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过境迁,在姬凭戈扶持左年上位之际,这位离开多年的四大护法之一会回来。 左年听说他是顿顽护法,认真询问:你要挑战我吗? 安建木连忙摇头:“不不,左宗主莫要误会,老夫绝不是您的对手,哪敢自寻死路。老夫壮心已死,不想再理会江湖纷争,也不愿再为诛我宗效力,此番回来,不过是想再见姬宗主一面,聊聊陈年往事。” 闲着也是闲着,姬凭戈撑着额头问:“哦?你想聊什么往事?” 安建木道:“便是十三年前,连珥观炼制灵丹妙药一事。” *** 木丁西很是灵光地给各位添了茶水,让大家专心致志地倾听顿顽护法的经历。 话说当年折威护法孙佑文带回了一个消息,卓荫山连珥观炼制出一种灵丹妙药,只吃一粒便能百病全消,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这样的事情对无所求的人来说顶多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对于安建木来说,却是一线救命的生机。 他年仅五岁的女儿身患重病,大夫换了十余种方子,仍是药石罔效。眼看孩子一日比一日孱弱,原本白胖可爱的小娃娃被耗得骨瘦如柴,他们夫妻的心里着实煎熬。如今听说有这样的灵丹,让他们如何不心动。 刚开始安建木也心存疑虑,但他在曙岭城多方打听,发现真的有许多人药到病除,还亲眼见到垂死的病人奇迹般地痊愈,身体甚至比从前还要健朗。 只要一颗,便能换回心爱的女儿…… 安建木再不犹豫,下定决心要为女儿搞到这种灵丹。 灵丹问世后,价格水涨船高,当时百两黄金才能换得一颗,不过这也难不倒安建木。他本就是绿林悍匪出身,仗着一身好武艺加入了诛我宗,堂堂魔教护法,怎么会拘泥于百两黄金,自是去偷去抢,总有办法把灵丹弄到手。 于是他夜半偷偷潜入连珥观,敲晕了他们几个守卫,换上道袍混进了丹房。 他也不贪,只偷了一小瓶,里头装着三颗丹药,想着给女儿喂一颗,留一颗在家里备用,第三颗带去献给宗主,也算是大功一件。 女儿服用丹药后,果然迅速好转,次日便能蹦跳玩耍,吃得饱睡得香,面色也红润起来。他和妻子都欢喜不已,只觉得什么都值了。可惜好景不长,七日之后,女儿就同其他服了丹药的病人一样,忽然经脉淤紫,骨肉错离,在痛苦中爆体而亡。 亲手害死了爱女,安建木崩溃了,守着女儿的残肢一夜白头。他的妻子疯了,成日念叨着女儿去当仙童了,要去找女儿,不久就投湖自尽了。 烧掉剩下的两颗丹药,从此安建木心如死灰,再也无心江湖。 姬凭戈颔首:“原来你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 左年看了师父一眼,指了指自己。 旁人看不明白,姬凭戈却是实知晓的,这孩子的意思是,那灵丹是用他的血炼制的,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害人并非他本意。 不过姬凭戈才不会平白给自家徒弟招惹是非,在他看来左年也是受害者,他残杀了那群假道士贼方士,正是给曙岭城的百姓除恶,像安建木这样的人该对他感恩戴德才是。 反正这其中的因果已了,他也懒得解释,只摆了摆手,示意左年安心。 姬凭戈说:“我亦是觉得灵丹之事颇有蹊跷,才会前往连珥观查证,那时观中已无活口,此事就此沦为怪谈。而我因自身修习缘故,不得已沉寂十余年,于近日才重归江湖,这些年不问世事,想来也不比你知道的更多。” 安建木叹道:“曾经的连珥观已毁,我也没什么仇怨可报了。说到底,妻儿之死罪责在我,再多的不甘愧悔合该我自己承受。姬宗主,实不相瞒,我一度怀疑你与那灵丹的炼制有关,还以为你也是吃了那阴损害人的玩意,才会绝迹于江湖。” 左年有些沉不住气,皱眉道:什么意思? 安建木说:“因为当年我为了偷取丹药,把连珥观的各处都踩了点,在一处紧靠山体的侧殿中,看到过宗主你的画像。” “我的画像?”姬凭戈蹙眉,想到了左年居住的山洞里那张画像,会是同一幅吗? “是的,还有……您的相好……遗留的衣裳首饰,都在那里。” 姬凭戈:“什么相好?” 左年:??
