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皎听他这样说,心中微微一动。他从前在狄震手下,多见他如此行事,从未想过这般做是“荒唐”的,也无对错之念。现在回忆起当时的自己,只觉恍如隔世,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他明明是一个活人,并非什么死物,难道当真会什么都不想么? 刘瞻见他不语,便问:“怎么了?” 张皎摇摇头,“今年还要选在冬天出兵么?” “十之八九吧,”刘瞻道:“最迟不过明年春天。只要时机成熟,便引兵北上,非要破了他的金城不可。” ----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张皎这样的在有些人眼里也是精虫打桩机攻吧,还跑去我微博下面说,让我认清我自己 -火速爬上来更新,早完结早好,沾的这什么玩意都
第七十一章 鲁男听闻狄骏病危,左思右想,犹豫了多日,终于决定去他府上看望。 其实葛逻禄汗的二太子有病,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前去问疾,但眼下毕竟正是非常之时,即使人人都接到了狄骏病危的消息,却没人敢做出头鸟,第一个前往他府上。这么多日里,只有狄罕和狄震差去的人曾去探病,除此之外,再没人登过这二太子的门。 朝中人人皆知,大太子狄震羽翼已成,将来继承汗位,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狄骏身为嫡子,在生病之前,行事并无错处,同人交往也多,其母妃又甚得狄罕宠爱,常在狄罕耳边吹风。 狄罕征战一生,原本并非是耳根子软的人,但年老之后,身体日衰,被枕边风吹了几次,也不免有几分意动,一次醉酒之后,曾透露过百年之后以大事托于次子之意。虽然他自知失言,后来绝口不提此事,但狄震听来,仍不由得十分忌惮,从此以后暗暗牢记在心。 狄震习于骑射,又通军旅之事,加之性格刚强,继承汗位原无不妥。但他生性残忍,人尽皆知,满廷朝臣、甚至于各部首领都知道他在身边豢养了些专习杀人的暗卫,平日里谁若是得罪了他,便会招来这些鹰犬,轻则只是受些恐吓、挨些皮肉之苦,重则更有丧命之忧。 除去像贺鲁涅达这般杀人如麻的人之外,旁人对狄震无不又惧又怕,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哪一件事做得不好,遭他忌惮或是引他不满,要吃苦头,因此面对他时,往往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开口之前恨不能把话先在嘴里转上三圈,有时遇上狄震一挑眉、一瞪眼,隐隐有些发怒之意,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狄震见了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之态,心中甚是满意,却不知旁人反而从心眼里希望狄骏接位,只是从不敢开口提出罢了。狄罕那次酒后失言,提起要立狄骏,虽无人敢于附和,却也无人出言反对,即便是孟孝良也未开口。 那时候,在场诸人听了狄罕此话,都只是互相瞧瞧,暗使眼色,默默无语。狄震虽然生气,但也不好一次收拾了这么多人,何况出师无名,只得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他最气的乃是孟孝良竟未借机劝谏于父汗。朝臣之中,他与孟孝良关系最近,何况他曾替孟孝良当廷解过围,孟孝良即便不念他二人过去的交情,好歹也该知恩图报,替他说上几句话。对着孟孝良,他不好派影卫让他吃些苦头,但又抹不开面子去直接质问于他,只得将此事恨恨放下,之后一连数日都看他极不顺眼,当庭驳了他几次,更是引得人心惶惶。 在这夏国当中,狄罕虽然尚在,但狄震往哪边瞧,朝堂上的风便往哪边吹,他或喜或怒,或默然无语,无不牵动人心。后来狄罕再未提过第二次要立次子之事,反而对狄震好言劝慰了一番,狄震心意稍平,这场算不上大的风波才算安稳度过。 只是狄震倚势凌人的次数越多,旁人便越盼着狄骏接位。可惜后来狄骏生了病,始终不好,现在更又传来快要病死了的消息,众人这才不得不绝了此念,但见狄罕也病得日甚一日,汗位传给狄震已是早晚的事,无不心中惴惴,不知日后狄震掌权之后,又会做出何种事来。 有些胆子大、不怕无意间说错话的,早早地去巴结狄震,但大多数人胆量都甚小,只暗中观望,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等事情找到自己头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再应付一二。 鲁男算是胆子大的,早早向狄震投诚,但他同狄骏交情甚深,思来想去,仍觉狄骏病死之前,自己不去看他最后一面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忐忑万分地登门造访。 这时已是冬天,前些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天上仍浓云密布,瞧不见太阳,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圈日影,在云层后面透出光来。天地间都是一片白色,几乎看不见交界。花鸟鱼虫要么早已冻死,要么早跑到了南方过冬,因此没有行人之处,便静悄悄的,半点声响也没有。 狄骏府便是如此。这一年以来,他府上门庭零落,加之他又在害病,府里下人熟知狄震心性,知道狄骏还活着时,自己好歹有些盼头,一旦狄骏身死,他们这些人在狄震手底下十有八九不会好过,因此见狄骏病重,无力回天,无不愁眉苦脸,整座宅邸都笼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鲁男踏入时,只在门口瞧见一个通报的下人,那人耷拉着眉眼,没有几分精神,见了他时,也不甚热络,只闷闷地打了声招呼。鲁男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去了狄骏屋中。 