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落回望之时,他在其侧以膝点地,屈身下来。 未看林落,他修长指尖握住林落执笔的手。 耳侧气息微温,释他清冷语调。 “如此凌空取势,落笔轻下。” 随他话语,林落转眸看字。 尖锋入纸,手背力道全然掌控着他,林落全神贯注感受着。 很快,与竹卷上一模一样的凌厉字体跃然纸上,林落微惊。 “好字!” “你再试试。”黑衣人松手,让林落独自执笔。 蘸墨落笔,回忆着手上方才的力道与顿笔出锋。 这回林落笔锋走对。 恍然惊喜,林落讨赏般看向身侧。 “怎么样?” 跳动烛光映将干的乌发垂披耳后,衬林落脸更小巧白皙。 其上清眸流盼,鬓沾华肌染红。 灼灼芙蕖貌令人难以自持,但更难掩其敏慧如雪令人叹赏。 烛火噼啪响,如月下微花乍绽声动,拨雾清亮了心绪。 骤然月明。 林落还在等着夸赞,可半晌过去,他只见身旁人看他的眸色深沉,其间像蕴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浓墨,看不懂又危险。 好……奇怪。 虽然对黑衣人刚刚的教习很感激,但现在冷静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不妥。 忙撇回眼提笔,林落心思紊乱地再练着那方得窍门的字。 而看着少年执着笔的指节泛白,落墨字迹却未乱分毫。 心间微动,几片涟漪在月下荡漾开来。
第17章 微抿 屋外天光大亮,林落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坐起。 身背上冷汗淋漓,他捂着脖颈轻喘着气。 只是刚坐起身,林落便听屋中有人声响起。 “女郎醒了,现下可要洗漱?” 抬眼望去,是采绿正收拾着软榻上的案几。 而他,正在床榻上。 他怎么会在床榻上? 林落微怔。 他昨夜不是在外室的案几前练字么? 他是何时睡着了?又何时到了床榻上? 还有……那黑衣人呢? 虽说林落不知昨夜自个儿是如何睡着的,可他方才做了个梦。 梦里昨夜一个黑衣人闯入他屋内,拿着刀将他一抹封喉。 那脖颈上的刺痛与窒息感太过真切,让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醒来后才忆起昨夜着实有个黑衣人闯入他屋内,但并没有杀他。 可…… 他怎么会在床榻上? 难道那黑衣人也是他梦见的? 无序梦境与纷乱心绪一时间混杂在一起,林落整理着思绪,说不出话来。 直到采绿上前来,再问:“女郎?” 一声清脆,唤醒几分林落。 “你去端水吧,我现在起来。” 略略回神,林落抿了抿唇,如是道。 说完,他匆忙起身向外室走去。 想要验证什么。 下了榻来到外室,那案几上的纸张与竹卷已被采绿妥帖摞摆好。 行至方垫上跪坐下来,林落拿起练字的纸张略微翻看,便见那黑衣人握他手写过的字就在其上。 原来那黑衣人的闯入不是场梦。 被抹喉才是梦。 那……他便是在案几上睡过去被那黑衣人抱上床榻了? 心觉只有这一种可能,就如同他赤裸在浴桶中被抱起一般。 分辩清了虚妄与实,林落攥着纸的手有点紧。 虽说昨夜他同那黑衣人相安无事,但唯有他知,他并不是不害怕,而是怕极了。 所以才会无端地做了这么个梦境。 还好,不是真的。 这黑衣人倒也几分良善,不是好杀之人。 和……裴家那庶子,更有点像了。 不知为何又想起那裴家庶子,林落略略摇头,将他从神绪中撇去。 垂眸再见那纸上字迹,他微微蹙眉。 那……黑衣人此刻是离开了吗? 还是被抓起来了? 林落不知道,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昨夜那黑衣人在教完他字后,他求了那黑衣人,若是被抓,或是离开,都请不要将他男扮女装之事传扬出去。 那时黑衣人看他眼眸晦暗不明,问他:“林家也不知你是男子么…那你为何要如此?” 心觉他身世之事即便说与这黑衣人听,黑衣人未定会怜悯。 林落只道:“我……有苦衷,只盼郎君看在今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份上,郎君勿言。” 那黑衣人默了默,终是“嗯”了一声。 旋即就在他面前又看起了竹卷。 此人虽是来林家窃物,行径不端,但瞧着应也信守承诺。 所以林落并不在意他如今是被抓了还是逃了。 只是没成想头一回被人赤裸裸地看见男儿身,竟然不是那裴家庶子,而是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衣人。 啧,这真是。 * 破晓前的黑暗极其寒冽,几道暗影自屋檐落下。 “主,东边的人已被引开。” 隔窗暗语,屋内人闻言,开了窗,随之闪身离去。 屋内灯烛骤灭。 * 自林家至接应的马车上,又来到东郡城外早早备好歇脚换衣的酒楼。 