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诫问:“他……多罗阁主还能左右战局吗?” 十寸雨毫不谦虚:“那是自然,阁主的推算神通岂是儿戏,一旦开战,且不说各方势力都盼着能叩问阁主一次,就连圣上也是极看重阁主意见的。据说当年稷夏与克林国的百年不战之约,亦是由我们阁主促成的。” 曹肆诫不解:“可若谁都找他问了,人手一份答案,岂不是谁都赢不了?” 十寸雨回答:“详情我不知晓,只听得阁主指点的人说,阁主给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各种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可能’,相当于指出几条明路,至于要走哪一条,要怎么走,还是要由他们自己决定。” “提了问题,却得不到准确答案,那有什么用?听上去像个骗钱的神棍。”曹肆诫评价。 “曹堡主若遇上不可解的难事,也可试着朝我们阁主问上一问。”十寸雨笑道,“那时您也许就能体悟,既定的结果,往往并非世人所求,真正让他们执着的,是选择此路、造成此果的因由。阁主所解,不过是帮人们破除迷惘而已。” “听不懂,我之前想问他的事,现在已不用问了。”曹肆诫嘲道,“我猜他天天被问来问去,早就烦了,只是这活不干不行。” 从前曹肆诫只觉得多罗阁主是位遥不可及的神人,只有在江湖传闻中才能捕捉其一二事迹,亦真亦假,亦实亦虚,总归与自己无甚关系。 而今,一想到江故拖着残缺不全的身躯四处奔走,背负着莫名其妙的八厄,遭到数典忘祖的徒孙欺负,还要去给那些永不知足的世人答疑解惑,他就替他深感不值。 曹肆诫暗暗念叨:“要为这么多事劳心劳神,他不累么?明明自己都顾不上了……” *** 申屠凉披散着头发,坐在案前,凝神看着琉璃瓮中的那颗心脏。 翁中盛满了水,那颗心脏悬浮其中,缓缓收缩又缓缓变大,循环往复,像是在呼吸。 失去右眼的薛仪斜戴着一块蒙眼布,左眼中亦映着这般景象,他想了想,决定打破沉默,问道:“祭酒大人,这是什么蛋?快孵出来了?” 申屠凉:“……” 他指尖轻叩琉璃瓮外侧,发出叮叮声响,翁中的水因此荡起涟漪,一圈一圈,带动着那颗心脏慢悠悠地晃动。 薛仪又问:“一定要荡平凛尘堡吗?图谱已然泄露,安古里也死了,我们何必再与凛尘堡纠缠不休?” 申屠凉冷笑:“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又何必半途而废?整个稷夏,唯有凛尘堡能造出祝融魂,此时若不动它,难道等着在战场上后悔吗?” 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薛仪不再劝阻。 “赤乌仪,你不会是在对那位曹少爷心软吧?”申屠凉道。 “他们有江故。”薛仪提醒,“我们敌得过?” “怎么敌不过,”申屠凉用红绸高高束起头发,垂眸注视着琉璃瓮,“我这位老不死的师祖,既已留下传承,早该入轮回去了。”
第34章 暴风 兵部得到凛尘堡递来的消息后,即刻将祝融魂的图谱与损毁的实物呈送御览。 克林国的野心昭然若揭,是战是和是拖,庞大的国家机器在此刻运转起来,政令和军令层层下达,迅速拟定了数个应对方案,以待落实。 当那份由最忠心的密探冒死带出、浸透了曹家百余人鲜血的图谱摆在稷夏天子面前时,这位年轻的君王长叹了一口气。 他下令让军器监研习祝融魂的构造,想出阻挡和破解此种兵器之法,并授予凛尘堡和其他几家铸造坊权限,尽快仿制出一批祝融魂,哪怕只能少量配给,至少让稷夏的军队不会对此物一无所知、心生畏惧,带到战场上也能提振士气。 等到军机大臣离去,天子独坐明堂,遥望星辰闪烁的天幕,喃喃自语:“两百年前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么?” 手握重权之人,始终摆脱不了恃强称霸的诱惑。 于是他们总会重蹈覆辙。 或许,他该再次前往多罗阁,问一问天了。 *** 两国之战尚未拉开帷幕,凛尘堡的存亡却已迫在眉睫。 不等仿制祝融魂的旨意送到,曹肆诫已经开始铸造样品了,有江故从旁协助,整个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甚至在调整细节的过程中,他们采取了优于申屠凉的方案,在铁水中掺杂了钛矿,熔成合金,再采用冷锻的方式钻出炮膛,让射速变得更快,也减少了炸膛的风险。 只是这样的兵器过于精巧,铸造的工艺也异常复杂,造价太高,势必不可能成为主力军备。想来克林国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江故才说,祝融魂看上去厉害,其实只是个小玩意罢了,无法直接左右战局。 话虽如此,既已构成威胁,旁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申屠凉出手了。 这一日北风凛冽,狂风在山间穿梭肆虐,发出呜呜鸣响,如同百转千回的哀哭。云层黑沉沉地压着,天光晦暗,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雪。 在薛仪离开后,曹肆诫招募了百余名护卫,配发装备,严加训练,将凛尘堡重新布防。