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在凛尘堡做工的便利,安谷里给自己搞了身将军铠,再加上绑在胳膊上的迫雪箭匣,看得出他还是很想活命。 江故说:“这将军铠很贵重的,借用完还给曹肆诫。” 安谷里大大方方赖账:“江督造使,我都好多年没穿过稷夏的军服了,这将军铠真是气派,比克林国的好看,就让我穿走吧。” “你在克林国也是个将领吧?”江故说,“细作这活可不好干。” “是不好干,不是人过的日子。”安谷里黯然道,“你知道么?我杀过稷夏的兵士,杀过不少,杀得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是身不由己。” “是啊,所以我寻到机会,偷了图谱和迫雪箭匣出来,跟他们撕破脸了。”他望着外头的天地,笑了起来,“终于回家了,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山一样的雪,就是这边的风景更美,让人欢喜。” “嗯,廖振卡来了。”江故甩出圆棍,对他说,“你是人证,还有大用处,我来对付他。穿铠甲跑得慢,你不用等我,一直往南面跑。” “我知道,我给自己备了匹马。”安谷里毫不客气,丢下他急奔而去,“交给你了啊,若我能回到秣汝城……” 风雪已吞没了他的声音。 江故看向廖振卡:“又见面了,废话少说,开打吧,早打早完事。” 廖振卡已然习惯了他直接开打的个性,但还是提醒他一句:“安谷里跑不掉的。” 江故道:“看他造化吧,我先把你解决了再说。” 他摆开棍势,以己身为中心,划出一个圈,霎时间,冶炼窑中的风雪汇聚成了一股龙卷,直向廖振卡冲去。 廖振卡先前刚受过重伤,并不与他硬拼,只离得远远的,边躲避着拔地而起的雪龙卷,边用绳镖施展缠字诀。而且他已知晓江故左臂的弱点,这次连绳镖也换成了金刚石的材质,招招都往他那半边招呼。 因为左臂伤口的血止不住,导致江故的半边身体确实有些迟滞。廖振卡到底是无碑境的高手,于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中,精准地抓住了他停顿那一下,绳镖入灵蛇般钻入风场缝隙,竟从伤口处刷然削断了江故的左腕。 廖振卡:“!!!”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成功了?他终于重伤了江故? 江故:“……” 断腕处涌出更多的血液,奇异的气味随风而去,与常人的血液不同,在这般寒冷中,他的血没有凝结,静静地在雪地上流淌。 行吧,既然弱点已经暴露,断了也好。 江故加快速度,旋身冲向冶炼窑里的庚字炉,廖振卡腾出手来,先轰开拿到雪龙卷,而后追了过去。 就见江故看不看,把自己的左臂往滚烫的铁水中一伸。 廖振卡震惊:“你疯了!” 嗤啦—— 江故面无表情地拔出手臂,断口处裹上了厚厚一层铁水,还泛着橙红色的火光,在冬日里冒着大量白气。 他彻底放弃了左手,将自己的左腕断口熔铸了。 血流终于止住。 江故运气,全力冲向廖振卡,挥出排山倒海的一棍。 廖振卡心道不好,有心撤离,却还是没能避让,被那万钧之力压在山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江故不再理他,追着安谷里而去。 *** 薛仪跟在曹肆诫的后面,好奇问道:“还有哪个盆景被我们漏掉了?” 曹肆诫正往自己的小院里走,这是他从小长大的院落,比先前与江故偏安一隅的那处要精致多了,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无比熟悉。 院子中有一汪清浅的水塘,塘中心有个十步见方的小岛,上面有假山造景,还种着一株不起眼的大树。 曹肆诫笑说:“薛先生,你还记得这棵树的来历吗?” 薛仪这才想起来,怀念道:“这是老爷当年那盆爱不释手的鹅耳枥,被你摔折了一条粗枝,做不得盆景了,就干脆移栽到了你的院中……” 曹肆诫说:“是啊,这会儿是冬天,叶子都落了,春夏之时,已然亭亭如盖了。” 这座小院也经历了火烧,但因这棵树种在池水中央,并未受到殃及。 就在曹肆诫要踏冰靠近这颗树的时候,突然从外头乌泱泱冲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便是卢望均。 卢望均呼喝:“来人,把这棵树给我挖出来!” *** 等江故赶到时,安谷里靠坐在一块岩石前,胸口上一个大窟窿,正不住滴血。 江故问:“马呢?” 安谷里艰难地吸气,说话时胸腔发出嗬嗬鸣音:“提前……放它跑了,曹家养的……战马后代,何必……搭上它一条命。” 江故遗憾地说:“这将军铠也没法还了,都给熔穿了。” 安谷里口中溢血,笑了笑:“嗯,不还了,随我一起葬了吧……挺好的。” 说罢,他抬起左臂,将迫雪箭匣对准了自己额角,告诉江故:“等我用完,还剩三支……送、送你了……” 林间有啾啾轻啼,是不曾南下的倦鸟。 江故看着安谷里咽气,问着远处的红衣人:“这就是祝融魂?”