不过刚进去,便见屋内早就等候的人迎上前来。 “云之,如何,可找到虎符了?” 身前的裴云之神色淡淡,但问话的齐羽玉却有几分担忧,不住地打量着裴云之。 在看他是否受伤。 自进屋后便由侍从为他宽衣,裴云之面容清冷:“嗯。” 这便是拿到了。 适时他身上有些皱的黑衣也被解下,只见其内白锦中衣上并无血迹,齐羽玉才松了口气。 “昨儿个听闻你带进去的人都被那林家郎主抓着杀了,那林家又围得跟个浇筑铁桶般进不去人,我们急急从城中再召人来也得些时辰,当时我真是唯恐你遇不测,未成想半夜听到竹响,你竟是一点子事都没有。” 竹响一物,点燃不见烟光,只有一声刺响,虽声响不大,但能传至三里。 且也不刺耳。 寻常人听了只以为是木枝折断稍响,但作为独持有此物的裴氏,有专人能听懂各式特制竹响声音之内所代表的含义。 只是虽见裴云之平安归来欣喜,但齐羽玉还是又道:“虽说你没事还取得了虎符是极好,但下回这种事可千万别再亲自去了,裴氏又不是没有旁人,你何须冒险?” “林氏主宅护卫重重,我若不去,你觉何人能取来虎符?” 说话间,裴云之将一块黑布包裹之物丢向齐羽玉。 抬手接过,打开,其内便是半边虎符。 只是瞧了一眼,齐羽玉对此并不感趣,便递给一旁的徐清凌。 他撇了撇嘴,“可……” 只是吐字,齐羽玉便没了下文。 好吧,纵使他总是说这裴云之是个只爱看书的呆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世家大族子弟自幼都是文武双习,不然如何领兵? 更别提裴氏大族的嫡长子。 即便是自小在练兵场长大的齐羽玉也从未在比试中赢过裴云之。 这么说起来,他一时倒还真找不着同裴云之一般能悄无声息避过林家护卫窃得虎符的最佳人选。 “咳,对了,话说,听闻昨夜林家半夜护卫满院巡察,你是躲到了何处躲过了?” 话说不下去,齐羽玉也不尴尬,他旋即转了话音。 “误进了个院子,以林家侍从身份躲藏的。” 说话间,裴云之已行至屋内屏风后。 他话语从容。 闻言,齐羽玉却是些微生疑:“你衣装都没换,这张脸也无人瞧出吗?” 他这回说完,半晌,屏风那边却无人应答。 只有入水声细响。 一旁的徐清凌见状,虽是也不解,但显然,裴云之的沉默便是不想说此事了。 “好了,云之刚自林家出来,一宿未眠乏得很,待会儿还要赶路去见雍王,先让他宽衣沐浴吧,我们在外等他。” 徐清凌识趣地出声要将齐羽玉拉走。 只是转着身,他顿了顿,又道:“云之,就这般将裴夫人留在东郡,那林家……” “阿母决意如此,且有裴氏护卫乔装随着,无用忧心。” 屏风那处传来沉稳声响。 闻言,徐清凌点了点头,心觉也是。 那林家并不知晓裴二郎身份,更不能确定今夜之事为裴氏所为,裴云之是借着裴二郎的身份早早离了东郡且还好说,若来东郡议亲的裴氏人尽数离开了,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只是……林氏真的至今未发觉裴二郎的身份不对吗? 裴云之今夜在林家,又是如何躲过去的呢? 离开前,看着裴云之所在的屏风之后,徐清凌若有所思。 而听着屋内关上门的吱呀声,裴云之浸身浴桶之中。 回思着方才话语,他默然。 其实也不怪齐羽玉生疑,因着他方才确确说的是假话。 他原本确是想如话中这般做的,先随意进处院子,将其间的侍从除了再由他顶替。 只要躲过了林家护卫巡查等到了人前来,便可离开。 为了避免被认出,他还专门向着林家最偏僻的院子里去。 本以为林家里那个最偏僻的院子里面没什么人居住,点着烛火只是因为有侍从在其间打扫,却不防他进入后…… 竟碰到了林落,还是在沐浴的。 杀了?赐婚之人被刺不是件小事。 且,他对其并无杀心。 思及林落为男子一事便是连林家都不知晓,那沐浴的人应当不会让林家巡查之人近身。 如此,正巧方便他躲藏。 于是他就这般入了那浴桶之中。 本只是想着借那人方便躲上一躲,可也就此瞧见水波下那纤白身躯展露无遗…… 骤然想起,裴云之微微阖眼。 他不欲去想,却不防,越是想要将其摒除神绪中,越是想起那副面容。 床榻间,蒙着眼睛却依旧昳丽的小脸。 那么茫然无措,那么可怜。 殷红一点唇色生动了整幅纯白,沁水欲滴教他恍了神,不自觉就…… 唇上触感犹在,他修长指尖压了压自己的唇。 微抿。 * 今儿个是个好天,无云阴天中和了近午热意。 虽说昨日林家进了贼,但今日采绿出去取膳食之时,却没见有增添护卫,反而林家守着的护卫还少了许多。 不知去了何处。 只是即便如此,林落也高兴不起来。 他又出不了府。 这般想着,林落懒懒地打了个哈气,细白的指尖拈着毛笔放下,将镇纸拿开,再取了一张空白纸。 做着这些事时,有脚步声自屋外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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