狄骏躺在床上,虽然未死,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听见门口传来声音,只勉强抬了下眼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鲁男走上前去,先对狄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不待狄骏出声,便自己在床边坐下,低头一瞧,才看见狄骏脸色蜡黄,原本十分精神的一张长方脸蛋,现在已向里深深凹了进去,两只眼袋反而高高肿起来,将眼睛挤得小了,让他看着好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 “太子可好?”鲁男无话可讲,只得问出一个不需要什么回答的问题。 狄骏“嗬、嗬”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艰难道:“先生肯来看我、我……我心中感、感激……”他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而且大半都是“嘶嘶”的气音,听着好像濒死的蛇在吐着信子,一字一字说得甚是艰难。 鲁男叹了口气,“我来送送太子。” 他不需说更多的话,狄骏已经明白,两眼一闭,滚下两颗泪来。 狄骏生病之前,鲁男曾和狄骏甚是要好。他因着对狄震的畏惧之意,绝不希望有朝一日汗位落在这人手上,因此有意暗中和狄骏走得甚近,还曾替他出过谋、划过策。那时像他一般的大臣并不少,因此狄震也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自从狄骏病重之后,树倒猢狲散,还留在他身边的人不多,便各个都成了狄震的眼中钉、肉中刺,用不多时便被除掉,因此更无人敢同狄骏有什么瓜葛。鲁男也是从那之后,决心明哲保身,疏远了狄骏,只是见他临死,一是顾念旧情,二是想来狄震再如何,也不会忌惮一个将死之人,因此前来探望。 他是这半年里唯一一个踏入这间房子的大臣,狄骏瞧见了他,心中既感激,又觉悲愤难言,一时喘不上气来,在床上挣扎一阵,喉咙当中“咔、咔”怪响,险些断了气,赖左右全力救醒,却再说不出话来,只对着鲁男轻轻摇了摇头,乃是送客之意。 鲁男知道他是不想连累自己,这才不留自己说话,加上他自己也怕在狄骏府上待得久了,要惹狄震疑心,因此又好言劝慰几句,随后便起身告辞。 隆冬时节天黑得早,他回到自己住处时天已经全黑了,家丁在门口点起两盏灯笼,将府门照得通亮。北风一阵阵地卷地而来,摇得门前的这两团光影不住晃动,两扇朱漆的大门张开来,在灯火下面忽明忽暗地闪烁。 鲁男下了马,把绳子递给下人,迈步回到屋中,自己挑亮了灯,展开一卷书读了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能尽晓突厥文字,只是能听会说而已。他打心眼里自矜于汉人身份,对突厥人的文字,也没有学一学的打算,平日读书,只读些想尽办法弄来的汉人书籍,不论是经史子集,还是些市井闲书,他都如获至宝,读之忘倦。 今年秋天,夏人南下打草谷时虽然折损了大将,但好歹不算一无所获,也抢来了些东西,除去金银器物、粮食牲口之外,还有些鲁男从前听都没听过的旧书。他见孟孝良不要,便自己带回家中,当做消遣。 他眼下读的是一本话本,言语粗陋,但也有些趣味,他不多时便读得入了神,没注意到一道暗影从窗外倏忽闪过,更没听见从头顶上传来的一声细响。 他继续往后翻着,急于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不料很快翻到了头,后面竟是缺了页,不知是哪个士兵不知轻重,随手一抢,将书扯烂了,估计那人十之八九不会把剩下半本也给带来,这本书后面写了什么,看来是无从得知了。 鲁男长叹一口气,放下书回过神来,忽然瞧见灯影晃了一晃,随后左边隐隐约约地一暗。他下意识转过头去,下一刻,眼前便瞧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两只冷冰冰的眼睛,还有一把寒光闪烁的刀,再下一刻,他眼前的黑影、眼睛、刀、烛火、桌案、案上的那半本旧书便一起旋转起来。 最后,他听到咚的一声,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紧跟着眼前一黑,就此什么也看不到了。 鲁男在家中遇刺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鲁男虽是汉人,且不像孟孝良那般见重,但在狄罕面前,说话也很有些分量,又朋友极多,金城中随便找来一人,都和他有几分交情。因此他忽然遇害,在夏国也算得上一件大事。 众人正惊疑间,鲁男死前曾探望过狄骏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夏国上下无不震恐,竟至于无人敢议论此事。狄骏听闻,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口中喊了句什么,随后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狄骏身死,又是掀起了一道惊涛骇浪。狄罕虽在病中,却扶病而起,躬临致哀,临走时意味深长地朝狄震瞧去一眼,狄震面有哀色,恭恭敬敬地朝他低了低头。 此后狄罕便称病不出,国事一任狄震裁决。这大太子说往东时,没人敢往西走上半步,他说往西时,没人敢向东瞧去一眼,因此过了半月,雍军再度发兵北上的消息传来,狄震问计于众人,要如何应对时,竟无人敢吱一声。 狄震眉头微微皱起,“平日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怎么今天全成了哑巴?莫非是见雍人即将兵临城下,心中怯了不成?孟孝良,你来说!” 他从前一贯称孟孝良为“大人”,但自掌权柄以后,便直呼其名,唯一只对贺鲁涅达客气些。孟孝良听他问及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狄震问众人有何打算,众人不敢出声,便是知道一旦说出之后,若是不能与他心中所想暗合,恐怕更加惹他发怒,于是才干脆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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