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裴勉无奈点了点头。 云照见状缓下神色,“那好,接下来你告诉我,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裴勉又沉默了。 云照眸色一凝,顿时又沉下了脸,“还是不肯说么?” 裴勉面露难色,但更多是对云照的怜惜。 他总不会直接告诉云照,那位前朝皇后同他讲,说云照自幼身患的恶疾其实是从娘胎里便携带着的,并且是被自己的生身之父下毒所致的。 这太残忍了。 裴勉满脑子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丝毫未感知到云照眼底的悲凉与哀戚。 随意讲了个理由打发,但云照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了什么就必然要刨根问底。 左右瞒不住对方,裴勉褪去笑容,同云照讲出了实情。 原来,早在发现沈南枝是敌国细作的时候,开国皇帝、也就是云照的父亲云霄岚,为了保护沈南枝不受那些大臣的弹劾,便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打入了冷宫。 对沈南枝爱恨交织的云霄岚,在立云衹为太子的那夜去冷宫将人临幸了,说来也巧,明明自生下云衹后,沈南枝便偷偷服用了避子汤药,却没成想那一夜荒淫,换来的是云照的降临。 说实话,云霄岚在得知沈南枝再次怀孕的消息时,他是激动且兴奋的,但紧接着他又不免担忧,云衹已是大郢未来的储君,若沈南枝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日后长大成人了,会不会和云衹争抢皇位? 想到这个,云霄岚在经过两天两夜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决定打了这个孩子。 但不知是不是先前服用了避子汤的缘故,寻常汤药对沈南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虽然她也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但在被云霄岚亲自看着服药无效之后,因为害怕对身体造成损伤,云霄岚便不再强迫她喝药了。 于是在这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下,云照出生了,大抵是因为那避子汤药的原因,自出生开始,云照便携了头痛之症,太医曾扬言他活不过十岁,但或许吉人自有天相,即使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云照依然挺到了七岁,后来云霄岚因病崩逝,云衹继位后便将他领了出去,一直到现在。 …………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听完裴勉的阐述,云照淡淡来了一句。 裴勉有些惊诧,“你都知道?” 云照稍显苦涩地笑了笑,“我不是没调查过这些,虽然时常被皇兄阻拦,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裴勉听着,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叫人心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换作寻常人可能早就寻死觅活了,但云照没有。 他没有四处散播自己童年受过的伤害去博取同情,更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愤愤不平,有的只是在一个个孤寂的夜晚望月自叹,默默将一切吞入腹中。 裴勉想,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风浪,才能拥有这样一颗隐忍坚强的内心。 心脏一阵刺痛,裴勉回忆着沈南枝同他说的那些话,满目心痛。 云照啊云照,到底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没有向我诉说关于你的全部? 黝黑的瞳孔倒映着云照平静的面孔,裴勉遏制着胸腔内的翻江倒海,一把将云照揽入了怀中。 两颗心脏紧紧相贴,裴勉力气大得无边,好似要将怀中人揉进骨血之中。 “云照。” “嗯?” “答应我,一辈子都别离开我。” “嗯。” 第27章 是血月阁的人! 有了云照的承诺,裴勉心情好了不少,沈南枝的话自然而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简单的早膳过后,云照正准备再回榻上眯一会儿,宫里却忽然来了急报,说陛下昨夜因为在御花园逗留,被太后罚抄经文一百遍,整夜未有合眼,今儿个早朝的时候直接晕在了金銮殿内,眼下朝堂混乱,大臣们亦陷入恐慌请云照加紧入宫。 云照听罢睡意全消,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皇宫。 承乾宫内。 云昇安静地躺在龙榻上,只是眉眼稍显倦怠,床旁的太医把完脉后交代了李泓申几句便回去抓药了。 门外,将将安抚好大臣的云照正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脚跨过门槛后直朝里走去。 宽大的袖摆轻扫云昇脸颊,云照看着眼前嘴唇泛白的人,心疼的同时愤怒也悄然而至。 “陛下昨夜因何逗留御花园?”云照双目阴沉,头也没抬地问。 李泓申听后道:“回殿下,陛下当时说您喜欢白玉兰,一定要采摘一些带回去,说是明日您来了亲手送给您。” 云照眼底泛起痛色,“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话说一半,云照猛然回忆起裴勉的话。 他想,大概是自己晕倒的时候被云昇瞧见了,想通过这个法子让他能开心一些。 悔意登时袭来,云照动作轻柔地抚了抚云昇肉乎乎的小脸儿,接着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太后现在何处?” 冰冷的语调夹杂着牙齿嗟磨的声音,李泓申不由在心里抹了把汗,道:“回殿下,在慈宁宫内。” 云照听罢,不可察觉地冷哼了一声,叮嘱李泓申照顾好云昇后甩袖离开了。 