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霜儿见状,自然也是里应外合,广百也是个顶着机灵脑袋的人,一气将这彩月哄走,这才松了口气。 梁生瞧见外头没了动静,这才舍得将祝忱松开,祝忱见没有了掌腹的压制,猛地又咬了一口才肯撒嘴。梁生再低头瞧那手上的牙印还挂着些许的透明唾液,这小兔子还变成狗崽子了,咬的这样狠。“嘴不利,牙倒是尖。” “你这人,说话就说话,惯是动手动脚的,这便是你们姑苏人的秉性不曾?”祝忱随手捋了碎发,恶狠狠地瞪着榻上翘腿晃悠的梁生。“你若不放心我,不信任我,只管打发我回金陵。”祝忱蹬着鞋靴踩在榻边,也不顾他干净不干净,盘着腿,惯有一派占山为王的气势。 梁生方才咳得狠,嘴唇发白,笑起来倒是挺让人心疼的。祝忱看着也就将方才的火焰压下几分,连声调都矮下一些。“你这身子到底什么个境况,时好时坏的的。还有外头那些人,到底哪个真哪个假。你稀里糊涂的接了我进这火坑,幸而我是个有心眼儿的,若是旁人,岂不是平白被欺负了。” “旁人?我梁生可只与金陵沈氏的公子有了婚约,何来的旁人?” “你们梁府这个火坑我如今既然跳了进来,就必须给你们踩灭了,没有自焚其中的道理。你说也好不说也罢,左右是个病秧子,起不了什么用处。幸而不是真真切切的如兰…”祝忱说的急眼,提及沈瑜的表字这才醒过神,收了口。连忙偏头支吾遮掩,低头正好看着地上的碎茶盏,忙扬着嗓子道:“广百,进来收拾。” 广百和霜儿推门进入,只瞧见这新婚燕儿的小两口,一个背身倚着阅卷翻书怡然自得,一个侧坐太师椅,袖口撩在臂弯露出光洁的臂膀,似在赌气。 直至傍晚,广百和霜儿端了晚膳进来,瞧着这二位竟然换了个位置,那躺在榻上的睡得安稳,那太师椅上的,搭着扶手晃悠两只匀称的小腿,枕着后叠的手臂闭目养神。 “公子…” 梁生摆摆手止住他们出声,那端进来的是一道凤尾虾、一道美人肝、一道盐水鸭,紧接着还有一碗酒酿赤豆元宵,一碟酥油烧饼,一份梅花糕。这金陵厨子还是昨晚听到祝忱梦呓箸头春时,想着寻来的,且看这菜食香味能否把人从周公那引了回来。 祝忱这回再软榻上睡得酣甜,嗅着香味醒来时还纳闷自个儿如何从太师椅睡到长榻上的。可睡眼惺忪间,那几道熟悉的菜色并入眼帘,也就没有心思深究了。直勾勾的瞅着那平日里习以为常的菜,不过才隔了几日,再瞧见时,竟如见了亲人般亲切。才要凑近,可一堵人墙挡了来。 梁生负手,挑着声。“舍得醒了?” 祝忱偏过脑袋,只把目色黏在那糕点酒菜上。“嗯,饥肠辘辘,可睡不住了。” 梁生乐的出声,因换了寻常便服,月白的直襟长袍,腰束祥云宽腰带。拦在祝忱前头,便像是一道月墙笼着凡间的人中俊杰。“如今进了门,合该改口,这一桌子糕点佳肴才能许你。” 祝忱的肠胃心神早就飞到了那桌子上,半点儿不原同他瞎掰扯,伸着脑袋敷衍道:“是是是,知道了。日后定改。” 梁生用那宽袖遮着祝忱的双眼,勾唇道:“我可不要日后,我要当下。” 祝忱拽着他袖摆顶声:“我既进了你们梁府,日子且漫长,你怎好让我一时半会地就改口。”况且,我那媒聘的正经夫君,是响当当的大将军,如何是这样的虚弱无比的病秧子。 “此话差矣,为夫体弱,这在世日子可不必得夫人,只怕是见一回春秋便少一回日月了。夫人且当一回大善人可好?” “呸,你也不觉晦气,这花好月圆的。罢了,叫便叫,再与你闲扯下去,白瞎了这一桌子好菜。” 祝忱推开他,兀自倒了一盅酒,仰首一饮而尽。温酒烫喉,酒液滑入体内,辛辣刺激。