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年擦掉唇边的血迹,高兴地点点头。 姬凭戈又对木丁西说:“回头报给你们阁主,我的账都清了,别再烦我了。” 木丁西打着马虎眼:“您这边的账我一个小小的掌签是算不清的嗦,还是要看阁主那边如何定夺了,说不准还有其他事情要麻烦宗主您嘞。” 想到多罗阁和自身的牵扯,姬凭戈也知道无法轻易脱离干系,只能皱着眉头忍了。 他又望向周清、宋白和翁承安等宗门旧部:“诛我宗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谈不上忠奸与否,不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觉得自己还有命留下来的就留下,没命留下的赶紧走,省得我徒弟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周清尴尬道:“宗、宗主,我已经自立门户了,但、但是还愿意效忠宗门,还请宗主给个机会,让我玄微门投效……” 姬凭戈:“你啊,你就把鼎润楼给我重建好了,让我徒弟吃好喝好就行了。” 周清安然领命。 宋白和翁承安私下对视一眼,不敢吱声,反正叛教的胆子是没有了,酒旗护法还尸体还未凉透呢。他们打算回到宗门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家性命,再想办法将功赎过。 见没什么事了,姬凭戈领着左年朝外走去,曹肆诫心思电转,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 走在卓荫山的山道上,左年频频回头,好奇地盯着曹肆诫。 曹肆诫冲他笑笑:“我是凛尘堡曹肆诫,按照多罗阁那边的论资排辈,你可以叫我师兄。这一苇戟是我亲手做的,原本是想契合你师父的变化多端的身形,没想到正好给你用上了,怎么样,好用吗?” 左年连连点头,手上飞快地做了几个掰戟身机括的动作,又画了个大圆表示镜轮,画了个小圆表示轴承,似乎是想跟他探讨这其中的关窍。 曹肆诫心领神会:“这些我回头跟你慢慢说。”他指着姬凭戈问,“你先告诉我,这是你的生身父亲吗?” 左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这是我师父。 曹肆诫说:“长得太像了,实在令人怀疑,你的母亲是谁?” 左年表示疑惑。 姬凭戈听不下去了:“烦不烦,一苇戟你已经送到了,还跟着我做什么!” 曹肆诫理直气壮地说:“你跟他们的因果清算了,跟我的还没有呢。你们师徒俩其乐融融地团聚了,那我师父呢?你跟我师父……也算是同根同源,你能脱胎换骨重生,想必我师父也可以,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见到我师父。这样的心情,左年师弟一定感同身受。” 左年望着他,双目含泪十分共情。 姬凭戈:“……” 曹肆诫继续说:“你自己也摆脱不了多罗阁吧,左年的身世也还没有调查清楚,不如带上我,大家各取所需,谁也不亏,至少我比诛我宗那帮子人可信多了吧?” 姬凭戈想了想说:“随你吧。” 曹肆诫问:“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姬凭戈:“先回诛我宗整顿一下,然后我们来搞清楚……”他深深看了左年一眼,“到底为什么会有一个与我如此相像的孩子。” *** 姬凭戈离去之后,连珥观中的江湖人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大家各自疗伤整备,还不忘缠着木丁西问:“这下多罗阁的高手排行榜要有变动了吧?” 木丁西招架不住,只得给出自己的预判:“依照此番因果来看,无相门的糜易长老筋脉严重受损,怕是要跌落至千代境以下了嗦。至于空衡大师和栖灵子道长,待他们内伤痊愈,应当能维持在风华境或无碑境初阶嘞。” “谁关心他们啊!”喜欢谈听八卦的江湖人追问,“我们是想问,这姬凭戈神功大成,从还童之态恢复鼎盛之身,一招独挑三大门派,莫不是要晋升为渡天客了!” “渡天客?哦哟,这我可不敢多嘴了嗦。”木丁西连连摆手,“我哪知道渡天客该是什么模样,这就要看我们阁主怎么评判嘞。” 然而这次,多罗阁始终没有定义姬凭戈的境界,就好像彻底无视了这个人,倒是给了左年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一个确切的排名。 众所周知,新任诛我宗的宗主主,小小年纪,便已横扫三大宗师,达到无碑境中阶。 而这位天降奇才的身世成谜,见过他的人依旧坚称:“扯什么都没用,绝对是姬凭戈那厮的私生子!不会有错!”
