看着他,眸色幽深,瞧不出是何心绪。 但肯定是醋了! 这般想着,林落顾不得方才自个儿那要气不气的心思,忙欺身挤进裴云之怀里。 林落说:“二郎你知晓的,我只心悦你一人,只攀附你一人!” “……” 咬了咬唇,林落又说:“我保证!保证以后不唤他二哥哥了,可好?” “……” 裴云之还是没说话。 到底要他怎么办才好呀?! 软着嗓翘着睫哄来哄去,裴云之还是那个样子。 林落也委屈了。 他和那人诸般接触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裴云之嘛。 如今倒还生起他的气来了。 可偏生他又不敢说自己寻裴怀川是为了打探其喜好。 让本就不纯粹的攀附更加不纯粹了。 若是裴云之知晓他对其全无真心只有算计……他可怕得很呢。 诸般思量在心间,林落抿唇,鼻尖都泛了红。 冷月照着蓄起的清潭,终是不忍看那泪珠溢出。
第38章 述职 手腕微转, 掌捧林落脸侧碾开一颗清泪,裴云之问:“你可知今日那人是哪家世族子?” “我……不知。” 虽然在微微抽噎,林落还是回答了裴云之的问题。 他是真不知道。 柏姓, 并未有哪个世家大族姓这个。 林落一早就知晓这是个化名。 要不是看其可能与裴云之相熟, 他是断不可能与其相交的。 不过…… 这话说完,还没待裴云之开口。 林落脑子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让他一时都忘了哭。 他又问:“二郎这么问我……那人又唤郎君为‘兄长’, 莫非那人是裴氏的?” 应该还是个旁系子,所以对裴家庶子也这么尊敬。 “……嗯。” 本只是想问问看林落是否知晓, 不料教人直接猜了出来。 倒也不意外。 且这事着实不好隐瞒, 也不必隐瞒,总归几月后林落嫁来, 会知晓的。 于是裴云之承认了,继而语气轻飘:“如今你既已知晓他是裴氏子, 不日又要嫁去裴氏,往后,便不要与他接触了。” 这话是全然为林落着想的。 林落也知道了。 轻咬了下唇, 眸中水色轻泛,他嗓音软软:“原来二郎是为我着想呀……” ‘郎君真好’这句话本该接着说出的。 可林落说不出来。 原来裴云之只是担心此事, 不是醋了。 虽然这应也算是在意他, 但……还不如醋了呢。 这庶子的心呀, 真是难入呢。 眼前人儿面上的微微落寞被裴云之尽收眼底。 下一刻, 他略略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林落的发间。 一个浅淡的吻落到了垂下的眼皮上。 像是安抚, 但一触即分。 紧接着裴云之身形微动。 “该回去了。” * 五更天, 月落参横。 客栈外马车早已备好,却迟迟不见乘车之人。 只见二楼有一间厢房彻夜燃烛。 其间二人两案相对。 一人食用角黍, 而另一人抄着书。 案前茶炉萦香,裴云之舀茶一盏些微润嗓,而后拿起最后一个角黍,将煮过后些微黏腻的粽叶剥开,君子挽袖也姿态端方。 入口,没加馅的糯米无味,却软糯,还有丝丝混着芦叶香的清甜。 如那小人儿一般。 这厢还未用完,那厢对案之人抄了许久,终是停笔搁置。 尽量放轻着动作,拿开镇纸将抄好的最后一张字叠于案侧一摞不薄的纸堆上,裴怀川看着还在进膳的裴云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便只静坐,等待。 终是在裴云之将最后一口缓缓咽下,而后饮茶半盏,才稍掀眼皮看他。 “十遍《大学》既是抄完了,可有所得?” “回兄长,有。” 裴怀川如实道: “《大学》有言:弟者,所以事长也。今日怀川不悌,所以兄长让我抄篇十次,现下……我已明心。” 裴怀川的这番话分明是恭顺的,可裴云之看着。 不语。 屋外有鸟鸣脆响,屋内茶炉炙叶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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