第30章 徒孙 卢望均出现的时机这么巧,又带了这么多护卫,显然是有备而来。 曹肆诫腰上挎着横刀,但他也只有一人一刀,薛仪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碰上这般敌众我寡的情形,他也不想贸然硬拼,白白折损自己的气力。 于是他索性不去阻止他们,自己抱臂靠在墙边,嘲道:“卢老爷的消息真是好灵通啊,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急匆匆地赶来了,这是一直盯着我呢?” 卢望均冷哼:“我来替廖振卡大人寻找丢失的重要物件,恰好找到这里罢了。不曾想你堂堂凛尘堡少主,竟打算将别人的物件据为己有,做出如此无理之行、不平之事,我这个当长辈的自然要规劝管教一下。” 他惯会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曹肆诫也不遑多让,装傻道:“什么物件?我怎么不知这里有什么物件,我只看见你们在糟蹋我的院子,还想挖走我的树,这就不算无理之行、不平之事了?” 二十来个护卫齐上阵,水塘的冰面上顷刻间展开无数裂痕,没踩两下就哗啦啦全碎了。护卫们人高马大,水塘最深处只到他们膝弯,除了有些寒冷刺骨,完全没有阻碍到他们挖掘那棵长在中心小岛上的鹅耳枥。 眼见他们粗暴地铲断了树根,曹肆诫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那是他爹曾经最喜欢的盆景,仅仅因为他幼时淘气,撞倒了花架,令它折了枝子,就被戒尺打得屁|股开花,还被罚不准吃饭。可是他爹之后把这棵树移到了他的院子里,嘴上说让他天天看着长长记性,实际上是消了气,服了软,送给他当礼物。 他偷偷听见爹对娘说:“好了好了,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这么多年下来,我算是知道了,养孩子和养盆景不一样,不能指望他完完全全按照你的想法来长。这棵鹅耳枥就送到他院里去,我倒要看看,就这么放手让它自己长,能长成什么样。” 现如今,四周的土都被翻开,树根断了那么多,不知它还能不能活下去。 曹肆诫心中的忿恨一时难以遏制,只想把这些蝇营狗苟之徒统统杀了,给这棵树做花肥。 薛仪按住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曹肆诫松开了刀柄,对卢望均道:“你说我觊觎旁人物件,有何凭据?挖了这么半天,可挖出什么来了?” 卢望均却是自信:“不可能没有,一定就在这儿!” 就在此时,一个护卫高声喊道:“找到了!在这里!有个打碎的陶盆!” 曹肆诫眸光微闪。 薛仪拉着他走上前去,望着许多被泥土包裹的碎陶片,询问道:“这些是什么?” 曹肆诫回答:“当初种这棵盆景的陶盆,被我打碎的,移栽的时候就顺手埋在这儿了。” 薛仪有些激动,小声道:“跟最喜欢的盆景放在一起,又不容易被外人发现……都吻合了,看来图谱就在这里!少主,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我们要不要……” 曹肆诫神色淡淡:“先等他们找到再说。” 众护卫七手八脚地扒掉泥土,用塘水冲洗陶片,而后仔细检视了上面的花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听了下属的禀报,卢望均震怒:“怎么可能没有?光看陶片有什么用?在周围仔细找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又是一阵忙乱,当真是掘地三尺,可仍旧一无所获。 鹅耳枥倒在一边,和它的主人一样,安静且漠然地看着这出闹剧。 卢望均逼问:“曹肆诫,你在耍什么把戏!” 曹肆诫冷笑一声:“你们为了找个莫名其妙的物件,把我院子里的造景全给毁了,还问我在耍什么把戏?” 薛仪也纳闷:“怎么会没有?” 曹肆诫叹道:“可能我又搞错了吧,算了,不找了,我放弃了。”他也不再扯那些瞎话,直接对卢望均说,“那图谱找不到不也是好事吗?” 卢望均也不装了:“好什么好!找不到图谱,谁也别想安生!” 曹肆诫挑眉:“在我看来,找不到它,大家才能安生。 “克林国怕的是什么?他们怕这份图谱泄露出去,削弱了自己,壮大了敌人,带来无休止的麻烦。可眼下谁也找不到,在场的人都没见过,又有何惧? “只要廖振卡杀了那个叛将安古里,一切不就到此为止了么。” *** 安谷里已经死了。 江故问:“这就是祝融魂?” 红衣人紧了紧绑在手臂上的机关,走上前来,回答江故:“对啊,这就是我们的祝融魂,阁下以为威力如何?” 他未着铠甲,只穿着一身殷红的广袖宽袍,高束着红绸金冠,面容白皙俊秀,不似军中人士,倒像是个潇洒风流的文人雅士。 江故捡起安谷里手边遗落的迫雪箭匣,把它装到了自己刚刚熔铸的左臂上:“用上了火药的手炮而已,感觉不如我的迫雪箭匣。唔,可惜这是个仿制品,还是不如原版的趁手。” 红衣人道:“原先的迫雪箭匣复原不了,我师父毕生都在钻研,还是未有寸进,材质、触发机制、连接方法……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仿造其外形和构造,勉强做一个替代品。不过也无妨,我已继承师父衣钵,根据这个替代品,做出了祝融魂。” 江故颔首:“嗯,纳米工程材料,仿生神经元改造,分子动力模型,确实挺难的。”他问,“你师父是乞颜苏合?年纪搭不上吧。” 距乞颜苏合拜他为师,已有两百年了。 对方提醒:“乞颜苏合是我大师伯,我是他唯一的小师弟乞颜律的亲传弟子,这其中关系复杂,前日已递过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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