祝忱那三杯倒的酒量,当着是果酒,却不想这佳酿闻着香甜,却后劲辛烈。 屋内灯烛昏黄,屋外些许雀鸣。 且听祝忱那一句俏软羞赧又间着几分愤懑的嗔呼“夫,夫君,该用膳了。” 梁生被这一声称谓唤的身心舒畅,满心欢愉。早知这沈家瑜郎如此有意思,就应该早早结了这亲事。只恨不曾将这泥潭清除,再引他入府,好让他长长久久做个天真烂漫的人。 祝忱不等他回应,便从他袖下钻去,一并扑上那桌家乡菜肴。往日里总爱在外头寻吃的,如今离了家才晓得家中烧制的吃食最是香甜。 “这盐水鸭的鸭子挑的不好,皮肉油脂丰富,油腻了些;那梅花糕也不济,要说梅花糕,各酒肆茶楼做的都不甚好,还得去街头巷尾,寻那摊贩推着的小咕噜车,新出锅的,滚烫鲜香。” 梁生回过身,瞧祝忱吃的专心,方才并不觉得腹中寡饿,眼下也被他带着馋嘴。这小可人儿还挺挑嘴,这厨子找的急,不地道,看来还得再另寻一个,才能满足我这三夫人的胃。 “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梁生给他盛了一碗酒酿赤豆元宵,祝忱本想接过这青瓷碗,却被梁生捧在掌心夺了过去,随后又用一只碗勺翻搅,吹气给那勺子渡了凉风,这才送到祝忱唇边。“还请夫人再尝尝这碗元宵,若再不合夫人的意,我便将那厨子扫了出去。” 祝忱正正经经尝了一口,毕竟长在厨中,评道吃食自然是一派老气。“还算凑合,这勾芡用的生粉,若换成藕粉必然又添色几分。那园子松散,想来搓滚的时候没有沾水。” 梁生听他说的仔细,恍惚间竟不知道自个儿娶的是厨子还是药材小生。“哦?不知这金陵城中,哪一处的赤豆元宵更属上乘?” “那自然是锦楼。金陵城响当当的名声,你都未曾听过?不过也是,你这身子只怕难出一趟远门。也罢,改日我亲自给你熬上一碗。” 祝忱遇上喜欢吃的,就不肯松筷子,不喜欢的,那是碰都不碰。梁生瞧桌上已经见底的粥碗,纹丝未动的凤尾虾,心里也就清楚了。这小可人儿嗜甜,也难怪,人都是甜的。 ----
第6章 迷雾渐散 翌日清晨,祝忱难得早早睁眼,却发现原先睡在美人榻上的梁生不知何时睡到了枕边。那长臂揽在我胸前,长腿搭在我膝上,活脱脱是把我当成了个软垫抱枕了不是。祝忱两手使劲儿推开,还没起身,这手臂又伸了回来,还带着梦呓,轻哼不满。 祝忱咬牙愤恨。“快起来,你再不起,我就,我就咬你了!” 梁生同他来来回回推搡扯着被角,冷风蹿入,难免要清醒几分。“什么时辰了?” “我哪知道,而且,你,你怎么睡上来的?” “那倒不是夫人邀请的我同床安寝?“ “做你的春秋大梦!” 梁生慢慢支起身体,将那长发向肩后一甩。“哦?那许是为夫昨夜梦游了也未可知。” “梦游?那今晚就把你五花大绑,捆长榻上,如此,你我都睡得安生。”祝忱撇了撇嘴角,自然是不信梁生的说辞。 可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何况是遇上这个装睡的。 “此话差矣,夫人夜里好动,若非为夫在榻边守着,只怕你早就睡到了榻底。夫人非但不感恩,还要将我捆绑起来,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些。” “这便狠心了?在金陵时,我逮着那后厨偷油米的伙夫,便是把他们吊在灶台上,同那鸡鸭鱼肉一块儿烟熏了三个时辰,你可要试试?” 那梁生脑子里浮现这个画面,连忙学着拨浪鼓摇头晃腮。祝忱以为吓唬住人,自然是得意三分。扬着脑袋,下床熟悉。 