他知道申屠凉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今山那头的克林军营地稍有异动,便有哨探来报:“少主,廖振卡率一众克林国高手,往咱们冶炼窑围过来了!” “果然是冲着冶炼窑来的。”曹肆诫冷哼,“看来申屠凉也知道自家祝融魂的缺陷,想必他们早就盯上凛尘堡的钛铁了,就等着抢现成的。” “我去拦他们。”江故道,“有廖振卡在,其他人不是他对手。” “师……试用一下新品吧。”曹肆诫把改良过的祝融魂递给他,“廖振卡欠你一只手,你用这个把他的头打爆,正合适。” “不用,我不喜欢这东西。”江故依旧戴上安谷里留下的迫雪箭匣,“还是它顺手些。” 曹肆诫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人一旦上了年纪啊,就不喜欢接受新鲜事物了。情愿怀念旧物的好,也不愿看看新人献的殷勤呢。” 江故:“???” 见他不为所动,曹肆诫恨恨道:“行,随你吧。要不是我给你把迫雪箭匣补满了箭矢,还根据你左臂现在的状态加固了绑带,能这么顺手吗?” 听不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江故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曹肆诫:“……” 江故思忖了下,叮嘱道:“廖振卡的目标很明确,反而不足为虑。我猜申屠凉肯定还有后手,你要盯紧他那边。” “我知道。”曹肆诫应下。 “这新品祝融魂你自己留着用。”江故学着他的话说,“他们欠你的太多了,你用这个把他们全部打爆,正合适。” 曹肆诫噗嗤一声笑了:“每次我放狠话你都拆我的台,这次不泼我冷水了?” 江故理所当然地说:“嗯,现在你能做到了。” 曹肆诫忽而怔住:“我……能做到了?” 江故系好迫雪箭匣的绑带,迎着风雪推门而出:“去报仇吧,徒弟。” *** 冶炼窑。 江故没带凛尘堡的护卫,孤身一人去迎战廖振卡及其手下。 说起来,这伙人就是曹家灭门当夜真正执行任务的那些杀手,那时他没赶上,只敲死了一队收尾补漏的,这回应该能见个全了。 江故闲散地在暴风雪中腾跃,心里琢磨着,可惜曹肆诫还不是廖振卡的对手,不然也可以顺道让他拿这些人练练功。不过要说曹家真正的仇人是谁,还是当属申屠凉,毕竟廖振卡只是一把锋利的刀,真正用计挥刀之人,才是主谋。 停在冶炼窑中央,他的衣摆尚未落定,便架起左臂,咻咻咻咻连发四箭。随后烈风带回四声入肉闷响,已然杀了四个。 黑色的蒙眼布长尾扬起,江故扫视了一圈道:“埋伏没用,我的视线能穿墙。” 下一瞬,两条游龙般的绳镖窜出,绳索上荡出浩瀚气劲,所过之处连风雪都一并震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疯狂攻击着江故周身。 叮叮叮叮叮—— 圆棍与镖尖快速碰撞,擦出细小的火花。 江故仔细应对:“原来你有两根绳镖,早知道上次把两根都借来钓鱼。” 廖振卡无暇分神,只对手下喝道:“一起上!” 霎时间,十几道黑影飞身而出,俱向着江故而去,廖振卡攻势不减,被绳镖扫到的围墙轰然坍塌,镖尖仍然紧追不放。 江故身法迅捷,人影、棍影和箭影交缠,快得如暴风般难以捕捉,常人只能听到他那里叮呤咣啷的拆招声响,就连廖振卡都很难看清他的动作。 倏然,那热闹的声响停了。 众人下意识地一顿,难道……击中了?他终于不堪招架,受伤了? 雪雾散去,不知是谁的长剑脱了手,插在雪地上。 只见江故单足立于剑柄上端,右手平持圆棍,似乎是以内力撑开一个领域,将绳镖、流箭、暗器尽数阻隔在外,但又不让它们零散落下,而是朝圣般吸附在领域边缘。不止如此,其他人手中握有的兵器,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夺走,纷纷聚集在了江故周围。 廖振卡凝聚全身真气,加诸于两根绳镖之上,只求破开一点防御,便能直取此人眉间和心口,不管他是什么神人,都必死无疑! 两个镖尖微微颤动,艰难地进犯着,明显比其他兵器都要更接近中心之人。 江故垂眸看了看:“不愧是无碑境,还是有些能耐的。” 廖振卡已然竭尽全力,此时汗湿重衣,因气血翻涌,喉间强压着一口腥甜。 而后,江故轻轻一抖圆棍。 嗡—— 磁场骤变,所有利刃反弹而出,全数偿还在这些杀手身上。 廖振卡的绳镖最为激进,反噬也最狠,若不是他察觉不妙,及时抽出部分真气防御,怕是要被自己的看家本领钉死了。 然而除了他以外,其他人根本无法承受江故一招。 尸体躺了一地,温热的鲜血融化了一层白雪,又很快被吹来的风雪覆盖。 “咳咳……咳……”廖振卡也吐了一大口血,不住地喘着气。 “我其实挺好奇的。”江故缓步走来,垂首看着他说,“你明知打不过我,为何还要一次次以身犯险,自讨苦吃?” “于公,这是军令,我不能违抗。”廖振卡撑地站起,一根绳镖被他保命时震断了,只剩另一根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于私,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强之人,能做你的对手,实乃幸事。” “你还要打?” “其实我只善用一根绳镖,咳咳,特地带了两根出来,只是想尝试给你一招出其不意。” “哦,那你白尝试了。” “咳咳……”廖振卡努力平复气息,“单挑也好,今日你我便决一胜负,再来!”
13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