他原想,若宁诃真心待云昇好,他便不会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毕竟自己也并非愿意登上那个皇位,但如今她触碰了自己的底线,若日后还这般执迷不悟,他也不介意将皇位争还回来。 慈宁宫。 院内百花齐放,一抹嫣红的身影在花海间不厌其烦地浇着水,即使已为妇人,那风姿绰约的背影依旧不减少女。 “启禀娘娘,安王殿下来了。”忽然,一宫女小跑过来道。 宁诃浇花的动作不停,似乎对云照会来找她这件事早有预料。 不待宫内退下,慈宁宫门口便多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云照面色不佳,纵使心中结气,但还是保持着平日里该有的风度。 “阿照来了?快坐。”宁诃见云照来了,嘴角立即扬起了一抹伪笑。 云照眸色冷了几分,“本王从未允许你这般称呼我。” 宁诃笑意不减反增,“许久不见,安王殿下还是如此不近人情。” 随手折下一支玫瑰,她又道:“哀家好歹也是你的皇嫂,说到底也算是一家人,还是友好些的好。” 一家人?云照轻嗤。 大约是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耐,宁诃也不再打哑谜,直言道:“哀家知道你今日来此是所谓何事,说出来你大概不信,哀家那都是为了昇儿好。” “为了他好?”云照眼眸微眯,“能面不改色地口出狂言,本王也算是领教到了。” 宁诃并未生气,依旧笑得明艳道:“安王殿下这可就错怪哀家了,民间传闻皆说小孩子不可夜行,会惹来不干净的东西,昇儿不谙其理,哀家便罚他抄诵经文,好让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理解一下哀家的苦心。” 云照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道:“真是可笑,那日昇儿遭刺客暗杀的时候不见你有所作为,如今只是贪玩儿了些便这般大动干戈,本王该说你虚与委蛇还是装腔作势?” 毫不留情的批判换来了宁诃的置若罔闻,“安王殿下此言差矣,关心便是关心,昇儿怎么说也是哀家的儿子,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话毕,她眸光窥探着云照的表情变化,在瞧见对方手指不易觉察的颤抖后,又佯装无辜地掩口道:“瞧瞧哀家,竟忘了安王殿下的母亲还在冷宫里,当真是该死了。” “既知该死,那下回便无需再提。”云照眸子冷若冰霜,当场反怼道:“你不过是皇兄所纳的继后,孰轻孰重也该掂量得清。” 说着,他不再给宁诃一个眼神,猛一甩袖便往慈宁宫敞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待人远走,宁诃的眸子一点点暗了下来,一对褐瞳宛如万丈深渊,与那张姣好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 “母后为何要激怒于他?明知这样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忽然,一道不羁的身影自花海中走来,语气不解地问。 宁诃目光柔了几分,淡笑道:“褚儿还是未经历过风浪,若母后不激怒他,你觉得以他的多疑的性子,不会怀疑上你?” 云褚喟叹,“还是母后高明。” 宁诃看了云褚一眼,接着轻轻叹了一声,“你此番太过莽撞,他云子安的各方势力尚未削减,这般耐不住性子,怎可成就大业?” “是,儿臣知错。”云褚听罢微微垂首,一脸听训的样子,但紧跟着他又道:“不过母后放心,那刺客已被儿臣除掉了,即使他云照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有证据。” 宁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另一边。 离开慈宁宫后,云照在返回承乾宫的途中遇到了裴勉,虽然入宫前,他曾叮嘱过裴勉让其待在府里,但裴勉因为担心,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陛下怎么样了?”迎面碰上云照,裴勉眉眼的焦色并未比对方少半分。 云照的发丝被细风撩乱,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裴勉的询问,他稍稍缓了缓心神,然后道:“太医已探过脉了,暂时没什么大碍。” 裴勉看了眼云照的身后,又问:“你是从慈宁宫来的?” 云照顿了一下,“是。” 裴勉眉头微蹙,“她可有对你使绊子?” 云照摇了摇头,“并未。” 事已至此,裴勉不再追问,安抚了几句后便随云照去了承乾宫。 恰逢云昇醒来,云照随即传了太医前来诊脉,确认云昇已无大碍后唤退了屋内众人。 “皇叔…………” 病弱的声音徐徐传来,云照心疼地摸了摸云昇的脑袋,轻声问:“怎么了?” “皇叔,对不起。”云昇开口。 云照一愣,“为何道歉?” 云昇似乎很是紧张,半天才支吾道:“朕在早朝的时候晕倒了,耽搁了国事…………” 说话间,云照目光逐渐显出痛色,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他想,到底是自己平日里对云昇太过严苛了,以至于连病到晕厥了都只想着道歉。 “昇儿不必道歉。”敛眸掩去心中的酸楚,云照一遍遍地重复:“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大概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愧疚,云昇思索片刻后扬起一抹微笑道:“那皇叔今日可以留在宫里陪朕玩投壶吗?” 云照跟着笑道:“自然可以,昇儿今日可以晚些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云昇听了咧起嘴,“皇叔说话算话。” “算话。”云照道。 外头骄阳依旧炽烈,久违的叔侄互耍换来了云昇的笑语欢声,缠着云照跟他玩了一遍又一遍。 云照也十分迁就,但毕竟现在身子重了,不必往日轻盈,加之烈日当头,他很快便累得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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