果不其然,这大早上的,没睡的狐狸和兔子总是将自个儿的尾巴露在外头。而这同样是刚睡醒的猎人,却已在铺设陷阱,就等那兔子自个儿跳入。 几个丫鬟入室伺候梳洗,梁生却把广百这厮一块儿叫了进来。“我记得沈府早先安排了丫鬟过来打点,只是碍于身份一直安排在旁院,方才我让人叫了她来,此后你们一道伺候。” 广百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衣服里。昨夜只顾着吃酒,把祝公子和自家公子调包的事儿忘记同茯苓交代了,身在危城,只怕朝不保夕。 且看那祝忱,云缎锦衣,肤白红腮,眉间英气藏在稚嫩的俊美面容内。那瞧见早膳正合他胃口的笑意,连同双眼一块儿放光。这梁府的唯一好处,便是可以打任意牙祭,啧,可算有了件顺心的事儿。 祝忱刚盛了碗粥,那梁生的小厮通吉便过来请梁生到旁处回话。祝忱本也不在意,可广百却粘了上来,拽着他握筷的手。祝忱拧了拧眉,屏息忍着脾气,他这人,平生三恨便是:一恨瑕黄豆腐烫嘴,二恨江米扣肉饱腹,三恨席间扰断。 “您还有心情用膳,只怕那梁三公子看出来了,且先想想法子如何躲过去。“ “这几日我可都老老实实的,他如何看的出来。” “哎呀,罢了,一会儿茯苓来,他必定是认不得你的,你可得记着她。” 祝忱咬着筷子“你人我不得我,我又如何认得她?“ “我是让您记着她的名姓,我的祝公子,您…”这广百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而外头说完话的梁生也正好进来。 “什么祝公子?” 那祝忱多日顶着沈瑜的名姓,此时被这病秧子点名,倒是一阵冷汗,手指颤着连筷子都拿不稳当了。心下慌乱,只向广百投去求助的神色。 那广百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灵光突显。“是,祝公子和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祝忱听着前一句倒还好,后一句直叫人都吸一口冷气,猛地用筷子往广百脑袋上敲。“你同你兄弟早生贵子一个我瞧瞧!” 梁生低头一乐,回想着刚刚通吉传来打探的消息:说是成亲那日,金陵城同日有两桩婚事,且都是在码头登船迎亲。只是另一处府邸并不似咱们府邸广设红绸,故此咱们都以为是寻常大户人家的船只。巧的是,咱们的三夫人,沈家公子同另一位新郎官在鸡鸣寺里避雨,之后便各自启程,其间也并无其他的事情了。公子,瞧着可有怪异之处?” “好像有好像又说得通,只是,咱这三夫人,实在新鲜。” “新鲜?”通吉不解,这又不是后厨择菜打鱼的,何来新鲜。 “对了,另一位新郎官,你可打听了?” “打听了,是金陵锦楼沈家的公子哥儿,常年游走烟花相柳,外头都称他一声忱郎。幸而不是嫁到咱们府邸,否则可别再传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病症进来。” 梁生听到这儿,心里猜测着将此事捋一捋,避雨,红纱,阴错阳差说的便是这金陵菜的两位新郎官。梁生如豁然开朗,拍手点头。通吉以为是自己公子赞成自个儿的说辞,便想着再讨个好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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