第100章 相好 时隔多年,姬凭戈终于回到了诛我宗。 总坛经历了摧毁后的重建,这里已与当年大不相同。由于宗门内势力割据,围出了许多独立的院落,相互之间别说团结协作,平时不寻衅滋事就不错了。当然,姬凭戈还在位的时候也没有要求手下的人友爱互助,只是所有人都摄于他的淫威,只敢夹紧尾巴侍奉罢了。 姬凭戈没有表现出丝毫惋惜,就像这地方与他无甚关联,什么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什么蓦然回首物是人非,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他粗略辨别了下方位,就带着左年径直走向宗门的正殿大院,随手拾掇拾掇就安顿下来。 这些年诛我宗分崩离析,始终没选出新一任的宗主,自然也无人能占据正殿,如今刚好收复回来,移交给他的新主人。 这一路上曹肆诫跟左年处得不错,轻轻松松就用“远房师兄”的名义讨要到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居室。他铸出来的一苇戟很讨这师徒俩的欢心,左年更与他有探讨不完的机关术数,便十分殷勤地让他住在自己隔壁。 木丁西被江湖人堵截,迟来了大半天,姬凭戈压根没给他留地方,让他自便。在众多魔教弟子的虎视眈眈中,木丁西只好躲到犄角旮旯的偏殿旧屋去住,还要顺道帮忙打扫院子。谁让他身负红苕君交待的重任,什么怨言也不敢有。 宋白和翁承安回到宗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谒新任宗主。 左年端坐在上首,随手把玩着曹肆诫给他的机关锁,漫不经心地听这两人汇报宗门内的各项事宜。什么地契房契,什么赌坊花楼,什么官府黑市……他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姬凭戈也懒得跟他们掰扯,只对他们说:“既然你们选择不离开宗门,那就老实待着,也别跟我讲这些假模假样的东西,账房全部换人,所有账目重新过一遍,自己惹的祸欠的债都给我还清了!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还是从前的规矩,谁能打败宗主,谁就能取而代之,尽管来挑战,免得我徒弟无聊。” 宋白:“……是。” 翁承安忍不住道:“我没看错的话,咱们这位新任宗主不会说话?呵,姬宗主,我服你,但我不服这小子。你非要把位置让给一个不谙世事的哑巴,他懂得怎么经营产业吗?懂得怎么壮大宗门吗?别到时候又被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生吞活剥了!” 左年将机关锁复原成一个小木球,在手里抛上抛下,闻言抬眸看他:你要挑战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翁承安觉得这少年的眼神比姬凭戈还要可怕,他似乎无所畏惧,天然带着一种强悍与残忍。 这可是一人力抗三大宗师的顶尖高手,他哪敢应是,躲避着那目光道:“不,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为了宗门的以后着想……” 姬凭戈打断他:“我什么时候为宗门的以后想过?” 翁承安:“啊?” 姬凭戈冷笑:“我在这里占山为王,本就是想随心所欲地练练功打打架,是你们自己非要凑上来的,如今这些宗门的产业也是你们自己为了活命打拼出来的,只不过占个魔教的名头更能吓唬人罢了,这些年我不在你们不也混得不错么? “我如今回自己家,给我徒弟一个名分,你们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什么经营产业壮大宗门,跟我魔教主君有什么关系?你们要么带着家当产业脱离宗门自己单干,要么就本分待着别给我徒弟惹麻烦,诛我宗就是谁武功高谁说了算,听懂了吗?” 翁承安再不敢吱声。 事到如今他才回想起来,自家这位宗主曾经是什么脾性。他一心变强,堪称武痴,因为在江湖上太过横行霸道,可谓恶名远扬。他从未在乎过那些的俗事,只要别耽误他练功求胜,其他的一概不管。就算有人把宗门的产业挪空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更别提招收弟子了,好像这些事都是门内的人自发去做的,也没人真的敢叛教。 这一大一小俨然都是这幅德行,他们这些还想背靠宗门大树的,又能说什么呢? *** 打发走了麻烦的人,曹肆诫问安然坐在一旁喝茶的木丁西:“所以多罗小驿的掌签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 木丁西理直气壮:“姬……宗主没处落脚的时候就住我家里,这可是雪中送炭的交情!我来诛我宗住几天怎么了?是、是吧?” 说着他心虚地瞟了瞟姬凭戈。 姬凭戈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我徒弟做主,他说行就行。” 左年朝木丁西笑了笑,继续把玩机关锁。 木丁西这才放心:“我就说,堂堂诛我宗的宗主必定不会忘恩负义。” 曹肆诫冷哼:“且不说什么恩义,你之前收留他们,还有现下自己硬留在诛我宗,难道不是奉命行事吗?你敢说不是多罗阁的侍者让你时刻照应……或者说监视着姬凭戈?” 木丁西无奈道:“兄弟,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当面拆穿吧?” 曹肆诫摆手:“你别紧张,这事想必姬宗主也是知情并默许的,否则你觉得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儿喝茶谈天吗?我唐突提起,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之前那么多年都不闻不问,为什么多罗阁突然开始插手姬宗主的事?是不是与我师父的……消逝有关?”话是对着木丁西说的,他的目光却望向姬凭戈,“我只想知道,我师父江故,还能不能回来?” 木丁西直呼委屈:“哎呀,曹堡主,不是我有意隐瞒,阁主和姬宗主之间的纠葛,还有你那位师父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掌签哪里知晓?” 姬凭戈倒是睁开了眼:“江故……” 曹肆诫追问:“姬宗主,既然你可以死而复生,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师父……” 正当他们争论时,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进入正殿,朝着左年和姬凭戈拱手行礼:“顿顽护法安建木,特来拜见两位宗主。” 出于礼节,左年点点头算作招呼。 姬凭戈有点意外:“顿顽?你不是告老隐退了吗?” 听门中弟子说,当年顿顽护法不知怎么一夜白头,成日魂不守舍,也无心打理宗门事务。之后宗主骤然音信全无,各大门派围攻总坛时也未见顿顽护法拼杀护卫,一度被人怀疑他临阵叛逃了。幸而事后澄清,那时恰逢他回乡治丧,从未与那些门派有所勾结。 直到那场武林纷争平息下来,安建木才再度现身,向周清和宋白二人提出卸任归隐。彼时太微使和天市使尚在内斗,根本无暇在意这位护法的去留,便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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