第101章 回家 安建木对那个侧殿的描述十分混乱。 一会儿说那地方是住人的,因为有女子长期生活过的痕迹,一会儿又说那地方可能是秘密炼丹的,因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蛋形的棺材、虬结的线团、焚烧炉和很多他不认识的器具机关。 他说那里似乎半是房屋半是洞穴,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砖墙土壁上到处沾染着斑驳的深红色泽,大片大片的,像是什么东西在上面滚动爬行过,或者是道士们为了镇住什么邪祟刻意涂抹的朱砂。 总之,因为看到那里挂着姬凭戈的画像,所以安建木格外留意了下。只是那时他一心惦记着给女儿偷灵丹,之后家中又遭逢剧变,宗主也离奇失踪了,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下来,直至今日才被他提起。 姬凭戈还是不能理解:“你觉得我在连珥观里藏了个相好?” 安建木愕然:“难道不是吗?”他忍不住瞥向左年,“左宗主与您……亲如父子,若是没有相好,哪来的左宗主呢?” 姬凭戈:“……” 左年:?? 曹肆诫先是感到震惊,之后又疑惑自己为什么震惊,这位顿顽护法的推论分明更符合常理,何况还提出了切实的证据。 他调侃道:“师弟不知道就罢了,看来姬宗主也全然不记得自己有个相好的事?” 姬凭戈皱眉努力回想,多罗阁已然修复了他的记忆,要真有这么个人,怎么会毫无印象? 安建木叹了口气:“当年我一度以为宗主也是服用丹药后爆体而亡了,兴许是那位相好为了帮宗主增进功力而想办法搞来了灵丹,或者那位相好本身就是一位炼丹的方士,所以宗主才会突然销声匿迹。好在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木丁西问他:“你见过姬宗主的那位相好嗦?还是只看到了她留下的东西?” 安建木摇头:“没有,当时那个侧殿里空无一人。月黑风高的,我也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就出去了,瞧得不甚仔细。” 木丁西略微沉吟:“连珥观这个倒霉地方,经历过衰败和重建嗦,屋舍构造全都大改过嘞。若真的有心去查证,眼下最稳妥的方法是找到顿顽护法所说的侧殿,也许还能得到当年遗留下来的证据嗦。” 左年严寒期盼地看着姬凭戈。 他自幼孤苦无依,活了两百多年仍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好奇心让他蠢蠢欲动。更何况这样能让他多了解爹……师父一些。 姬凭戈捏了捏额角,他实在想不起一星半点有关“相好”的记忆,可他也并不觉得安建木的推论是真相。 因为左年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要论年纪,在座的除了他本人,都要喊他一声“祖宗”。那侧殿里的物事要真与他们二人有关,也定是两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衣裳早该被虫子咬烂了,画卷也早该腐朽了,还能保存得那么完好? 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了。 然而别无他法,要想求得一个答案,他们必须重回连珥观走一遭。 *** 由安建木领路,带着诛我宗的前任和现任宗主、凛尘堡堡主和多罗小驿的掌签,一同登上卓荫山,迈入了连珥观的大门。 观中道士一见他们这群人,吓得战战兢兢—— 魔教这是看上他们这块山头了吗?不会是来踩点吞并的吧! 木丁西充当了和事佬,以多罗小驿搜集因果为由安抚了他们,让他们相信刚刚在此大闹一场的两位魔教宗主没想把这里夷为平地。 之后他们四人绕着连珥观细细探寻了两圈,还是没找到安建木所说的偏殿。 曹肆诫提醒:“从前连珥观香火鼎盛,百两黄金求一丹药,定然赚了个盆满钵满,想来占地要比现在大得多。顿顽护法那时候看到的偏殿在墙内,如今有没有可能已被隔到院墙外头去了?否则此处哪里也不连着山啊。” 其他人都觉有理。 好在安建木记得大致方位,他们在观外又寻了小半天之后,总算看准了一处塌陷的山坡,合力挖开表面沉积的泥土,竟真的现出一座孤零零的屋舍。 木丁西擦了擦额头的汗:“被你忽悠了嗦,这哪能叫侧殿,顶多是个柴房嘞!” 安建木也很委屈:“当年确实是在一个侧殿群里啊,我哪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曹肆诫捻了捻手上的泥土:“从前的屋舍或倒塌或拆除,幸而没殃及这里,估计因为连着山体,雨水冲刷之下,这间屋子就被埋起来了。” 姬凭戈抱臂看着这间旧屋,依然什么都没想起来:“啧,进去看看。先把周围的土都挖开,免得再次塌方。” 四人问道士接了铁锹钉耙,热火朝天地挖了半晌,直至天黑才完工,因为不想耽搁,只得又问他们借了灯烛,打算连夜查探。 做好准备后,他们进了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与外头的残破颓败截然不同,这间屋里的一切都保存完好,不仅没有潮湿腐朽之气,甚至连蚊虫灰尘都没有。 干干净净,安安宁宁,仿佛一直在等待主人回家。 *** 与安建木所说大体相符—— 这里悬挂着一幅姬凭戈的画像,山体深处还放着蛋形的棺材,连接着许多混乱的线团,屋子中间有一鼎焚烧炉,床榻和梳妆小几上放着寻常女子的衣裳和首饰,砖墙边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机关木柜。 姬凭戈和左年检视了一遍画像,显而易见,与左年山洞里那幅有细微的差别,但看笔触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得不说,这里确实与他二人颇有牵连。 蛋形棺材和线团其余人都不熟悉,姬凭戈大致知晓那是多罗阁存放和修复阁主类人躯体的容器,可他自己最多在里面躺着睡过觉,不了解也不会操作。即便如此,能见到此物,更加昭示着他很可能在这里待过。 而那鼎焚烧炉,上头配着许多零碎的挂件,与其说是炼丹用的,倒更像是取暖、照明、做饭和烘衣用的,一体兼顾多重功能,堪称精巧。 那些衣裳首饰并不华贵,但能看出是个很会打理自己的姑娘家的物品。安建木说得没错,挂着姬凭戈的画像,安然住在观中的姑娘,还有一个长相如此肖似的孩子……任谁都会联想到魔教主君的一家三口。 大家在这件不大的屋舍里四处查看,曹肆诫被那鼎焚烧炉吸引了注意,而左年独自驻留在砖墙边的机关木柜前。尽管他对那个蛋形棺材更加好奇,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柜子像是冥冥中召唤着他,令他忍不住去破解那复杂的锁扣,只为将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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